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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謝堂沒等來賜婚的聖旨,反而等來了一樁麻煩。
在屋子裡小睡了一個午覺,起來時,裴謝堂便聽見屋子裡有人在哭哭啼啼的說話,沒看到籃子,她疑惑的走到正屋,就見屋子裡坐了兩個女人,小的那個年紀就十六七歲,生得很是秀美,看起來同謝霏霏有幾分相似;年長的那個約莫三十五六,身穿一身素白的衣裙,渾身上下沒幾樣首飾,隻手腕上一對鐲子看起來名貴一些。
她疑惑的走出來,籃子本是在一邊站着,急忙福了福身,走到她身側說道:“小姐,二姑媽來了。”
二姑媽?
裴謝堂擰眉,她不記得有這個人!
籃子也知道她失憶了,這些都記不起來,小聲的在她耳邊說道:“小姐忘記了嗎?二姑媽就是老爺的第二個妹妹呀,她嫁到了陳家,陳家在京城裡沒什麼名,陳老爺就是一個京外主簿,從六品小官,跟咱們謝家平日裡往來也多,只是小姐都沒遇到而已。”
這麼一說,倒是讓裴謝堂想起了從前聽過的關於謝遺江的家族史。
這要感謝高行止。
當初兩人天天廝混在一起,每每被謝遺江這個老頭子撞到,都要被人數落一通。高行止氣不過,有一天就跟自己商量着要整飭整飭謝遺江,特意去調查了一番謝家的過往。
謝遺江是家中的長子,父母給他的兄弟姊妹有六個,其中三個妹妹兩個弟弟。大妹妹謝沐意嫁到了京外江南,夫家是一個商戶,是打小定下的婚事,如今是江南小有名氣的富商;二妹妹謝沐元嫁給了京城世家陳家的二公子,陳家二公子後來考取了功名,被安排在戶部做京外主簿。原本陳家的家底不薄,以爲二公子從事後,就能平步青雲,結果呢,一場大變,陳家險些沒了,陳家二公子只能委委屈屈的在這職位上待着。謝遺江的三妹妹謝沐青嫁到了濰城,如今是濰城太守的妻子。
說起來,謝家的這些姊妹裡,好像就二妹妹謝沐元混的最慘。
陳老爺常年待在京外主簿的位置上,一動不動,這一待,好像已經有十五年了?
“哦,這樣。”裴謝堂哪裡知道謝家的這些親戚,應付了一聲,走上前來見禮:“成陰見過二姑媽。”
謝沐元立即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哎呀,成陰,你起來了?”
一回頭,就眼睛都不眨的看着眼前的謝成陰,難掩妒忌和厭惡。
謝沐元心高氣傲,眼見着大姐越過越好,幾個兄長也是都有成就,就自己高不成低不就的,沒少對自己的夫君發火。但能有什麼用?
從前樊氏在的時候,那個人尖酸刻薄,每次來到謝家都是一頭冷言冷語,謝沐元根本不想來討這份晦氣。
再往前,戚氏溫文爾雅,但每次說話時臉上那幸福的樣子,更讓謝沐元嫉妒三分,比恨戚氏還厲害。故而,謝沐元也最不喜歡謝成陰。戚氏什麼都好,佔盡了天下便宜,連女兒都比她的女兒出衆,怎能讓人不氣!
這麼想着,謝沐元忍不住瞪了一眼身側的女兒陳園園,見女兒嬌怯的樣子,又覺得一陣丟臉。
她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裴謝堂的眼睛。
裴謝堂的眼睛順着謝沐元看去:“這位妹妹,想來就是二姑媽家的園園吧。真是好樣貌,長得真像二姑媽。”
謝沐元嫁到陳家,給陳家生了一男一女,她管得嚴,陳老爺連個妾侍都沒有,眼前這姑娘不做第二人選。
陳園園怯怯的看着她,福了福身:“園園謝謝表姐誇獎。”
“哪裡來的好樣貌哦,跟成陰一比,我家園園就像是地上的麻雀,成陰像是天上的大雁,我家園園丟死個人。”謝沐元趕緊陪着笑。
這麼近看,裴謝堂才發現這人眼圈紅彤彤的,顯然剛剛哭得不輕,她一愣,看向了籃子。
籃子小聲的說:“小姐,二姑媽遇到了一些難處。奴婢問了,她不肯跟奴婢說,只說要見你。”
說完,又鄙夷的小聲嘟囔了一句:“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從前小姐病在牀上時,怎麼她就不來了?”
裴謝堂心裡就有了數。
“勞二姑媽久等。”裴謝堂笑着上前虛扶了一下,便道:“二姑媽久不來往,今兒吹的什麼風,怎麼把您給吹來了?”
謝沐元臉上的笑容猛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很快垂下了頭:“成陰說的什麼話,二姑媽是一直都很想來看你的,但府中事情多,一大家子都要我照顧,我難免顧忌不了太多。哎,成陰怪二姑媽,那也是應該的。”
“二姑媽誤會了。”裴謝堂聽了這話,立即挑起了眉:“成陰這是高興呢。”
還高興,誰都聽得出話裡的諷刺!
但謝成陰說是高興,謝沐元總不能跳出來說,你根本不歡迎我,她還有別的主意呢,哪能讓謝成陰幾句話就堵住了口?
她想着,立即將身邊的陳園園拉了過來:“成陰啊,二姑媽這次來,帶來了你這表妹。以後,讓她留在滿江庭陪你,好不好?”
“二姑媽,表妹來謝家還不一定住得慣呢,陪不陪的,還要看錶妹能不能習慣我們謝家的生活。”裴謝堂眼波瞥在陳園園怯生生的臉上,不由一笑:“二姑媽想讓表妹留在這裡,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成陰可得把醜話說在前頭,成陰是個習武的粗人,要是沒把表妹照顧好,二姑媽可別到頭來怪我。”
巴巴來一趟,趕着把女兒塞給自己,她倒是想看看這個謝沐元打的什麼主意!
裴謝堂毫不猶豫的留下了陳園園。
日子太平靜了,多個不懷好意的人,多點樂趣。
只是,她不想陷入太多麻煩,先把規矩立了。
“哎喲,成陰太客氣了,難不成你還能虐待我家園園?”謝沐元陪着笑臉:“我家園園又不淘氣,平日裡乖乖坐着繡花,不會給你添麻煩。”
“好。”裴謝堂微微一笑:“二姑媽想讓園園在我這裡住多久?”
“先住着吧。”謝沐元模棱兩可的說:“過些日子,我就接她回去。”
裴謝堂彷彿沒發現她的那點小心眼,點了點頭:“那就依着二姑媽。籃子,去將滿江庭的廂房收拾出來,給表小姐住。”
“不用麻煩不用麻煩,讓園園跟你住一屋就好。”謝沐元趕緊說。
陳園園也小聲的說:“表姐,能不能讓我跟你一起住?謝家的屋子都大,我一個人住一間會很害怕。”
不但要住自己的院子,還要住自己的屋子,要說這母女兩人沒鬼,裴謝堂能信?
裴謝堂不跟她爭辯,眼珠一轉,對陳園園露出笑臉:“二姑媽和表妹都這樣說了,那就這麼辦。”
說着又補充了幾句:“不過,我晚上睡覺不老實,要是吵了園園休息,園園別怪我。”
“不會怪表姐的。”陳園園嬌聲說:“表姐肯讓園園住,表姐對園園那麼好,園園一定會很感激的。”說着越發紅了眼圈:“都怪園園命不好,要不是家裡出了這種事,我,我……表姐能救園園,給園園一個安身之所,園園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表姐的。”
這話一說,剩下的就兜不住了。
不用裴謝堂問,謝沐元就開始拉着她大倒苦水。
謝沐元的說得聲淚俱下,母女兩人哭得裴謝堂腦袋大,總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陳老爺官途不順後,就染上了酗酒的臭毛病,每天必喝上那麼幾壺小酒兒。前幾日下了朝後,同僚裡有人喊他去酒樓喝酒,陳老爺就去了。三杯兩盞下肚,不知不覺喝得爛醉,被人送回了府中。結果第二天,戶部的一個管簿就帶着兒子和聘禮上了陳家的大門,媒婆舌燦蓮花,說是來下聘,陳老爺親口允的這婚事,連婚書都準備好了。
一問才知,昨兒陳老爺喝得爛醉,將自家女兒許給了管簿的兒子爲妻!
管簿,比主簿還低了一節,是正八品的小官兒,陳老爺自己官位不高,還把女兒嫁給了一個比陳家還差勁的家,謝沐元當場就差點氣暈了。
再看管簿家兒子,傻頭傻腦的,一點都不靈活,謝沐元不依!
一哭二鬧三上吊,但陳老爺明顯很是中醫管簿家兒子,又不肯違背同僚的諾言,鐵了心要將女兒嫁過去!
得,謝沐元一氣之下,只好帶着女兒回了孃家。
只是本該找謝遺江的,但謝遺江如今忙得很,找不到人,她跟謝霏霏一向不和,聽說謝家謝成陰做管事的,就找上了她。
裴謝堂聽得似笑非笑。
她聽說,陳老爺跟謝遺江一樣,雖然官不大,但是爲人很正直,他既然看中了管簿家的兒子,在人品上,那公子肯定沒有太大問題。說到底,是謝沐元嫌棄管簿家地位不高,恐怕送來的聘禮更不貴重,她多半還靠着美貌如花的女兒攀龍附鳳,當然不會甘心。
果然,剛想到這,就聽見謝沐元哭唧唧的說:“我家老爺真是瘋了,也不看看那徐家,小門小戶,擡上門來的聘禮寒酸得要死,連一箱白銀都湊不齊。我的園園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