別人可能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但是莫思歸還能不知道丁小橋的想法,他笑着點點頭:“三代之前,孟家的還伺候過宮裡面,做過宮裡一頂一的白案師傅呢。”
丁小橋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沒想到啊,這莫思歸是有點本事,居然能給她弄來一個這麼有來頭的白案師傅。她本身就對於莫思歸極爲的信任,所以,只要是莫思歸推薦的人選,從來都不懷疑對方的能力,畢竟,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外,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面前的這一位了。
雖然,莫思歸說的跟這個面前的孟貞娘說得略微有點出入,但是丁小橋相信,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隱情,而且面前的這個白案師傅又是個女人,更是可能有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往事了。不過,丁小橋對於這些往事並不太感興趣了,更是對於什麼白案師傅是男是女也不感興趣,在丁小橋的心裡,從來都是一條,不管白貓黑貓能抓住老鼠的都是好貓。
隨後,丁小橋對着身邊的人說:“把東西準備一下。”
那人點點頭就下去了,沒有一會兒的工夫,院子裡面就擺開了一套白案的工具,還有各種的材料,以及爐竈蒸鍋,總之,只要是白案需要用到的東西,這院子裡全部都擺出來了。
孟貞娘看見這個架勢是有點傻眼的,雖然她知道這去一個酒樓做工,人家東家要看下自己的手藝理所當然,但是,從她自己開始去找白案開始,就沒有一個酒樓給過她這樣的機會,往往是聽完她的師從何處又看看她的性別之後就直接讓她走人了。
說起來,這還是孟貞娘第一次在除了自家廚房之外的第一次看見酒樓的白案呢,雖然這白案是放在院子裡,但是,她的心猛地就提了起來,就連大氣也不敢喘了,她直盯盯的望着坐在上座的丁小橋,儘量讓自己保持了平靜,至少看起來是平靜的態度,然後她問道:“東家,這是?”
丁小橋挑起了眉毛看着孟貞娘,緩緩的說:“你要來我這裡上工總得讓我看看你的手藝吧,雖然你是莫大當家推薦給我的,但是我這個人講究眼見爲實,所以,如果孟師傅不怕我們偷師的話,能不能給我漏兩手呢?”
孟貞娘這回連身體都抖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一時半刻都已經轉不過來了,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女東家說得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嚥了一口口水,然後轉頭去看蔣傑,不過,蔣傑顯然也沒有比他好多少,他也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上面坐着的兩個人,好一會兒才衝着自己的媳婦點點頭,小聲說:“反正都到這兒了,就試試吧。”
是啊,反正他們都已經沒有後路,反正他們都已經到這裡了,反正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如何?試試就試試吧。
孟貞娘看了一眼蔣傑,點點頭,又點了點頭,接着就對上面的丁小橋說:“不知道東西想吃點甜的,還是鹹的?”
丁小橋聽到這話,忍不住十分感興趣的揚起了眉毛,要知道,這話問得實在是極有自信,看起來,面前的這個女師傅,不但是手藝出衆,只怕是會得更多。她沉默了一下,想了想,最後緩緩得說:“我要吃餃子。”
這個命題實在是很簡單,簡單得都不像是一般用來考白案師傅的考題,倒好像是專門給蔣傑這種剛剛入門的小師傅的考題。可是,只有孟貞娘在聽到這個考題之後才心裡纔好像是被什麼重重的敲了一下,這個東家實在是不簡單。看起來她好像對於白案一竅不通的樣子,不過,她卻對於整個飲食行業的規則瞭如指掌。
雖然餃子這個東西看起來是最初級的白案,可是,這纔是最考人的地方。餃子這個東西,說簡單一點就是麪皮包餡料。但是,往往越是這樣簡單的東西就越是能看出一個人能耐的地方。
這餃子講究是的表皮的薄厚、餡料的鮮美、個頭的大小、甚至還有造型的完美。若說是一盤簡單的餃子誰不能做呢?但是要在餃子上做出花樣來就很難了。
孟貞娘站在那裡略微的一遲疑,就直接放下了手裡的包袱,然後走到了白案的邊上。先是在早就準備好的清水裡用皁角液細細的洗乾淨了自己的手,然後拿起了一邊準備好的寬大的白色罩衣穿在了身上,又紮上了長圍裙,最後,她用帽子直接將自己的頭髮全部的包了起來,做好了這些基本準備之後,她就徑直走到了材料去開始檢查起材料了。
查驗完材料之後,這孟貞娘擡起頭看向了丁小橋說:“東家,不知道能不能再幫我準備幾樣蔬菜?”
“你要什麼?”丁小橋看了看自己給孟貞娘準備的材料,其實時下的菜蔬和肉類大部分都已經在這裡了,只是不知道這孟貞娘還要什麼。
“請東家爲我準備老南瓜、菠菜、還有莧菜。”孟貞娘很清楚的說道。
丁小橋看了看那些菜品,還真是這三種沒有,她雖然鬧不清楚這孟貞娘想要做什麼,但是聽到她這麼說了也沒有拒絕,直接讓人去準備了。
而有人下去準備這些材料的時候,孟貞娘也沒有閒着,就開始選肉,她選了一塊裡脊、一塊羊腿肉和一塊牛裡脊,除此之外還有一條白鰱魚甚至不少的蝦仁。
丁小橋見孟貞娘在那裡選材料,便擡起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蔣傑,只見蔣傑,正在那裡焦急的看着自己的媳婦有條不紊的忙碌,那種關心是發自肺腑的,是從骨血出來的,可見這是一對恩愛夫妻。於是她忽然有了興趣,就低聲問起了莫思歸關於孟貞娘兩口子的事情。
莫思歸雖然自己並不八卦,但是要用一個人,這人的根根底底當然是要了解得清清楚楚了,所以,當丁小橋問起來的時候,莫思歸也沒有隱瞞,就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跟丁小橋說了。
丁小橋聽完之後,也不免有些唏噓,看向孟貞娘和蔣傑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一些,大概是自己也是女子,身處這個世界最能夠了解這些女人做事不易,所以,丁小橋倒反對於這個孟貞娘生出了幾分的惺惺相惜來。
她看向了蔣傑,忽然就笑了笑問道:“蔣師傅,平日裡你是自己能上廚嗎?”
蔣傑本來全神貫注的都在盯着媳婦,現在忽然聽到了丁小橋的話,就擡起頭來看向了她,想了想,便說起話來:“回東家的話,我這纔是剛剛入門,平日裡根本就上不了廚的。”說到了這裡,蔣傑忽然又說:“我師傅是孟家的十七代傳人,很是不得了,不過只生了我媳婦兒一個女兒,雖然我師傅沒有收我媳婦爲徒弟,可是,從小我媳婦兒都是跟着我師傅上廚的,盡得我師父的真傳,而我天賦不行,手也笨,我師傅仙去之後,我都是跟着我媳婦兒學,平日裡都是我給我媳婦打下手,算起來,我師傅給了我孟家十八代傳人的名聲,可是,卻是我媳婦教的我手藝……所以,東家,我媳婦,我媳婦,纔是孟家……”
孟貞娘聽到了蔣傑說起自己的時候,手重重的頓了一下,然後她的動作停了下來,頭低下去。丁小橋只看見孟貞娘站在砧板的前面,肩膀微微的抽動着,想起來應該是哭了,她雖然不能體會孟貞孃的過往,但是忽然對於蔣傑生出了幾分的尊敬來。
在這個時代,男人都是家裡的頂樑柱,哪怕是上門女婿,那也是家裡的中流砥柱。整個社會上便是這樣,女人不過是男人的附屬品,就算是像丁修節這樣對於米氏情深意重的男人,那在家裡也是說一不二的主。丁小橋來到這個時代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了這樣的男人,犧牲了自己所有的名聲,只爲了現出自己的媳婦來,不要說是一個上門女婿,就連一個卑微到塵埃裡的男人要做到這樣的事情也是極爲不容易的。
而孟貞娘聽到了蔣傑說這些話,終究還是聽不下去了,她用哽咽的聲音打斷了蔣傑的話:“相公……”
蔣傑的聲音應聲而停。
“你這是何苦……”孟貞娘沒有擡頭,但是也沒有再說下去。
丁小橋看着他們兩口子,忽然覺得,孟貞娘現在應該是很幸福的,有一個男人願意爲了自己如此這般,這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而那蔣傑並沒有一點點的爲難,反而笑了起來:“我說的是實話嘛。”
孟貞娘沒有在說話,只是將選好的肉,放在了水裡面開始洗了起來。
丁小橋忽然心有所想,她笑眯眯的望着蔣傑開口道:“蔣師傅,你不是說平日裡都是跟孟師傅一起下廚的嗎?要不是一起上來試試看?”
蔣傑聽到這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可是孟貞娘卻忽然擡頭開口:“不行!”
丁小橋倒是奇怪了,看向了孟貞娘說:“爲什麼。”
孟貞孃的眼睛有些紅紅的,她斬釘截鐵的說:“東家,我男人是個很有天分的白案師傅,他不可能一輩子給人打下手,給我……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