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溫侯隕落

說幹就幹一直以來都是歷代出身寇賊之人的行事風格,但是好歹楊奉韓暹兩人也是見過大世面經過大風浪的,自然不像一般賊寇那般無腦,行事還是有一番謀劃的。

楊奉韓暹兩人投奔袁術的時候,兩人兵馬加在一起不過一萬。在袁術這兒補充的兵員也都是人家挑剩下的老弱之士,倒戈向張繡的時候各自纔有兵馬近萬。張繡爲了顯示自己對於降將的深厚恩澤,在俘虜的袁軍中將這兩人的部衆都補充到一萬五千足額。並且讓這兩人擔任廣陵正副守將,率部屯駐在廣陵郡,並且准許其招募廣陵郡兵丁。

張繡和曹操在蘄陽大戰的時候,考慮到楊奉韓暹兩人的部卒戰鬥力排名墊底,並沒有抽調廣陵駐軍。現在張繡不敵曹操投降,楊奉韓暹兩人麾下卻還有完完整整的五萬部卒!

擁有五萬人馬作爲起事的資本,楊奉韓暹兩人腰桿自然是挺直的。而且唯一可能遇到的阻礙在於張繡任命的廣陵太守韓嵩。

漢末的一郡太守實權很大,軍政民務一把抓。倘若還是緊要富庶郡縣,其當家的太守可躋身諸侯之列。但實際上張繡賦予韓嵩的實權並不大,原因在於楊奉韓暹地位特殊。所以將軍權這塊割掉給了楊韓二人,韓太守只管民政,麾下能夠指揮的士卒,不過兩三千郡兵。所以楊奉韓暹二人完全可以堂而皇之起兵舉事。

可能遇到的阻礙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但是讓楊奉韓暹兩人頭疼的是兵變之後的隱患,一個危及楊奉韓暹兩人性命的巨大隱患!

那就是在鹽瀆的呂布。

飛將呂奉先之神勇,曾經身爲西涼軍一份子的楊奉和曾親身被剿殺過的韓暹是再知曉不過的。一個傳說中的曠世殺神就盤在自己地盤裡面,試問楊奉韓暹兩人臥榻豈能酣睡?

楊奉和韓暹不是張繡,也不是曹操,他們出身賊寇,沒有真正諸侯的眼光和胸懷,他們是絕不容許一個威脅自己性命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存在。

當然,也有他們自身實力不夠的因素。他們擔不起讓一個隨時隨刻在千軍萬馬中能輕易取得自己人頭的飛將待在自己身邊的風險。

所以這兩人只能合計一下,最後決定先下手爲強!

做出這個決定也是異常艱難的,因爲要和一位當世第一神將作對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但是連漢獻帝都挾持過的楊奉和韓暹顯然具備這個勇氣,連南匈奴右賢王都能招來一同挾持漢獻帝的楊韓二人做事也是毫無底限的,當即決定陰謀設套做掉呂布。

前面說過,楊奉和韓暹都是與呂布有過淵源的人。也沒有什麼咬牙切齒的深仇大恨。所以在擔當廣陵軍事主官的這段時期,楊奉韓暹對於呂布的聯絡一直都是有的,關係談不上親密但是親善還是有的。所以當楊奉韓暹兩人以韓嵩名義藉口張繡投降而邀請呂布赴廣陵城議事的時候,呂布對這個理由沒有任何懷疑。

事實上如果楊奉韓暹撇開呂布啥事都不溝通的話,那倒是會引起溫侯的懷疑。怎麼說我呂布還擁有廣陵一個縣作爲食邑,張繡投降曹操也關乎我的生計啊。要是你們不邀請我議事,那我還要懷疑你們私下串通要謀殺我作爲給曹操的見面禮呢。

於是呂布欣然赴約。對於溫侯來說,誰做主淮南做主廣陵都沒關係,只要保得他呂氏一家安康享樂就夠了。而向來自恃武技獨步天下的呂布動身時更沒有擔心過自己的人身安全。本來只是打算騎着赤兔馬一個人去就行了,但是在妻子嚴氏和兩個小妾貂蟬曹氏的叮囑下還是帶上了幾名幷州親衛,拿上了方天畫戟。

對待妻妾百依百順的呂小布在濃濃的愛意中啓程,就這麼趕赴了廣陵郡城。

還沒進城,遠遠好幾裡楊奉韓暹就已經是早早等待了。看到楊奉韓暹還帶着衆多衣甲齊備兵器鋥亮的士兵,呂布不僅沒有懷疑楊奉韓暹兩人的動機,反而認爲這兩人出動這麼多騎兵步卒實在是給足了自己面子。

當下三人並肩進城,一路上呂布對於楊奉韓暹兩人不自然的表情不以爲意,只當兩人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與曠世戰將接觸,緊張是難免的嘛,我呂布是可以理解的。

等到晚上的接風洗塵宴,韓嵩韓太守親自出席主持,楊奉韓暹兩人表情言談舉止也漸漸自然,溫侯呂布仍然沒有絲毫察覺危機。

等到喝酒正酣,韓嵩韓太守感嘆着世事無常,楊奉韓暹兩人卻是一齊都“不勝酒力”,下去小解,沉浸在欣賞品評歌舞曲酒中的呂布還是沒有察覺一張網已經撒開了。

爲了保證能夠殺死呂布,楊奉和韓暹也是煞費苦心。從一開始勸說韓嵩邀請呂布赴廣陵,到現在計劃還算順利。於是招呼早早埋伏的五百刀斧手,從周邊民宅區現身包圍太守府,對於府內所有人一個不留統統殺掉。

深知飛將呂布威懾力的楊奉韓暹對安排的五百刀斧手隱瞞了目標是呂布的信息,並且立下了按人頭記功的封賞規定。這才能使得五百刀斧手們嗷嗷叫揮刀揚斧地衝擊太守府。

不僅如此,楊奉和韓暹還在給呂布一個人特地獻上的“陳年佳釀”中下了慢性劇毒。內外兼攻,不信弄不翻你。

但是就算是這樣,他們照樣還是小瞧了呂布的實力。縱然因爲整日酒色導致實力滑落巔峰,但是溫侯卻仍然不是下三濫的毒酒以及五百刀斧手就能解決掉的。另外因爲這兩人所有算計中的一個致命失誤,差點導致功虧一簣自己喪命。

聽到喊殺聲的呂布第一反應是——曹操殺來了!因爲在呂布潛意識裡面,曹操總是那個劍走偏鋒出其不意打得他措手不及的人。但是等到來人殺進來,呂布才辨識出來都是廣陵刀斧手的打扮。

來不及思考楊奉和韓暹爲何要取自己性命的呂布奮力迎戰,靠着自己的佩刀以及不斷從刀斧手中奪過的武器,竟然殺得這五百刀斧手敗潰!

其實刀斧手們也輸得挺冤的,都怪楊奉韓暹兩個沒說清楚府邸裡面的目標有一個是當世第一戰神,只顧着宰割太守府好邀功的五百刀斧手各自爲戰,毫無組織性目標性,輸得其實並不奇怪。

在府邸外面觀戰的楊奉韓暹這下慌了,刀斧手們殺進去又哭爹喊娘跑出來以後,這兩個主謀直接撥馬而逃。在這裡他們的致命弱點顯露出來了,殺出圍困的呂布拿到了寄放在太守府的自己那杆神兵利器——曾經屠戮無數名將悍士的方天畫戟!不僅方天畫戟到手,抱着一絲希望的呂布甚至找到了還在馬廄吃草的赤兔馬!

俗話說人中呂布,馬中赤兔。楊奉韓暹連這茬都沒預防,難怪說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彷彿回到青蔥歲月的呂奉先縱馬挺戟殺向城門,一路上勢如破竹,將阻攔的廣陵郡兵殺得四散奔逃。

廣陵郡兵其實不是呂布的敵人。他們只是看見太守府兵亂,想要去救太守。見到一身鮮血煞氣的呂布,自然而然認爲是罪魁禍首,於是他們便倒黴了。

逃竄到城樓上的楊奉韓暹還沒緩過一口氣,呂布卻是已經直直殺了過來,那匹奔躍山河如平地的千里馬中的千里駒赤兔,以及那杆沾染無數豪雄鮮血的方天畫戟,已經把楊奉韓暹兩人嚇着了。

當然最驚嚇他們的,還是呂布的人。

好在還有應急措施。早在張繡投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楊奉韓暹便要求韓嵩讓城外軍兵入城駐防,而韓嵩出於安撫人心的考慮,也是同意了。這下廣陵城外駐守的三萬大軍終於有了用處。擁有一萬五千步軍駐防的楊奉韓暹還是不懼再和呂布一戰的。

將旗揮下,城上無數正規軍步卒殺出,槍矛刀箭都齊刷刷指向一個人、一匹馬。

但是三炷香之後,那匹馬那個人仍然矗立,臨近城門的街道卻是躺屍一片血流成河,步卒們再也無人敢上前,楊奉韓暹心裡終於升起了一絲寒氣。

韓暹已經想開城門讓呂布走了,但是最後關頭還是楊奉終於有腦子了一把,堅持不打開城門讓城外大軍再進來或者是放走呂布。而是要親自操刀上陣,以身作則並且許下極重極重的封賞激勵部卒再戰。

可是現實是大家都已經知道今晚對付的是不二神將呂奉先,普通部卒不肯再戰。深知和楊奉脣亡齒寒的韓暹也好不容易硬氣一把,跟着楊奉一起上。

楊奉自然不是要自己挑呂布,他深知呂布在生死極限完全可以一招了結自己性命。他之所以身先士卒只是爲了帶動自己的親信宿衛兵上,然後由自己的親兵再帶動普通部卒繼續作戰。

這一招起到了應有的效果,看到主將已經站在一線,而且其親兵已經浴血廝殺,普通士卒終於鼓起了最後的勇氣,依靠人多勢衆以及街巷便利再衝一波。

事實證明這是壓倒呂布的最後一根稻草,體力大大不如巔峰狀態的呂布早已經體力不支,能夠撐下去也是因爲生死關頭。再加上並不是自己最擅長的野戰騎戰或者單對單單對多決鬥,赤兔馬和方天畫戟的優勢幾乎完全被抵消,呂布浴血奮戰一個小時殺傷數百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

至於在酒宴喝的毒酒,大風大浪什麼沒經歷過的呂布在反應過來是鴻門宴之後第一動作就是舉拳掏吐掉了所有吃進去喝進去的東西。縱然達不到洗胃的效果,但是毒性發揮的效果卻不盡楊奉韓暹預期。

最後關頭乾脆下馬步戰的飛將呂奉先甚至扔了自己攻守兼備的方天畫戟,抄起了羣戰中殺傷性最強的刀,只求多多造成殺傷以不復自己曠世第一戰將的名聲。

當致命一刀終於了結在自己早已不沸騰的心臟,呂布仰望夜空,睜眼無聲而亡。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很多人。那些在自己戟下沉沙的亂世豪雄——丁原、董卓等等;那些在赤兔馬前曾亡命奔逃的奸雄猛將曹操夏侯張飛等等。

虎目流失了最後神采的那一刻,溫侯眼中卻消散了煞氣,滿是似水柔情——什麼事情都要管的妻子嚴氏、閉月羞花的妾室貂蟬、唯唯諾諾的小妾曹氏等等,還有自己唯一的兒女——呂伶!

是夜,一代神將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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