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繡也不知道劉曄這位大才居然在廬江,居然在劉勳手下做事。否則這趟只是楊弘帶着周倉來廬江城行事。
三國演義上不是說曹操早在四年前,也就是公元192年(初平三年)在兗州招攬賢才的時候,劉曄已經被郭嘉推薦給了曹操的嗎?
然後劉曄又推薦了滿寵呂虔給曹操。而現在滿寵和呂虔確實是在曹操手下任職,但爲什麼劉曄這個推薦人沒在曹操手下呢?
張繡對劉曄生平不是十分了解,卻清楚知道關於鬼才郭嘉的生平。畢竟郭嘉的才能,是張繡在三國裡爲數不多的驚羨不已的對象。
郭嘉也是去年冬天才當了曹操的謀士,那他怎麼在四年前向曹操推薦劉曄的?
不過貌似郭嘉在當曹操的軍師祭酒之前,賦閒了六年。那麼,確實可以向當時才當了老闆、求賢若渴的曹操推薦好友劉曄。
劉曄按楊弘的敘述,當時還在淮南成德老家。
因爲劉曄當時做了一件震驚淮南的事情,所以楊弘記憶猶新。
劉曄擺鴻門宴,親自手刃了當時淮南最大的豪強鄭寶。本來是安排手下人做的,不過手下人臨陣退縮,劉曄親自上陣,幹掉了鄭寶。並收服了鄭寶的幾千人馬。
而那個鴻門宴,就是劉曄藉着曹操派來了使者的名義,引誘鄭寶赴宴的。
那麼這麼說,這個使者就是郭嘉舉薦了劉曄之後,曹操派來招攬劉曄的。
不過劉曄和郭嘉當時的感覺應該一樣,都不是十分清楚才當了老闆的曹操什麼脾性。決定等一等,再看看曹老闆人咋樣,有前途沒。
估計到後來看到曹操攻打徐州時屠城的“壯舉”,這兩人更是遲疑了。
舉薦郭嘉的是荀彧,不過荀彧當時是從袁紹手下投奔曹操。見了新老闆,見面禮就是賣了郭嘉。
但不料郭嘉當時也見過了袁紹,覺得天下人所公認的英雄其實名不副實,徒有虛名而已。加上自己還太年輕,才二十一歲。因此決定應該再等等看,便不應荀彧的舉薦。
但同時也不好駁了自己同鄉兼好友的面子,便又把好友劉曄推薦給曹操。
劉曄看人也是挺準的,但是對曹操沒有過多的事蹟可以評價,加上自己在淮南不便去兗州。於是和郭嘉保持了一致,我自己也不去應薦,還是推薦其他人應付一下吧。
於是滿寵和呂虔便被劉曄推薦給曹操,這兩個都是兗州人,自然樂於跟當時在兗州稱雄的曹老闆混。
推薦推薦,原來是推了關於自己的事,舉薦他人。
努力理順了這好幾個人的關係脈絡,張繡也是笑了一下,看來曹老闆在前期也是混的並不是十分如意啊。至少並不像演義裡說的剛出道就人才如雲、光鮮無比。也是一步步積累的人才俊傑。
看來自己其實並不悽慘,至少到自己出道混的也不比曹老闆在前期遜色多少。
聽楊弘說,劉曄後來因爲一些原因,在去年把數千部曲全部交給了劉勳。張繡便更是堅定了決心,親自來廬江城一趟。
……
要聽識世之論?
劉曄沒有推辭,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向後院:“如今三月初春,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劉曄請廣武將軍桃園品酒賞花。”
後園桃花燦爛,春光明媚,微風和煦。劉曄命下人搬來早就準備好的佳餚美酒,劉曄、張繡和楊弘三人坐在草亭內。
胡車兒、周倉和裴元紹對賞花沒什麼興趣,所以三人本來打算在後園外邊吃飯。
不過一聽說是桃園,裴元紹、胡車兒和周倉不知道小聲嘀咕商量了什麼,三人便盤腿席地,坐在桃園中距離張繡三人很遠的地方。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敢問先生如何看待如今這天下大勢?”張繡先言道。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劉曄和楊弘聽後都不禁細細品味。張繡這纔想起,這是三國演義的開篇段。現在還沒有這句話呢。
“想不到廣武將軍居然有此見地,原先只當廣武將軍武略超常,沒想到這文韜還有待評價啊!”劉曄說道:“這合久必分,劉曄是懂得的,無非是漢室氣數已盡!此天命也,非普通人力可改。”
張繡和楊弘卻是瞪大了眼珠子。“漢室氣數已盡”這話其他人嘴裡說出來都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但關鍵這話從劉曄嘴裡說了出來,這性質就不一樣了。
因爲這劉曄,乃是正宗的漢室宗親,天下人皆知!他都說漢朝氣數已盡,那還真的讓人得細細考量一番。
劉曄對張繡和楊弘的反應是早就預料到了的:“說的好點,這是天理循環,五運交替。說得不好點,就是俗話裡的風水輪流轉。大漢國祚將近四百年,已經是殊爲不易了。”
“縱然現今不乏心懷漢室,匡扶大漢之人。但國運不可延,天命不可改。廣武將軍,你說呢?”
在別人看來劉曄這是有試探之意,畢竟劉曄作爲漢室宗親,心裡難免有着匡扶漢室的志向。只是可能隱藏的很深,或者是等待一個有志匡扶漢室的主公。
但張繡知道,劉曄方纔說的話都是心裡話,他確實不看好大漢朝廷了,否側,在真正歷史上他怎麼會效力於曹操?怎麼會爲曹魏王朝輔佐過兩任皇帝?
所以張繡只沉吟了一下,便說道:“沒錯,歷史總在前進。妄圖維持現狀,終將被歷史的車輪碾得粉碎。只是這五運交替五德循環之說,張繡不敢苟同。”
劉曄忽然覺得耳目一新,歷史的車輪?
“將軍但說無妨,劉曄從來不是那種冥頑不靈之人。”
“社會的方向總是在曲折中前進,就好像這桃樹。剛種下的時候只是一個樹苗,但卻是一年比一年生長得茁壯。縱然風雨常有,害蟲病災亦有。但只要樹不死,終究是要開枝散葉開花結果的。”
“朝代的興替也是不可避免的。桃樹一年發芽、長葉、開花、結果、成熟、葉落、凋零。來年又是這一番循環,生命不息,循環不止。”
“這就好比朝代興亡,有興起時的生機勃勃,也有發達時的不可一世,也有承平時的平平淡淡,也必定會有凋零時的風雨飄搖。而另一個朝代興起這些又要重來一遍。只要一個民族還存在,這個國家政權交替的循環都不會停止。”
“唯一有別的是,朝代交替的時間不是一成不變的。就好像周朝維持這個循環用了八百年,而秦朝只維持了十五年。大漢,已經很不錯了,四百年國祚,足以傲視夏商。”
“而五德交替之說,看似很有道理,反映了朝代興替的必然,但其實只是各朝皇帝爲了掩天下人耳目,以顯示他們是正統的一個宣傳手段而已。劉先生認爲呢?”
劉曄深點其頭:“廣武將軍所說,正是我朝思夜想所想弄透徹明白的。今日聽將軍點撥,倒是有茅塞頓開之感。”
接着劉曄不禁感嘆道:“是啊,每每朝代興替,天下必定大亂。大亂之後,然後就是大定。大漢由黃巾之亂至今,各地是愈發的不服王化,割據稱雄者比比皆是。這天下雖然還稱作是大漢的天下,但實際已經沒有一片土地是‘王土’。”
“漢室承平已久,朝綱早已不振,民心早已不復;門閥世家早成氣候,士臣大吏心有別思。此時就算是光武帝再世,也未必能再給大漢朝廷續命。”
“只是先有大亂纔有大定。我劉曄並不恨天下稱雄者,只恨不能早日發現明主,助其早日克定天下,救天下萬民於水火。”
張繡這時卻是對劉曄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劉曄可以說是是這個時代相當一部分大賢大能的一個典型代表。
這種人都是大智大能之人,心懷天下,卻並不盲目擇主。他們等待着時機,等待着和自己理念相同的主公,等待着一位有能力結束這亂世的雄才偉主。
比如鬼才郭嘉,又比如臥龍諸葛、鳳雛龐統,都是這種人。他們等待着屬於自己的主公,等待着真正的亂世雄主。
“那麼先生認爲,什麼樣的人算得上明主,算得上英雄?”張繡眼睛直視劉曄,他想知道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想要的一個答案。
劉曄看了張繡一眼,他在張秀的眼睛中發現了一絲不同尋常,他雖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麼,但他知道張繡現在很渴望知道自己的答案。
“請廣武將軍恕劉曄愚鈍,這明主的標準,劉曄實在沒有能力下一個定論。但劉曄卻可以對將軍說一說,如今這世上,那些人一定不是明主!”
“願聞其詳。”
“諸如益州劉璋、荊州劉表,雖然都是漢室宗親,但只是守土之犬耳。一個懦弱無能,一個婦人之仁。”
“幽州公孫瓚、黑山張燕、雍州李傕郭汜、西涼馬騰韓遂,還有徐州呂布,只偏武鬥,輕視法度,不事生產,遲早敗亡。”
“諸如漢中張魯、豫章劉繇、遼東公孫度還有交州士家等輩,要麼勢小力微,要麼胸無大志,要麼偏安一隅,難成大事。”
“現今有實力兼有能力於問鼎者,只有四人。”
“其一,河北袁紹。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滿天下,恩典澤遍中原。這點相信將軍徵淮南的時候已經感受到了。一個小小守城校尉,便可以爲報袁氏數十年前的恩,而使將軍的擒王大計功虧一簣。”
“這還只是袁術而已,那麼現今幾乎全據河北的袁紹,手下文臣武將,其忠烈該又是什麼程度呢?”
“方纔是當今勢力第一的袁紹。而第二位,雖然兵馬不及袁紹,但兵強將勇卻不遜於袁紹,其個人才幹在劉曄看來更是勝於袁紹。且如今佔有大義之名,坐擁兗、豫兩州,實乃不可多得的當世雄主。”
“曹操曹孟德。”張繡替劉曄說出了這個人名,看來,劉曄也是認爲曹操勝袁紹的機率大點。
“然也,”劉曄點了一下頭,繼續說道:“曹孟德雄踞中原腹地,兵精將勇,良臣勇將滿帳。對內修法度,攬賢才,重生產;對外奪地中原,爭雄天下。雖然有四戰之地的風險,但周圍一應諸侯,除了袁紹,都無甚威脅。這遲早是要稱雄中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