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臧霸等人如臨大敵一般盯視着,但是陸遜的臉色卻是愈發的輕鬆。
“本來嘛,我還是不敢確定的,不過臧將軍如此反應,卻是證明了貴軍乏糧確有其事啊!”眯着眼睛,陸遜絲毫不受當場冷冰冰的氣氛影響,略帶戲謔聲道。
“眼下的情勢其實很清楚了,臧將軍爲曹公所委任青徐二州防務,可謂牽一髮動全身般的緊要重任。臧將軍雖草莽出身,但是忠義氣節卻是令陸某很是佩服。若是陸某所料不錯,劉備之前應當是向將軍送來過招降表,而且臧將軍卻謝絕了其招攬之意的吧?”
陸遜又是一磅炸彈拋出來,而臧霸這邊四人卻是臉色瞬間凝固了,接着又是互相看着對方,眼神中滿是“是不是你將此事泄露出去”的詢問意味。
陸遜將臧霸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心底卻是又確認了一條訊息。
“臧將軍和諸位將軍莫要猜測,有關劉備此人的行事風格我家叔父對我是經常耳提面命,且我軍亦是與其多次打過交道,卻是熟的不能再熟。此君以仁德之名貫聞中原河北之地,也素愛行所謂‘寬仁厚德’之事,無論是何出身身在何處有何才幹勇力,此人只要聽說了且手夠得着,便是會傾力招攬示好。”
“不瞞臧將軍,我軍的張遼、高順兩位大將上次率軍援救徐州之時,卻便是爲劉備所親請私宴。不過這兩人昔日也和臧將軍有舊,其品節想必臧將軍也清楚,所以這倒不是什麼事。”
陸遜這倒是說的實話,張遼和高順領軍幫助劉備協防徐州之時,在曹軍退後卻是曾有過被劉備以慶功謝勞爲名請赴宴的經歷,也爲劉備所暗示招攬之意。張遼和高順兩人自然都是裝聽不懂的,回來之後也是私下向張繡彙報過此事,張繡對這兩人嘉勉一番,對於此事也是一笑了之,閒暇之餘卻是拿此事向侄子陸遜開過玩笑。
“再者像之前陸某給臧將軍提醒的那名名曰趙雲的將領,其之前其實乃是爲公孫瓚效力的,不過公孫瓚和劉備兩人的關係想必臧將軍也應該有所耳聞吧。沒錯,這趙雲便是爲劉備的‘仁德’所拉攬到身邊的。”
“劉備既然是如此的品性,而臧將軍勇略之名冠絕青、兗、徐三州交境,又是新降曹公,劉備又有何理由不試探一下向臧將軍表露示好之意的道理?”
聽到這裡,臧霸等人卻是聽出來了陸遜的意思。不過臧霸卻是好笑聲問道:“那你是怎麼能肯定我臧霸沒有答應劉玄德的誠心招攬呢?眼下河北數十萬大軍壓境,你家叔父和劉皇叔又劍指中原,世人有十之八九都已經不看好曹氏能捱過這一坎了,連路邊的老太婆都說曹阿瞞不是命喪官渡,就是陪葬許都漢庭。我臧霸又不是夏侯淵和曹仁那些在戰車上下不來的連襟宗族,如此大廈將傾的時候,你是又如何斷定我臧宣高不會順勢而爲的呢?”
陸遜:“這很簡單,臧將軍既然如今能身在此處而非劉備營中,已經是證明了臧將軍是拒絕了劉備的招攬的。”
“其實不止如此,我家叔父其實早有料言,臧將軍以及諸位泰山軍同僚雖然出身草莽,但絕不會像昌豨之輩一般不講知遇之恩君臣道義。我叔父評價臧將軍少有孝烈之名,實乃天下難得罕見義勇良將,是故這纔派遣了我與童將軍前來爲貴軍抵禦徐州軍盡一點綿薄之力。”
陸遜年齡雖然不大,但是懂得的不少,知道這是一個給張繡臉上貼金的好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一番話語既捧了臧霸以及泰山軍諸將,引起衆人對昌豨投劉行徑的一致矢之,又是潛移默化地提升了一下張繡的形象,還向臧霸等人暗示了淮南對於臧霸等人的示好之意。
果然,聽完這番話,臧霸卻是終於緩和了下臉色,但是手並未從刀柄上拿開。
“哼,說的倒是在理,我等豈會和昌豨那廝是一路貨色?曹司空對於我們兄弟幾個乃有莫大的知遇之恩,是真真正正把我們當自己人看的,我們又怎能不爲曹司空鞍馬效命呢?”
“不過,陸公子,貌似你還沒有回答我上一個問題,快說,我軍的糧草情況你是又如何得知的?”
陸遜一副莫急莫急且聽我細細道來的神色:“眼下的情勢,是個人都能看得懂。貴軍堅持運動戰襲擾戰是取不到任何效果的,最終佔便宜的絕對不會是處於攻擊方的泰山軍。”
“但是如果不採取貴軍一向所擅長的戰術的話,這仗要想打下去無非就是兩種策略。要麼依仗險峻的地形堅守關隘和城邑,拖延下去消耗徐州軍的銳氣。要麼就選擇與劉備軍野外決戰。”
“而依照眼下實力而言,野戰貴軍是絕無必勝的把握的。而唯有依託關隘城邑堅守纔是得勝的正道。想必這點臧將軍心底也是清楚的吧。我相信臧將軍並非一腔血勇之人,那爲何放棄固守堅城的上策,偏偏要選擇這野戰的下下策?此策比之堅持運動戰襲擾戰術亦是不如啊,一旦戰敗,將軍便是再無翻盤之理!”
“但是今天我觀臧將軍之決然神色,卻是下了要與劉備軍死戰一場的決心。明知這野戰是勝負最不保險而又可能是劉備軍最希冀的,將軍卻仍毅然選擇出戰。若是此中沒有什麼緣由的話,我卻是萬萬不信的!”
“而細細想來,能令臧將軍做出此等不得已而爲之的決策,定是貴軍中發生了難事。那麼又有何難事能令將軍置六萬部卒於生死一線的呢?”
щщщ ⊕TтkΛ n ⊕¢O
“那此事定然是糧秣之事了,也只有糧草上出了問題,才能使得臧將軍放棄堅守城邑關隘這樣的上全之策。”
“我與童將軍已隨軍近兩月,這兩月來臧將軍已是讓各部將城陽郡、東莞郡和琅琊國的糧草悉數搬運到了泰山。而至於這三郡的郡兵,臧將軍也是隻擇了部分信得過的部衆一起退到了泰山,這三郡的民衆,包括貴軍軍中將卒的家人,臧將軍也是未將一人帶往泰山郡。”
“據有三郡之全部囤糧,且背靠兗州就近有糧草補充,不論怎麼說臧將軍是絕不用擔心糧草不足的問題的。但是臧將軍不僅精簡了部衆,而且要採取速戰速決的策略,卻是不得不讓我生出了揣測之心。先前我只是關注泰山戰局,倒是令腦中所想的狹隘了些。方纔忽然想到了官渡戰場,小生纔是豁然開朗,撥雲見日。”
“恐怕倒不是臧將軍的糧草不夠吃,而是官渡那邊汝家曹公二十萬人馬的糧食不夠了吧。臧將軍方纔聞言的反應,卻是已經證實了我所猜非虛。不過真是這樣的話,所有的一切倒是都能說得通了。”
“中原羣雄甚多,曹公起兵數載,卻是一直處於南征北戰東伐西討的境況,麾下刀兵從未歇息超過半年。幸而曹公每得一地,都任用賢才恢復其生產,這才支撐的住。不過這一次不一樣了,你家曹公這次可面對的河北袁氏。”
“袁氏雖然沒有曹公一般的銳氣和出奇制勝的招數,但是勝在河北糧多兵衆,袁氏亦是出了名的有耐心。昔日圍攻東郡臧洪、易京公孫瓚,袁氏都肯花費一年多的功夫取勝。而曹公不一樣,中原受創甚重,且兵亂頻繁,曹公每出兵三月以上,則必然有糧草告急的情況。”
“而從年初的白馬延津之戰到現在,算來的話袁曹兩方近百萬人已經是在官渡對峙了半年時間,想必此時曹公所部的糧草早已竭盡了吧。我之前還在好奇,爲何來了這泰山郡這麼長時間卻是一直不見曹司空任命的呂虔呂太守以及尹禮將軍,現在讓我再猜一猜,臧將軍收集的糧草十之七八應該是被呂太守和尹將軍押送着運往官渡大營救急去了吧?”
“不過臧將軍放心,我雖然得知了貴軍的實情,卻是絕不會說出去的。其中緣由兩個月之前我便是給臧將軍解釋過了,張曹兩家雖然有宿仇舊怨,但我淮南絕不至於蠢到扶強吞弱使得袁氏一家獨大不可制衡。所以請臧將軍莫要生疑,話說白了,這一次,就算是爲了我們自己也是要拉你們一把的。”
隨着少年陸遜一句一言娓娓道來的猜測和解釋,臧霸以及孫康孫觀吳敦眼中的驚駭神色卻是愈發深重,臧霸從始至終卻是沒有露出一次“你猜錯了”的神色,但是到陸遜言畢臧霸的眉頭仍然不展:“臧某乃是武人,並想不懂你們這些侃破天不虛不實的謀劃算計,臧某隻管做自己的事。這一次我暫且相信你們一次,但是若是此事爲袁劉兩家所知而致曹司空兵敗,我臧霸是絕不會放過爾等的!”
陸遜當即面色一正,適時拱手應是。
臧霸先鬆開了刀柄,那邊孫觀吳敦等人見狀亦是鬆開了劍柄,而一旁童飛依舊是一言不發彷彿對一切充耳不聞一般。
沉寂了半響,臧霸忽然開口:“其實,情況比你想的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