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蛇打七寸。
做事情嘛,本來就是要對着對方的要害直接命中目標,快準狠,才能達成你的目的。
丁修忠從來都是一個甩手掌故,這家裡面的人情世故那是一概不管的,再加上他又是個男人,心思怎麼也不可能那麼細,自然而然是不知道張氏心裡最擔心的是什麼的。而王氏就不一樣了,她不但在家裡是管家的太太,更是經常組做些人情往來的事情,雖然離張氏遠遠的,但是對於婆婆顯然比丁修忠更加了解。
所以,王氏這一開口,張氏原本絲毫不停頓的針線,就那麼停了下來,然後她擡起了眼睛,看了王氏一眼,不過也只是一眼,並沒有說話,隨後又低下頭去,繼續開始做手裡的活計。
不過,就是這麼頓一下,看一眼,就已經讓王氏滿意極了,至少說明了一點,王氏說的這個事情是真的讓張氏掛心的事情。
王氏看了丁月兒和丁雲兒一眼,笑容更盛了幾分,似乎已經勝券在握。
丁修義一直坐在角落裡,他一邊看着老大兩口子唱作俱佳的表演,一邊轉頭看了看丁修節。他三哥自從今天進了門開始臉上就一直陰沉沉的,不,應該說,自從他們兩個人回到這個家裡開始,三哥臉上就一直是陰沉沉的。他不禁回想起他們還在打仗時候的日子,雖然那時候都是腦袋掛在褲襠上的日子,可是閒下來的時候,他們就湊到一起說說家裡的事情,怎麼說都覺得在家裡的日子都是甜的。
那個時候,他們都想回家。
可是真的回到這個家裡之後,他又忍不住覺得還是那個時候的日子好啊,只要打仗就好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用想。而現在,他又聽着王氏的在一個勁的說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今天丁修節一家子走了沒有多久,張氏就帶着丁月兒就翻了三哥的家,翻出了一個小匣子,上面掛着鎖,裡面咣咣噹當的都是銅錢響的聲音。他從地裡面回來的時候,那個盒子還沒有打開,可是丁月兒還有王氏娘幾個在張氏耳朵邊上嘰嘰咕咕的說些什麼,晌午的時候那個小匣子上的鎖就被張氏用菜刀砍開了,裡面有一兩多的散碎銀子和幾百個銅錢。
當時張氏的臉色就變得難看極了,丁修義還記得當時羅氏臉上的表情,慘白的好像是見了鬼一樣,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手涼得跟冰坨子沒有區別。丁修義知道,羅氏估計是想到了自己家裡的那些銀子。
那種驚恐,讓丁修義的心到現在都沒有平靜下來。
張氏對羅氏不好,丁修義知道,他只想着他回來了,有他在中間斡旋應該會讓兩個人的關係緩和一些,不過現在看來他似乎有點對於這種情況估計不足。
想到這裡,他又看了丁修節一眼,比起他的現在的煩心事,似乎丁修節現在纔是一腦門的官司,雖然現在看起來張氏沒有任何表示,可是丁修義可沒有忘記,盒子劈開的那個時候張氏臉上那種猙獰的表情,着實讓人心驚肉跳。
他不露痕跡的拉了下丁修節的袖子,丁修節轉頭看他,丁修義用只有他們兩人的聲音說:“娘晌午從你們屋子裡找出個錢匣子,劈開了,臉色難看的很。”
丁修節望着丁修義,他們不但是親兄弟,在戰場上更是彼此過過命,交情必然不是別的兄弟能比的。可是,丁修義卻站在他們這一邊,不但提前讓孩子等着他們,現在更是出言提醒,他心裡也不是沒有感嘆,他點點頭,讓他放心。
這裡人多嘴雜,就算丁修義還想說點什麼也不好開口,倒是一直盯着他們兩個人的丁修忠開了口,他笑着道:“老三和老四嘀咕什麼呢?來來來,要說起來,這家裡面還就你們兩個見識多,你們也說說,這個縣尉是不是一定要拿下才好?”
丁修義的眉頭不動聲色的皺了一下,沒有坑上,倒是從來都不怎麼說話的丁修義扯了扯脣角道:“我能有什麼見識,出去幾年還不是送命去了,現在不過撿了一條命回來吃口斷頭飯罷了,大哥自己的事兒還是自己拿主意的好。”
丁修忠聽了丁修節的話,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嘴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不但連丁修忠說不出話來,就連王氏也一下子愣在了那裡,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們鋪墊了那麼多,說了那麼多好話,眼看着連老太太都要被說動了,怎麼現在丁修節一句話就全部推翻了?
自己的事兒自己拿主意?
這要是丁修忠自己就能辦了,他們何必回來跟這一羣泥腿子廢話!
“是啊,大哥的事兒還是大哥自己拿主意吧,我們都是些泥腿子,你說得那些我們都不懂,何必跟我們商量,你自己拿了主意就是,我們又沒有跟着大哥打秋風的主意。”丁修義在丁修忠和王氏都愣在那裡的時候也不冷不淡的開了口。
一個丁修節還不夠,現在丁修義又重複了一遍,而且說得更加直白難聽,這更是讓丁修忠兩口子半天都接不上一句話了。
至於張氏這個時候只是擡眼看了看丁修節和丁修義兩人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就又低下頭去繡花了。
丁小橋幾乎要跳起來給丁修節鼓掌了。其實從丁修節回來一直到現在,她的心裡還是有點擔心,雖然丁修節是個負責的男人和開明又有愛的父親,可卻有點包子的嫌疑,主要表現是,從丁修節回來,雖然對於他們一家子的遭遇他深表理解和感同身受,卻沒有什麼對於老丁頭和張氏反擊的表現,這讓丁小橋心裡深深的憂慮。
這家裡有一個包子娘就已經夠不容易了,要是再加上一個包子爹那真是讓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卻沒有想到,就在她一直對於這個問題深深憂患的時候,丁修節卻給了她一個眼前一亮的驚喜。
今天這話說得真是太好了,不但直接堵得丁修忠兩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順便將自己一家人從他們賣官鬻爵的事情裡給摘了出來,雖然,到現在爲止,這個摘出來還有點不太實際,畢竟沒有分家,可是有了這個態度真是太重要不過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老丁頭忽然說話了:“你們這回回來到底什麼事?”
丁修忠還沒有開口王氏連忙說道:“爹,這不是我們好久都沒有回來了嗎?相公說想你們二老的很,所以一定要回來看看你們……”
“啪!”一聲脆響直接打斷了王氏的話,只看見老丁頭將手裡的煙桿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那榆木的桌子上居然被敲出了一個淺淺的坑來。張氏這回連頭都沒有擡,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
“這個家到底誰當?有沒有規矩!”老丁頭擰起了眉頭,望着丁修忠,嘴皮繃得緊緊的,看都不看王氏一眼:“這是誰家的規矩?男人說話女人插嘴?長輩說話小輩嗆聲,你們都當我死了是嗎?”
老丁頭這一發火,屋子裡面所有人更是連喘氣聲都小了三分,老丁頭並沒有繼續罵下去,隨後,他又敲了敲菸斗,將裡面的菸灰摳了出來,繼續填了一包菸絲進去後才緩緩的說:“你們這回回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
丁修忠顯然被老丁頭這一頓脾氣弄得有點心虛,他的聲音也低了幾分,不過還是按照王氏的說法,“就是想你們二老了,回來看看。”
老丁頭見丁修忠也不說實話,哼了一聲,站了起來,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說:“行了,我跟你娘你們也見着了,兄弟姐妹們都看見了,看完了你們就回去吧。”
說着就要離開,丁修忠一愣,眼見着老丁頭就要出屋了,連忙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老丁頭,臉漲得通紅:“爹啊,我們是還有點別的事。”
老丁頭扭過頭深深的看了丁修忠一眼,什麼也沒有說,然後又回去坐了下來,將煙點上,又深深的吸了一口。“說吧。”
丁修忠這回沒有坐下,只是站在那裡,臉色通紅,好一會兒才說:“這不就是捐官這個事兒嗎……”
“還有呢?”顯然老丁頭是極爲了解這個兒子的,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可到底是從那麼一點就看着長大的,他的脾氣習性都是清清楚楚的。
丁修忠並沒有讓老丁頭等太久,不過這回他的聲音明顯又低了幾分道:“大郎今年打算要下場了,我們手裡的錢有些不趁手。”
“這事兒應該跟家裡說,大郎辛苦了那麼多年,今年頭一次下場,怎麼也不能虧了他。”老丁頭點點頭,扭身看着張氏說:“給他們拿十兩銀子。”
張氏在這個事上居然很大方,一句話都沒有多說,直接下炕進了裡屋。
而丁修忠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沒說出來,他看了看王氏,王氏皺着眉頭直接給丁修忠使了一個眼色。丁修忠微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又開口道:“爹,我們打算給大郎上下打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