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地下石室後,李公公給了慕凝芯一些銀兩,並派人秘密將她送出了宮。
身患重病足足一月的皇帝軒轅晟,突然之間醒了過來。娶親的那場風波過後,軒轅晟下旨賜死太子軒轅宸睿,原因是他謀害帝王,意圖謀反。
就像是臨死之人死前的迴光返照,軒轅晟清醒了幾日後,身體又日益虛弱,連太醫也沒有辦法醫治,日趨嚴重。
自從慕凝芯離開地下石室後,軒轅卿塵讓蕭禦寒派人查了她的行蹤,卻沒有找到她,不知她去了哪裡。而他,便回了凌王府,再也不願踏出一步。因爲那裡,她曾居住過,有過他們的回憶。
一月過去,她消失得無聲無息,只留下他還在原地等待。他笑自己的愚鈍,直到這一刻,纔看清自己的心。
接到軒轅晟病重的消息,軒轅卿塵備馬進了宮。
龍榻上躺着滿頭烏髮的男子,臉上已有深深的皺紋,蒼白得沒有血色。
軒轅卿塵進了大殿,走到牀邊看着牀上的人。一旁的李公公欣喜地對軒轅晟說:“皇上,凌王殿下來了。”
軒轅晟聽聞,緩慢地睜開了雙眼,慘白的臉在看到他時露出了笑意。
顫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握軒轅卿塵的手,他斷斷續續地叫道:“皇兒……皇兒……”
話還沒說完,在快要碰到他的手時,軒轅晟卻忽然沒有了力氣,手也耷拉下來,閉上了眼。
軒轅卿塵和李公公都是一驚,溫太醫走上前,將手伸到軒轅晟的鼻間,隨即收回手,沉重地對殿內的兩人宣佈道:“皇上……駕崩了。”
李公公驚呼一聲,立即朝着龍榻上的人跪下,面露悲哀之色。
軒轅卿塵心頓時一沉,神情凝重,不捨地喚道:“父皇……”
只是,龍榻上的人再也聽不見。
天晟二十五年,軒轅晟崩。按照先帝死前立下的遺詔,凌王軒轅卿塵登基,改號天卿。
自古帝王都是坐擁天下美人,而新帝登基後,卻遣散了後宮中所有妃嬪,說是爲了等心愛的女子。從此後宮之內空無一人,成爲一代傳奇,和世人衆說紛紜的一段佳話。
在新帝的統治下,天聖皇朝仍是繁榮昌盛,欣欣向榮。
天卿三年。帝都。春。
淺藍色的天幕,像一幅潔淨的絲絨,鑲着黃色的金邊。
四月豔陽天,暖風吹拂,綠意早已經充塞天地。繁華熱鬧的京城人山人海,人羣涌動着,一致朝一處走去。遠遠的就能看見怡春樓五層高的閣樓,碧瓦飛檐,鍍金招牌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金光。
這家青樓是三年前開的,比醉紅樓還要大,成了京城最大的青樓。衣冠楚楚的男人們絡繹不絕地走入怡春樓內,今日客人如此之多,是因爲怡春樓的花魁姑娘挽塵今日要登臺表演,據說這位姑娘琴藝了得,身姿綽約,超凡脫俗,無數人慕名而來。而這位挽塵姑娘卻只是賣藝,從不接待客人,且每次登臺表演時都會戴上面紗矇住臉,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即使這樣,專門爲她而來的客人仍是不計其數。
怡春樓的老鴇沅孃的臉上帶着獻媚的笑,斡旋在客人之間。
整個怡春樓人聲鼎沸,男子們臉上都掛着興奮的笑。
沅娘大聲招呼道:“各位,請靜一靜!下面有請挽塵姑娘爲大家撫琴!”
喧鬧的氣氛頓時變得安靜,人們都目不轉睛地盯着臺上,面露期盼之色。
從簾幕後走出一名身姿聘婷嬌俏的女子,白色的紗裙透着星星點點的淺藍色花瓣,裡面襯着乳白色銀絲輕紗衫。腰束一條銀色腰帶做以修飾,突顯出玲瓏的身段。烏黑的發,簡單地用一根白色絲帶束起,顯得靈動飄逸。只是女子用純白色面紗遮住了臉,僅露出那對清澈如水的眸子,使她看起來更有一種朦朧美,如同霧中飄渺的仙子。
席地而坐,女子低垂着眼瞼,修長白皙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着琴絃。人隨音而動,偶爾擡起的頭,讓人呼吸一緊。只是那雙眼中忽閃而逝的某種東西,讓人抓不住,卻想窺視,不知不覺間已被吸引,與音與人,一同沉醉。
一曲終了,人們還沉醉在婉轉悠然的琴聲中,等他們回過神來時,臺上的那名如詩如畫般的女子早已不見了身影。
屋內散發着幽幽的清香,白衣女子坐在銅鏡前,緩緩取下了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清秀的臉蛋。然而她臉上的神情太過平靜,彷彿什麼事情也無法激起她的情緒。
三年,一晃就已經過去三年了。
慕凝芯對着銅鏡中的人淡淡一笑,他還好嗎?做了君臨天下的帝王,後宮佳麗三千人,恐怕早就忘了她吧?
而她現在淪落爲青樓女子,就更加配不上他尊貴的身份了。
“哎呀,挽塵呀,你看看,不戴面紗的你多美啊!”
還沒見到人,就聽見沅娘那嬌媚的聲音。慕凝芯蹙眉道:“沅娘,你怎麼不敲門就直接進來了?”
沅娘用手帕捂着她那張被濃厚的胭脂水粉修飾過的臉,媚笑道:“怎麼跟沅娘還這麼生疏?咱們都認識三年了,那些客套的規矩不必太在意。”
“有什麼事嗎?”慕凝芯依舊是疏離的語氣,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知道沅娘此時這麼刻意和她拉近關係,定是有事求她。
沅娘走到她跟前坐下,笑着說:“你看呀,你如今已經年滿二十,也不小了,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齡。你來咱們怡春樓三年了,每次你提出什麼要求,沅娘都會答應你。你不想接見客人,包括那些名門望族,就算是再有身份的人,沅娘也都想法設法幫你把他們拒絕了。這些你都還記得吧?沅娘對你可比對怡春樓其他姑娘好多了,她們一個個羨慕你還來不及呢!”
慕凝芯自然記得這些,沅娘對她也算不錯,每次遇到一些難纏的客人,她都會把他們打發走。只是沅娘此時臉上的笑讓她覺得不懷好意,攏了攏身上的衣服,道:“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沅娘也不再拐彎抹角,進入了正題:“沅娘想邀請一些富家子弟,給你舉行拋繡球選親。沅娘知道你一直不想嫁人,非讓你嫁給哪個公子哥會讓你爲難,所以纔想了這個法子。你想,當天來的人都是有權有勢的貴公子,無論誰接住繡球都一樣,至於誰有這樣好的運氣,就要看你們的緣分了。你覺得呢?”
拋繡球選親?慕凝芯皺緊了眉,那樣選中的完全是一個陌生人,連一面都沒有見過,就要嫁給他。她寧願繼續留在怡春樓,也不想嫁給那些有錢人家的花花公子。
“沅娘,我……真的還不想嫁人,我留在怡春樓也一樣可以幫你賺銀子,保證你穩賺不賠,讓怡春樓的生意越來越好。”
沅娘聽到她不願意,立即變了臉色,沉着臉說:“你以爲你還能在怡春樓呆多久?現在的客人都是衝着你年輕美貌,琴藝超羣纔來的,等再過不久,他們對你沒有了新鮮感,膩煩了,你還能掙到銀子嗎?趁現在他們對你還有興趣,你也還沒有人老珠黃,找一個如意郎君嫁了。否則就像怡春樓年紀大了的姑娘一樣,只能受到冷落,白送給人家也沒人要。”
慕凝芯態度很堅定:“我說了,我不會嫁的。沅娘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富家子女,從小就學彈琴作畫,琴藝自是不差,也有很多人是爲了聽我的琴聲而來。”
“那些男人到怡春樓來就是爲了找女人消遣的,誰會沒事找事去聽你撫琴?就算你琴藝再好,時間久了也會聽膩的。”
“既然你非要讓我嫁人,我走就是了。你要多少銀子,我把欠你的還給你。”
“走,你想去哪?”沅孃的臉色又沉了沉,繼續說道:“你在怡春樓住了三年,每天好吃好喝的,你以爲憑你掙的那點銀子夠嗎?至少也要五百兩。”
五百兩,她上哪去找五百兩銀子?這三年來她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纔偷偷攢了一百多兩銀子,剩餘的都讓沅娘拿走了。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慕凝芯無可奈何,“你明明知道我沒有那麼多銀子。”
沅娘早料到會是如此,又對她討好地說:“挽塵呀,沅娘也是爲你好啊。選親那天的一百名公子都是經過沅孃的精挑細選才選中的,怡春樓的姑娘們可是想嫁都嫁不成。”
萬般無奈之下,慕凝芯只好點頭同意:“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嫁的。”
“這纔好。那你好好休息,沅娘去替你準備準備,後天保證讓你風光體面地出嫁。”沅娘得意地笑了笑,扭着豐滿的腰肢離開了。
看着鏡中的那張面孔,慕凝芯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難道在這個被封建勢力籠罩的朝代,真的找不到她想要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