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林這日天天都在守着那些魚苗,誰來也不換,這樣過了七八日,等到這些魚苗都熟悉了上河村的水源,也是熟悉了他們之後要生活的稻田裡的水源之後,米林就不天天晚上的守着這些魚苗了,而是天天到梯田邊去溜達。
他仔細的觀察着每塊梯田裡的水和莊稼,精確得計算着什麼時候可以放下這些魚苗。
丁修節站在他的邊上,看着米林忙忙碌碌的樣子,問道:“什麼時候可以下魚苗了?”
“我覺得再等個三五天吧,那個時候秧苗能再長高一點,就算是下了魚苗,也不會把這這些莊稼的根給咬了。”米林擦了一把臉上的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米林定了下魚苗的日子,丁小橋就開始扒拉着手指頭算了起來。米氏對於這個日子也是很期待的,不過她還是比較好奇另外一個問題:“林子啊,這些魚放在田裡面要喂什麼?需要像是煮豬食一樣的煮魚食嗎?”
對於這個問題,米林簡直是笑得前仰後合,他說:“姐,這個魚啊是最不挑吃的了,給什麼都吃,但是像是放在稻田裡的養的魚,我們是要餵雞屎鴨屎。”
“啊!居然餵雞屎鴨屎!”米氏驚訝得連嘴巴都張得可以裝進一個雞蛋了:“那多髒啊……”
米林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麼繼續給自己的姐姐解釋,到底是丁小橋瞭解米氏的想法,她笑着說活:“娘,如果像是喂煮出來的豬食那樣的東西話,這天裡面的莊稼還長不長啊?要知道我們主要是還是種莊稼,其次纔是養魚呢。”
“對,是這個道理。”米氏轉念一想確實是這樣的,總不能把豬食一樣的東西全部敷在莊稼的根上吧。“這餵雞屎鴨屎什麼的,魚吃不完的話還可以當成莊稼的肥料,這才真是一舉兩得。”她說完這個成語之後,又連忙看向丁小橋:“我這個詞說對沒有?”
丁小橋笑得厲害,連連點頭。
這些日子,丁修節讓人在附近的額個村子裡面收了不少的雞屎鴨屎,就等着這魚一下田,便又當餵魚又當給田地施肥了。這雞屎鴨屎可比不上人糞,並不算太肥地,所以,倒是很好收的,每天只要隨便個村子裡面轉一圈,就能收到不少,足夠餵魚了。
又過了日,終於到了放魚進田的日子,雖然這對於其他的人來說這可能是很平常,可是這一天對於丁家人來說真是少有的大日子,他們一大早就已經全部上山上去了,米氏更是把自己的新衣服也找出來一套穿着,手裡拿着一把香,一路走一路念。雖然丁小橋心裡覺得米氏這麼做實在是有點多餘,可是對於鬼神的忌諱還是讓她也跟着抽了根,一路虔誠的念着很多的許願。
魚被放下去了,丁小橋雙手合十唸唸有詞,希望今年一年也是風調雨順,他家的稻田魚能順順利利的豐收,站在她身邊的莫思歸聽着她那嘀嘀咕咕的碎碎念,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米林的感嘆,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太確定了,原來那些設想好的理所當然,在這個時候變得有寫虛無縹緲起來。
他從來都認爲自己是一個很能隱忍的人,可是,現在才知道,並不是在所有的事情上他都可以隱忍。他能隱忍是因爲必須隱忍,他不能隱忍是因爲他繼續隱忍下去可能會難受死。沒有人願意難受,莫思歸也不願意,所以,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說一些不該說得話。
可是,有時候我們的身體遠遠比我們的腦子更加的誠實,就在莫思歸還在猶豫要不要跟丁小橋說話的時候,他的嘴脣已經動了起來,甚至已經說了他本來不該說的話。
“我聽米叔說,這次出去遇見一個很不錯的小公子,你可要好好求一求,說不定這就是天賜給你的命中之人。”
莫思歸是不能這麼說的,可是這話一說出來,他看見丁小橋轉眼過來看向他那詫異的目光的時候他就有點後悔了。他緊緊的用牙齒咬着自己的舌尖,可是脣角還是透着春風拂面的笑意。
丁小橋的眉毛挑了起來,她看着莫思歸,望着他那事不關己的笑容,忽然之間就覺得說不出來的沮喪,她輕輕的問:“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莫思歸想了想,覺得怎麼說都不合適,於是乾脆轉過頭去,看向了遠處的梯田不吭聲,可是他的側面一直都被丁小橋那灼熱的目光緊緊的盯着,緊緊盯着,似乎能燒出了一個洞來。最終他嘆了一口氣道:“明年,你就要及笄了,一定會有很多人……這事兒……”
“這事兒輪不到你操心!你算什麼!你不過是我們家的下人!這種事情你管得着嗎!”丁小橋猛然之間大吼一聲,她緊緊的咬着下脣,臉色蒼白,帶着分說不出來的怨恨看着莫思歸,引得邊上的人全部轉頭看向了他們兩個人。丁修節見狀立刻對着丁小橋嚴厲的喊道:“小橋,給思歸道歉!”
莫思歸似乎被丁小橋喊得愣住了,可是再一看見丁小橋那含着溼氣的眼睛,他又覺得是自己過分了。明知道丁小橋是一時衝動才說出的那些話,可是,有一瞬間,他還是覺得自己的信心有些動搖,是啊,他現在是……
由不得他細想,他轉身連忙對丁修節和米氏行禮道:“老爺夫人,不關小姐的事情,是我越矩了。”
不等他說完,丁小橋已經快走兩步,走到了丁小閣的身邊,她低着頭,忽然後悔得很,自己剛纔的那些話實在是說得不應該。自此之後,這一天,丁小橋都沒有再跟莫思歸說過話,甚至連莫思歸很明顯的想要跟她說話,她都直接避過了。
好在今天的主角不是他們兩個人,而是那滿滿的魚苗,丁家雖然剛剛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身上,但是很快就轉開了。
回到自己小院兒的時候,丁小閣跟丁小橋坐在葡萄架下面的竹牀上,丁小閣問她:“你又跟莫思歸鬧什麼?”
“什麼叫鬧什麼?他今天問我以後跟上天好好的求一求,讓上天給我準備一個如意郎君!”丁小橋覺得有些話是不能說給別人聽的,就連丁小閣也一樣,所以,她只說了一半。說完之後她嘆了一口氣,翻了一個身,朝着另一邊,背對着丁小閣賭氣說:“說得好像我要賴着他一樣!”
“人家也沒有說什麼不對的啊。”丁小閣也覺得丁小橋矯情:“你們怎麼成天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啊。”隨後她頓了頓又說:“其實我倒是覺得你也沒有說錯,他現在是家裡的下人,就算你有什麼心思,他有什麼心思,也是成不了的。”
“什麼叫他有什麼心思,我有什麼心思,我看人家根本就沒有什麼,出去做什麼都從來不跟我說。”說來說去,其實丁小橋還是在計較莫思歸總是有事情瞞着自己,她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十分的不痛快。
“聽聽你那個口氣,簡直是……”丁小閣嗤笑了一聲,不過還是客觀的說:“小橋,你要是看上了他你就得明明白白的,這事兒你自己不能上杆子的,弄得好像我們嫁不出去一樣。要是他有所表示,你便答應,要是沒有,那就當沒有這件事……”說道了這裡,丁小閣的目光忽然便眯了起來,聲音也變得輕了很多,她呼出了一口氣:“其實有沒有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這樣的女兒家,便是心裡有些什麼心思,也只能這樣。你還能真的說出來嗎?以後要是嫁了自己喜歡的人,那便是天大的福氣,要是沒有嫁,也再也不能提起這話,便是想也不能想的。”
這就是丁小橋對於古代婚姻最不滿的地方,完全沒有戀愛的過程啊,直接就給你套上一個人,然後你在去培養感情,本末倒置。可是,就算是她,也沒有辦法在這樣的環境下跟米氏和丁修節說,你們先讓我找人談個戀愛,成就結婚,不成我們再找一個,這不是找死嗎?
原來總覺得自己小,可是,到了現在,才覺得這嫁人的事情真是就在眼前了。想着丁小樓的事情,她忍不住覺得一陣陣的心煩,爲什麼在古代的女人都要這麼過呢?
丁小橋翻了過來,看着高高的葡萄架的頂端,忽然就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之前,在村裡學堂外面的桂花樹上,她和當年的杜開霽就這麼坐在樹杈上,那風一吹的時候,桂花好像是雪花一樣簌簌的落了下來,那時候的她和杜開霽都還是孩子,可是就在還是孩子的時候,她從杜開霽的眼睛裡看見漫漫無邊的柔軟月色。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果然有很多的事情,過去了便再也找不到了。
忽然一陣清脆的響聲從丁小橋的窗口傳了過來,她看去,那是莫思歸上一次回來送給她的那個玻璃的風鈴,她望着那風鈴出神,好一會兒才問:“小閣,你說我以後會嫁給什麼人呢?”
丁小閣低低的笑了起來:“誰知道呢,或許啊……”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那風鈴:“上天早就註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