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龕軍的兩支騎隊各四百來騎,陣形鬆散,而東海軍人數雖少,卻緊束成線,如一支尖錐直衝而去,徐龕的眉頭不禁擰了起來。
畢竟在騎兵的使用中,有一種鑿穿戰術,集中優勢兵力,銳不可擋,貫通到底,反覆衝殺,直到敵人陣形大亂,喪失鬥志,大部隊再殺過去。
雖然這種戰術對騎兵的素質要求極高,恐怕天下間除了石勒、石虎、劉曜的少數禁衛,幾乎無人能做到,不過看東海軍對騎兵的使用,以兩百騎打頭,另八百騎作爲後隊,很可能就是鑿穿戰術!
那兩支騎隊也相繼發現了問題,將領着身邊的傳令騎打出旗號,並且吹響號角,騎兵也是各自收縮,以緊密陣形對抗東海軍的鑿穿戰術。
徐龕暗暗鬆了口氣,也爲自家騎兵的正確應對而自豪。
戰場上,步卒的拼殺似乎緩了幾分,儘管沒有誰看好東海軍的兩百騎,不過每個人都或自覺,或不自覺的分出一線精力關注着騎兵的對決,因爲在有騎兵參與的戰鬥中,決定勝負的關鍵顯然是騎兵。
“哎~~”
蔡豹渾身浴血,那溝壑交錯的老臉滿是疲憊,望着東海軍的騎兵,搖頭嘆了口氣。
他到底是個五十二歲的老將了,哪怕年輕時再有關張之勇,精力體力也下降的厲害,他不看好楊彥的冒進甚至是添油戰術,還是年輕啊。
可是剎那間,蔡豹的表情就凝滯了。
只見東海軍的騎兵突然一個轉折,橫着從徐龕騎隊的鋒前掠過,人人張弓搭箭,一排排箭矢射了過去,兩隊各十餘騎中箭墜馬。
“好!”
蔡豹叫了聲好,他是識貨的,憑此騎射,足以抵得上石虎的中軍禁衛,只可惜,還是人數過少啊,如果達到徐龕騎兵的半數,他都有幾分信心。
徐龕的臉則是沉了下來,心裡也暗自絞痛。
他的部屬中,善騎者只有兩千多人,真正能於馬上衝殺者,又要減半,因此每一名騎兵,對於他都彌足珍貴。
那兩支騎隊也彷彿被激怒了,大聲呼喝:“追,追,東海軍連夜奔來,必然馬疲人乏,他跑不了多遠,縱然騎射了得又能如何,追上去他的騎射如何施展!“
”殺!“
”上!“
騎兵被這一輪箭雨射出了真火,紛紛策馬追趕。
蹄聲隆隆,一前一後,按楊彥的授意,是把這兩支騎兵引向遠處,適時反擊,不過後隊正漸漸追近,畢竟收束隊形跑和撒開馬蹄跑是不一樣的。
眼見跑出了四五里,肉眼已經很難看清了,最近的追兵也只有百來步的距離,於是荀虎大喝道:“兒郎們,檢閱訓練成果的時候到了,給老子瞅準了射!”
“諾!”
衆騎紛紛搭上箭,往回射。
回射是有講究的,除了腰腿要夾緊馬腹,除非是最後一排可以平射,其餘的騎士必須往斜上方射,否則極易射到自己的隊友。
百枝箭矢射了出去,這根本是猝不及防,迎面二十來騎轟然倒下。
“再射!”
荀虎大叫了聲好。
又是一輪箭雨射出,這次射倒了近三十騎,另一邊的情況也大體如此。
“孃的,就不信追不上,給老子追,快追!”
在高速的奔馳中,沒法準確的統計傷亡,畢竟四百人騎隊所佔的面積,已經超出了視界範圍,並且也由於速度的原因,盯着一處看會頭暈目炫,只能以寬泛的視界來應對高速,這就導致了細節很難看清。
在後追趕的騎兵將領沒法數清究竟折損了多少騎,他只能捕捉到身前身側的數騎被射落馬下,倒沒覺得毛骨聳然,只是大冒肝火,催促着追趕。
騎隊越跑越遠,漸漸地只餘煙塵,不見影子,無論是徐龕方,還是蔡豹等人,都沒法瞭解到情況,心裡焦急,卻是無可奈何。
不過楊彥倒是老神在在,在趕到戰場之前,全軍停了小半個時辰,用以進食餵馬,因此人和馬的體力是能保證的,而親衛的技術也不用他擔心,縱有不足,完全可以在實戰中慢慢摸索,接下來,就輪到自己了。
“上!”
楊彥馬鞭一揮。
“嗚嗚嗚~~”
號角吹響,五百騎兵和三百弓兵,各自策馬,奔向了徐龕軍的後隊。
雖然是騎兵來襲,徐龕卻不太慌,他的兩千多步卒,在攻打山坡中折損了兩百多,加昨天戰損的百來人,還剩下將近兩千,他以五百卒留于山坡,採守勢,看住蔡豹,其餘軍卒全部撤回,倚仗車陣和臨時砍伐的拒馬等設施,應對東海軍的八百騎。
就算蔡豹和楊彥不計代價的狂攻,但是據他預估,支撐一兩個時辰不成問題,待得追擊的騎兵回來,迴應外合,可一舉殲之。
果然,東海軍騎兵的速度不是很快,也至陣前數十步的時候,就再也不上前了,以放箭爲主,由於隊形鬆散,幾乎沒造成殺傷,也沒人留意到,幾名女親衛攜帶着一挺大黃弩,悄悄的溜向了丘陵的另一側,那個方向,是楊彥有意吸引徐龕兵力製造出的一個空檔。
“哈哈哈哈~~”
徐龕身邊一粗豪將領哈哈大笑道:“楊彥之膽小如鼠,且此人的路數毫無章法,擁騎卻畏畏縮縮,白麪郎君將兵,焉有不敗之理?“
又一將直點頭:”真是白瞎了那幾百騎兵,將軍,末將願領五百步卒出陣衝殺,即便不能擒來楊彥之,也必然創造以步破騎的神話!“
徐龕擺了擺手:”不忙,等騎兵回來再說!“
講真,他也看不清楊彥的路數,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能歸結爲不懂兵,不知兵,不過在淮北馳騁了十來年,徐龕的耐心非常好,不至於因楊彥表現出軟弱就冒然進攻。
”孃的,此子竟是個慫貨!“
山頭上,一干士家郎君們見這情況,紛紛坐不住了,沈勁便是破口大罵。
這尼瑪的完全指望不上啊!
蔡系也恨恨道:”真想不到楊彥之如此不堪,還虧得王郎器重他呢,要照我看,徐龕騎兵回返之時,便是楊彥之大敗之日,安壽兄,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啊。“
羊鑑向邊上一指:”安壽兄,那裡有個空檔,若是我等策馬回奔,有很大把握衝下山,可以一路逃回下邳,不如搏上一搏,總好過楊彥之被徐龕大敗,我等束手就擒。“
”這……“
王彭之其實也有類似的想法,只是馬匹數量有限,除了自己這七人,只能再帶上十來親隨,其餘部曲、僕役和姬妾全部要拋棄,沈勁送他的幾個前溪歌舞姬還是挺喜愛的,頗有些捨不得。
沈勁急聲道:”安壽兄,待回到建康,我再送你幾個便是!“
王彭之看向了蔡豹,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蔡豹觀察着戰場的形勢,確實,楊彥不大靠得住,那個豁口成了王彭之等人的唯一生機,只須策馬疾馳數十息便能衝過去,於是咬牙道:”幾位郎君小心,老夫盡全力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