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卻是不屑的笑了笑:“道人果然舌綻蓮花,連孤都差點被你說動心了,可惜人死如燈滅,誰能知曉身後事?你憑什麼讓孤信你?就憑你的空口白話?
哈,縱然死後墮入惡鬼道又如何?我輩滿手血腥,何懼妖魔?就由孤帶領兒郎們,把地獄鬧個天翻地覆,或還能成爲地府之主,過上逍遙日子呢!”
頓時,人質那些許的希望宣告破滅,絕望的情緒籠罩了城頭,哭泣聲再度傳來。
竺法和老臉掛不住,怒罵道:“孺子不可教也!”
“哼!”
石勒哼道:“孤念及香火之情,放爾等禿驢一條性命,爾等非但不知恩,反背主求榮,無恥無義,也敢稱佛?還不速速退去,孤恥於相見,否則做了鬼,當向爾等索命!”
“這……”
光頭們均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之色,在他們眼裡,石勒真的瘋了,有如一條瘋狗般四處攀咬,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是誰滅了他的趙國?又是誰要取他的性命?
化作厲鬼索命該向楊彥之索啊!
“哎~~”
竺法和嘆了口氣,向楊彥施禮道:“貧道慚愧,未能勸得趙主回頭,本無顏再留,不過……戰陣之間,難免有傷亡,若明王不嫌礙事,我等願爲陣亡將士超度往生。”
超度有沒有用,不僅楊彥不清楚,凡是活人都不清楚,知道內情的,也沒法說出真相,但對活人來說,總是一份寄託,於是點了點頭:“也好,有勞諸位了!”
“阿彌陀佛~~”
衆僧齊喧了聲佛號,退向一邊。
楊彥又把目光投向了石勒,略一掙扎,便冷聲道:“石勒,你之前要孤放了你,也罷,你先放了人質,孤可任你等羯人離去,明日日出之前,絕不追擊!”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竺法和最先回過神來,高聲稱讚:“明王慈悲,深得佛法精髓,中土豈能不興!”
城頭上更是嗡嗡聲不斷,無論是羯人還是被扣的人質,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尤其是人質,生的希望重燃,望向楊彥的目中滿滿的全是感激!
即便石勒也是怔了好半晌,鷹眼中射出驚疑不定之色,連連打量着楊彥。
城頭城下,陷入平靜當中,漸漸地,目光又全部轉向石勒,畢竟楊彥雖掌握着他的生死,但究竟是生是死,還是由石勒決定。
石勒的面色劇烈變幻,無數的念頭如潮水般涌出,明王是真心與自已交換,還是哄騙自已放棄人質再行剿殺?
當初他說這話,是料定楊彥不可能放他走,卻是沒想到,楊彥竟然應允了。
那他當時爲何不應允?偏偏這時纔來應允?
有關楊彥的往事一條條的梳理,石勒必須小心,能活着自然不願去死,儘管只有十二個時辰不到的逃亡時間,可這總是一線生機。
只是石勒生性多疑,又是當過大王的人,明白最不可信的便是協議、諾言之類,一時之間,委實難決。
楊彥不慌不忙,明軍戰士也是一幅無所謂的模樣,只有荀灌嘴角略微撇了撇,她一眼就看透了楊彥的心思,就是詐石勒放棄人質,再行剿殺。
如果石勒信了這套鬼話,一句兵不厭詐就能推脫過去,還能給石勒冠上愚蠢的惡名。
兩軍交戰,無所不用其極,你自己蠢信了我的鬼話,怨誰?
顯然是怨你自己啊!
不得不說,荀灌幾乎摸透了楊彥,人只要做過一件壞事、撒過一次謊、背過一次信,以後再有類似的行爲,都會不自覺的拿舊事做爲對照,給自己背信的藉口,漸漸的心安理得。
楊彥也是個人,也有着七情六慾,他曾對拓跋氏失過信,今日再對石勒失信又有何妨?爲了民族大義,爲了除惡務盡,爲了給河北百姓報仇雪恨,他有失信的理由。
正如現代解救人質,有談判專家玄玄虛虛的拖延時間,同時制高點埋伏有狙擊手,瞅準機會,就是砰的一槍,誰跟你談道義不道義?
這導致瞭解救人質的難度越來越大,甚至以往常使的以領導換下老弱婦孺,自己作爲人質都不靈了,畢竟綁匪也吸取教訓了啊。
放着易於擺弄的老弱婦孺不挾持,去換作挾持危險性極高的幹警幹部,這得是多麼的弱智?
面對着無數目光,石勒的面孔越來越扭曲,猛然間,縱聲狂笑起來:“明王好算計啊,寥寥數語,亂我人心,你以爲孤會信你的鬼話?你拿什麼保證?
盟誓?我呸!
去他孃的!
再退一步說,就算你放孤離去,可河北已盡入你手,從襄國到漠北,迢迢三千里,孤帶着老弱病殘豈能逃脫?無非是陪你玩個貓捉老鼠的把戲罷了!
故而從一開始,你就是在詐孤,你當孤傻了不成?對了,拓跋氏呢,不是與你入幷州了麼?怎不見蹤影?“
楊彥淡淡道:“與你何干?”
“好!”
石勒不再糾纏於此,大叫了聲好:“你若有真心放了孤,孤必須帶着人質走,你軍半個月內不許追擊,同時你須爲孤備上五十萬石糧草,十萬件冬衣及足量箭矢,你若應允,孤可指天爲誓,出了燕山,即放還人質,你可願意?”
“這麼說,是談不攏嘍?”
楊彥不屑的輕笑道。
“哈哈哈哈~~”
石勒轉頭大笑道:“看到了沒,明王根本沒有誠意放我等離去,諸位,拼死一戰罷,下了地獄,孤再帶爾等征戰!”
“願爲大王效死!”
羯人紛紛舉起武器高呼。
沒法誘騙石勒釋放人質,楊彥暗道了聲可惜,但無論如何,至少在天下人面前再一次證明了自已的仁義!
“石勒,你既然想死,孤成全你!”
楊彥單掌重重一壓!
“咚咚咚~~”
火炮同時開火,爲避免波及範圍過大,發射的都是實力彈,與此同時,牀弩也把踏蹶箭由低到高,一排排的釘上了宮牆。
另有部分直接射向望樓,土木結構的望樓根本抵不住踏蹶箭的轟擊,伴着一篷篷的鮮血與慘叫,沙石碎木夾着屍體肉塊滾滾落下,最終在轟隆隆聲中,諾大的建築轟然坍塌。
“人質全都伏倒!”
見踏蹶箭釘成了成排的天然梯子,楊彥向城頭大喝。
“殺!”
喊殺聲震耳欲聾,密密麻麻的將士衝向宮城!
守軍雖然在放箭,但建德宮方圓十里,面對發起全面進攻的洶涌明軍,還要看守人質,人手着實捉襟見肘。
明軍前排是擋箭車,箭矢射在上面,叮叮噹噹作響,擋箭車後是弩手,向城頭髮射一排排的弩箭,再後的牀弩,趁着明軍還未攀城,也在不間斷的向城頭射擊。
密集如雨的箭矢,壓的羯人擡不起頭來,雖有人強行拽來人質做擋箭牌,可這時,明軍將士也只能硬起心腸,他們都明白,越快攻下建德宮,付出的代價也才越小,如果束手束腳,只會讓更多的人質死亡。
三尺巨箭的威力雖不如踏蹶箭,但只要射中身體,至少一屍兩命,巨大的箭矢從被拉來擋箭的人質胸前穿透,再釘入身後掩藏的羯人體內。
人質在臨死前的一剎那,眼神中沒有怨恨,有的只是遺憾與不甘,他們在爲自已沒能等來明軍的解救而不甘,那悽楚的眼神,令人不忍卒睹。
而羯人一看明軍真能下的了殺手,也就不再拿人質做擋箭牌了,擋也沒用,還是死,紛紛縮在城垛後方,等着明軍上城做最後肉搏。
一輪輪的巨箭,夾雜着三寸短矢,壓的羯人無力還擊,明軍趁機攀上城頭,頓時喊殺聲大作。
“我也要去殺幾個羯人,你別攔我!”
荀灌按奈不住,瞥了眼楊彥,便撒腿向前飛奔。
“也罷,女郎,等等!”
楊彥一看攔不住,再一看城頭已經處於激戰當中,羯人無遐向下射箭,於是跟了過去,這一動,千牛衛們可不敢大意,連忙跟上,護住楊彥與荀灌。
一行人踩着釘於城壁的踏蹶箭,身形一縱,躍上了城頭!
恰有幾名羯人不知死活的挺槍刺來,楊彥正眼都不看,長槍一甩,筋斷骨折聲連響,數具屍體打着橫倒跌開去。
荀灌也一刀斬斷一名羯人的脖子,向左右張望一番,便道:“石勒呢?怎不見了?”。
楊彥哼道:“他逃不了,建德宮這麼點大,還怕他逃了?大夥兒都快點,羯人無論老幼,一律斬殺,儘量不要誤傷人質!”
四下裡轟然應諾。
千牛衛夾着戰士源源不斷攀城而上,很快就佔據了以多打少的優勢,羯人上至老頭,下至幼兒,悍不畏死的操起武器應戰,卻經不住四面八方的圍攻,紛紛慘叫着斃命身亡。
“啊!”
一聲女子的慘呼傳來,楊彥轉頭一看,頓時怒火沖天。
原來羯人眼見不敵,竟斬殺起了還沒來的及逃離的人質,其中以女性居多。
“殺,殺,給老子動作快點,把這羣畜生殺光!”
楊彥忍不住的怒喝。
將士們也牙呲目裂,在保護人質的同時,刀槍連揮,慘叫聲更加的密集,就連荀灌的衣袍也已經染紅了,那眉尖刀上的鮮血,滴成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