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壽春。
城池內外正在大肆興修建築,工程浩大,壽春城內終日飛塵漫天,入夜不散。
袁術這一次不光將壽春附近的民夫工匠盡數徵調來爲自己修建宮室廟堂和祭祀用地,還而且將整個淮南可用的丁壯盡數徵發,甚至還強徵農民的耕牛,使之爲自己從廬江等地運送建造用的石材木材。
而袁術自己這段時間當然不可能住在城內。在這之前他便是命人給自己在城外修建了富麗堂皇的別宮,而且爲了方便自己“巡視郡國”,又命各郡太守在各地依照同等規格修建行宮。
前不久一段時間,袁術請河內郡有名的術士張鮍爲自己算命,張鮍卜卦說袁術有當皇帝的天命,因張鮍算卦從未出錯,袁術大喜過望,便要賞賜張鮍千金,並封其爲高官。張鮍卻分文未收,第二天便請辭離去。
袁術的近臣於是私吞了千金,謊稱張鮍接受了賞錢但不願做官,袁術絲毫沒有察覺,每日都沉浸在張鮍所說的“顯兆”“天命”裡不能自拔。
壽春城南面不遠一處圜丘上終於建造好了祭天所用的天壇。古代認爲天圓地方,故取圜丘爲天的象徵,方丘爲地的象徵。
袁術請人測量過,這座山丘高九十丈,祭壇再築九丈,即取九九之數,代表了天數。又是九九歸一,意味着袁術可以替天行道,行大一統之事。
而城北水澤中選擇的方丘高九丈,在上面築壇五丈,即取九五之數,意喻九五至尊,承天之命,加冕爲天子,統於地。
袁術在一衆雄壯近衛的簇擁之下登上了九十九丈高的天壇,整個壽春城盡在腳下。俯視着城牆內外數以十萬計的民夫兵士忙忙碌碌進進出出,耳畔盡是侍臣親屬們的吹捧贊言,袁術大爲得意,大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之感。似乎一統天下的豐功偉績翻手即可完成,轉眼就能君臨天下。
沉浸美夢良久,袁術又想到自己將要光宗耀祖,轉而想到自己的汝南袁氏按族譜乃出自於陳姓,陳又是舜之後,舜爲土德,以土承火,得應運之次。難怪汝南袁氏經久不衰,四世三公乃是天下衆望所歸,上承天命就本該是水到渠成的事!不由得向天一陣大笑:“去召本公麾下文武前來!本公要於此處設宴,商討一件驚動天地、繼往開來的大事!”
……
正午暖陽正照,祭壇之上設宴百席。美酒有陳年佳釀百壇,佳餚有奇珍異獸。各種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天上飛的,只要淮南人能看見到的,在這宴席之上都能尋到。甚至別的地方的江東松江鱸魚,豫州盧氏雞,徐州大閘蟹,廬江河豚等等,在袁術的宴席之上,簡直見怪不怪,很平常的東西。
祭壇之上,帷幔和坐席臥榻全部都是上等蜀錦製成,連案几都是上等紅木或者楠木。擺在案几上用的酒樽菜盤個個都稱得上是無價之寶,是美玉雕琢的酒樽,純金雕畫打造的菜盤,上面雕龍畫鳳好不精美。只可惜詩仙李白這時候還沒出生,不然怎麼也得來一句: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倘若今天這個宴席上所用的物件拿去給漢獻帝過目,怕是會讓許昌宮內只能用着陶製銅質器皿的漢獻帝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更別提吃的東西了,幾個月前天子還躲藏在被一把火燒乾淨了的洛陽斷壁殘垣下風餐露宿挖野菜啃麥餅的時候,袁術及其妻妾早就把這些所謂山珍海味吃膩了。
一衆文武都快來齊了,宴席將開之際,才策馬奔來兩將。這兩將上了祭壇,一見宴席排場,皆面向對方苦笑一聲。
其中一人道:“陳蘭將軍,上次別宮之宴,吾以爲再也不會有比那排場更大的宴會了。這纔不過一月……主公實在令吾大開眼界啊!”
“是啊,唉,軍中將士尚飢寒交迫,主公這卻……唉,雷薄將軍,這百罈美酒,都能讓軍中壯漢五千人每人爛醉如泥了!可這場上只有不足百人啊,宴席完了全都得倒進淮河……唉!”名叫陳蘭的將軍負氣似的將摔了一下馬繮。
那名爲雷薄的將軍只有苦笑一聲:“主公就好這口,可惜你我沒有曜卿先生的膽識,只能私下議論罷了。”
兩人正欲走向宴席,卻聽得後面一人一聲咳嗽。
兩人一驚,急忙回頭,看清那人後皆是頭冒冷汗,一齊行禮道:“紀靈將軍!”
這人正是袁術手下第一大將紀靈。這紀靈駐守淮河以北,肩負防備徐州的呂布和劉備軍的重任,一般情況下他都不會離開軍營要地,袁術這次連他也叫回來了,難道說……
紀靈從淮北趕來路途稍爲遙遠,稍微耽誤了點時辰,卻正碰見雷薄陳蘭兩人私下議論。
“汝等食君之俸,怎能對君不敬?念你二人只是關心軍兵,沒有不臣之心。否則早叫你二人人頭落地,此番話語,紀某再要是聽到了,以擾亂軍心論罪!”說罷,紀靈大步向前,走進宴席,留下兢兢戰戰的兩人。
雷薄和陳蘭心中大呼僥倖,這次只是碰上了紀靈,這人雖然一昧愚忠,但爲人正直不會背後傷人。
兩人定了定神,便在紀靈之後走進宴席,在袁術座前落座。而袁術一直低頭在袖中把玩着一個方形之物,不曾注意到遲到些許的紀靈等人。
直到近侍提醒袁術宴會可以開始了,袁術才從自我陶醉中醒了過來,吩咐宴會開始,奏樂,上歌姬舞女!
這個時候的樂器已經很齊全了,但在開場仍舊以禮鍾開場。
開場儀式足以讓人迷醉。十數名美豔歌姬媚聲歌唱,隨後百名千挑萬選的舞女身着錦羅綢緞,在場中隨着音樂翩翩起舞。最後這些美女佳人便各自選陪一名袁術文武,位高權重者則至少摟兩個以左擁右抱。
等開場結束了,袁術意味深長的問自己的文武官員:“衆位可聽得出來我這鐘聲與以往有什麼不同?”
主簿閻象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一句話也不說。倒是長史楊弘面容不喜不悲,開口說道:“此非天子之樂乎?”
袁術點了一下頭。座下百位文武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大變。
袁術繼續道:“那長史你可知道我這城南的祭壇叫什麼名字?城北的祭壇又叫什麼名字?”
楊弘:“用天子之禮,此壇自然是社稷之壇。此處圜丘所築爲天壇,城北水澤方丘所築爲地壇。”
袁術大笑着再點了一下頭。這下滿座的一衆文武已經是心中有數了,有的欣喜若狂,有的面露愁容。
袁術又道:“長史熟讀詩書禮樂,所言正是!只是長史最好再給這天壇地壇前面再加兩個字——仲氏天壇、仲氏地壇!”
“主公得了傳國玉璽,莫非現在就想稱帝乎?”閻象再也忍耐不住,站起來抖着身子問道。
“沒錯!”袁術仰頭高聲道:“昔漢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歷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而吾家四世三公,士子所望、百姓所歸;應天順人,加位九五。爾衆人以爲何如?”
閻象這下連聲音都抖了:“不可……”
“有何不可?”袁術猛的把傳國玉璽往案几前面一拍:“吾袁氏乃陳姓之後,虞舜所出!以土承火,德之所孚,本就有天命護佑,本公又得傳國玉璽,這難道不是天命顯兆麼?自武帝以來便讖雲‘代漢者,當塗高也。’此語衆所周知,吾字公路,正應其讖!吾雖漢臣之後,亦應順天命而應之,吾豈能逆天而爲?”
閻象卻是氣得整個人都哆嗦了。
“羽林甲士聽令,若再有多言者,立斬之以祭天!”
……
公元197年,即建安二年,二月初二,袁術自以爲淮南地廣糧多、雄兵二十餘萬,建號仲氏,立臺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爲後,立子袁耀爲東宮太子,悍然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