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呂布向前走了幾步,張繡的一顆小心臟卻是提起來老高,眼睛死死盯住那個酒杯。
終於,呂布停下了腳步,舉起了酒杯。張繡差點就閉上眼睛等死了,這可是溫侯呂布呂奉先,就算自己跑出了府邸,這貨也能騎着赤兔滿城追殺自己。
而且,聽過轅門射戟的故事沒,哪怕自己跑出了百米開外,也只是呂布一箭的功夫。
要是自己有原本張繡北地槍王的功夫,也許還能跑得了。關鍵穿越以來根本沒練過一次百鳥朝凰槍法。就連跆拳道也沒練過幾次。
這是要陰溝裡翻船啊!自己好不容易混了個諸侯,還沒娶媳婦就被人家設宴殺了,貽笑大方啊!
場面此時靜的張繡能聽到呂布的呼吸聲。只聽見呂布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請平寇將軍飲下這杯酒!拜託平寇將軍上表朝廷,說我呂布堅守徐州實乃不得已之舉!請朝廷赦免過我對抗曹司空的罪過,我呂布甘願從此退隱朝野,帶着妻兒隱世,過與世無爭的生活!”
說這番話的時候,呂布忽然半膝跪在地上,朝着張繡兩手奉上了那杯酒。
後面的陳宮等人都是掩面,不忍看如此“壯美”的景色。
神馬情況,我沒聽錯嗎?呂布居然要退隱?搞什麼飛機,就這一身武力,加上赤兔馬橫行天下沒人擋得住啊!
再者,你要退隱你就好好說,整這陣勢快把我嚇尿了。
“呂布雖然自負武力舉世無雙,但卻也自知人終有人老力竭的時候,馬也有遲暮老死的那一刻。而呂布實在不是人主之才,膝下更無子嗣,實在不堪當任一方諸侯。如今布已過不惑之年,與其整日親自廝殺疆場,不如激流勇退。可以陪伴妻兒,無憂無怨共度餘生!”
呂布說道這裡,張繡也明白了。沒錯,呂布是一件男人中的極品;赤兔馬是一匹戰馬中的極品;兩件極品加在一起就是舉世無雙的戰神溫侯呂布。但是如果再在這兩個極品上加上一個女人中的極品——貂蟬,立馬呂布就不是呂布了,再也不復戰神之名!
君不見呂布坐擁貂蟬之後,勝幾何?敗又幾何?敗因家眷又幾何?
在看還在旁邊隨着呂布一起跪拜的貂蟬,還有帷幔後面的呂布正妻嚴氏,張繡彷彿明白了什麼。
看見張繡沒有立即回話,呂布卻也不急:“呂布在徐州的時候,常聽公臺先生拿我和張將軍自比,說張將軍有人主風範。呂布不才,卻也知道公臺先生內心實際上是對布十分失望的。無奈布有將才之風,卻無人主之風。”
“遠了的不必說,近了的就有布的親信大將郝萌受袁術蠱惑,背叛布攻之。如今更是有我待之不比公臺先生差的陳登陳珪父子,勾結曹操,裡應外合。布連帥才也沒有。設身處地,想必張將軍指揮徐州軍,絕不至於敗如布一般。”
“布也自知深爲袁紹曹操之輩所備忌憚,更無顏面去見玄德公!降之必遭遇不平,還不如將部屬託付給將軍。正如公臺所言,得布之部屬襄助,將軍與曹賊的勝算算起碼在五五之數!而且淮南之地,比之曹操的中原腹地更兼地利。只要將軍遠交近攻,絕對能成王霸之事!”
呂布說到這兒,張繡是絕對不相信這番話是呂布自己說的。想必,這一切應該都是陳宮陳公臺的傑作吧。
看向陳宮的眼光突然變得複雜起來。來到三國之後,張繡才知道陳宮的經歷和演義有很大出入。
比如,曹操進攻徐州陶謙的時候,陳宮這時實際上在爲曹操效命。只是曹操給陳宮安排的職位給了陳宮很大的空子鑽。是讓他留守兗州。
但是有些東西是一樣的。比如陳宮看曹操心裡總是暗暗不爽!看誰都對眼,就是心裡對曹操不爽!便果斷迎接呂布執掌兗州事務,只是呂布太不堪,幾個月就被打得滿地找牙。
另外張繡想起來一件正史三國志記載的一件事情:那就是郝萌叛變的時候,郝萌的部將曹性反正,擊傷郝萌,呂布趁機做掉了郝萌。後來呂布問曹性怎麼回事,曹性回答說是袁術蠱惑的,陳宮參與的。
但陳宮的反應令人生疑,因爲陳宮當時就在旁邊,聽到曹性的回答臉紅了,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出來!
最後還是呂布以德服人,沒有追究陳功的過錯。但是從此之後,陳登陳珪父子纔有了機會在呂布的文臣之列崛起。最終和陳宮並列三陳,甚至更勝一籌!
所以張繡推測,陳宮實在是見呂布不可輔佐,想另覓明主,或者想幹脆取而代之。
所以今天的一切就很好解釋了。張遼高順想見呂布很難,但現在孤家寡人的呂布卻是不排斥剩下來唯一的謀主陳宮。
所以,陳宮能夠很容易見到呂布正妻嚴氏,貂蟬;而且每次落難時期的呂布,是最聽陳宮話的時候。
哪有呂布見自己有王霸之氣,虎軀一震就納頭跪拜那麼簡單的事。說到底,還是陳宮想重新找一個可以輔佐的主公,最重要的是,幹掉貌似拐跑自己親閨女的曹操。
……
三天之後,張繡離開廣陵郡。
因爲,大規模的饑荒,已經在九江郡爆發了。
只是張繡身邊隨行的將領隊伍大大擴充了。張遼高順魏續侯成宋憲曹性八員健將,另外還有陳宮這位當世頂級謀士,以及呂布的原文官許汜王楷。
至於呂布,張繡大喜之下,給他安排了個海濱塢堡,奴僕婢女好幾百名,侍衛都是呂布親信。所有生活享用費用都由廣陵郡承擔。
……
回過頭再說這場舉世罕見的***。
雖然前期張繡已經鼓勵對種地喪失信心的淮南農民春種了,但響應並沒有達到預期。
雖然已經大舉屯田了,但因爲到了莊稼生長的季節淮南卻是沒有雨水,興修的水利也滿足不了一百多萬人屯田的需水量,收穫的糧食只能夠這一百萬人過冬。
雖然袁術當政時期大肆收斂錢糧,但因爲淮南在整個天下倒數第一的吏治,私吞剋扣空賬很嚴重,賬目上的糧草實際上只有半數不到。就算拿下了錢糧較爲富足的廬江郡和廣陵郡,但是前期支應給屯田大軍的糧草就消耗光了這兩郡的存糧,此刻根本沒有多少餘糧賑濟饑民。
雖然張繡派出了十萬所謂的精兵強將,實際上是按照飯量多少挑選的。去吃曹操的糧食,省下了十萬頭豬一月多的口糧,但也是杯水車薪。
這麼多雖然,意思很簡單。就是張繡“雖然”已經很努力了,但仍然沒有避免這場饑荒到來。
更別說後面還有旱災了,簡直是要張繡的命!
包括張繡在內,上至將軍大夫,下至普通士卒。整個淮南軍政系統都進入了計劃經濟時代,所有口糧都統一收集,統一按照標準發放。
但是一個月後,人吃人,百姓易子而食的事還是大規模發生了。
張繡在九江的附近一個屬縣,親眼看到兩個互不相識的婦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直到兩人相遇,各自也不說話,直接交換懷裡的孩子。孩子或許早就餓死了吧,因爲兩個婦人的奶房乾癟的比男人的還平,甚至還往回凹陷!
一個婦人慢騰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只是一個孩子們玩耍用的石子,就把這婦人絆倒了。然後旁邊衝過來一個男人,搶過摔在地上的孩子就跑。雖然這人跑的速度不如普通人普通狀態下走的快,但那婦女甚至連一聲叫喊都沒發出來,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遇到這種事情,張繡隨行的一干將領無不掩面,張遼就要取弓箭射死那搶孩子的男子。張繡卻是把手按在張遼的弓箭上。幽幽說道:“這樣的人殺不完。這男子該死,乃到那兩個做母親的就不該死?”
張遼沉默了,只是手上的弓箭並沒有放下。
直到下一刻,無數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人從各個角落“跑”了出來,衝向那倒地的婦女,瞬間便掩蓋住了那婦女的身軀。
張遼終於放下了弓箭,只是把眼光移到地面。
身後的一衆部將文士,無論是出身較好的賈詡、袁渙、楊弘、紀靈、張勳,還是出身草莽平民的裴元紹周倉。無不動色不語。
“明天開始,所有士卒,各在本部校尉帶領下在各自駐地民衆居處巡邏,但絕不準私自動刀兵。三日之後,某有命令下發!”張繡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
賈詡和楊弘袁渙陳宮等謀士文官神情皆是一震,都是一副欲口難言的神色。而張遼李通兩個人卻是虎軀一震,無言垂首。
……
僅僅兩日之後,就有將士忍受不了,回到營房之後更是沒有進食過。
半夜,不少士卒更是不顧軍紀,翻越營房出走,但清晨就回來了。縱使有校尉巡營,也只當沒看見。只是,後軍昨天做的伙食,卻是和被吃掉一樣不見蹤影。
三日之後,張繡正式下令,查封所有治下糧倉。對沒錯,是所有!包括所有世家大族的囤糧,一律給與憑證,全數充入官家糧倉!膽敢抵抗或私藏者,抄沒家財,全族殺無赦。
淮南正式全面進入計劃經濟時代,張繡的金融學專業終於派上了用場。淮南全境統一按照人丁和年齡,每人定額定時發放口糧。
一時之間淮南不少百年大族,勢力門閥被連根拔起。有些世家大族在地方駐軍還有點影響,但張繡實施計劃經濟時將所有軍隊重新調動,異地執法。加上張繡的心理學舉措,張繡的軍隊,幾乎沒有譁變現象。
……
張繡知道,此舉看起來雖然大快人心,將自己的威望在淮南拔高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但從今以後,他張繡征戰天下將變得異常艱難。
因爲三國,正是世家門閥崛起的時代!
也許只有一個人不去惋惜張繡給自己增加的麻煩吧。因爲那人覺得,終於讓他找到一個不是那種“寧要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的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