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迴轉至萬曆四十七年三月初五清晨的瀋陽城。
楊鎬眉頭緊皺的看着眼前軍報,自馬林、杜鬆的軍報先後呈遞瀋陽城後,楊鎬便跟屯駐尚間崖和建奴拼殺的杜鬆部取得了聯繫。
每日一報,甭管局勢多緊張都必須上呈軍情,因爲距離帶來的時間錯位,楊鎬所看軍情乃嶽託率鑲紅旗進攻尚間崖的老軍情,雖說只有寥寥十餘句,但在字裡行間楊鎬依舊能看出屯駐尚間崖的明軍情形不樂觀啊。
楊鎬心帶複雜的看完這則軍情,而後緩緩站起朝屋外走去,看着天上飄下的白雪,楊鎬雙手背於身後眉頭微皺的嘆息着:“唉……難道真是天要興他建奴嗎?”
早年曾領過兵的楊鎬很明白,兩日前的戰況都到了這一地步,那這兩日杜鬆他們肯定過的更加艱難,甚至有可能杜鬆他們已被建奴攻破大營而斬殺!
雖然楊鎬不願相信這事實,但明顯他低估了生長於這白水黑土間的建奴,他小看了野豬皮!
“如果杜鬆他們征討建奴都敗了,那……”想着想着楊鎬甚至不敢想象後面的戰局,這雪下得實在不是時候啊!
楊鎬甚至已經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在這惡劣天氣下令出兵,若能忍耐兩月,即便是京中言官參他但那也不至於掉腦袋啊!
這若是朝廷調集全國之力來支援遼東攻打建奴敗了,楊鎬甚至想到了自己之後所遇到的境遇。
被砍頭那都是輕的。
想到了這楊鎬不由在心中喊道:“不行!這大明精銳不能就這樣戰死在建奴手中,哪怕是讓杜鬆拋棄部分軍隊,也不能讓全部軍隊皆戰死在尚間崖!”
想到這,再想想以後可能遇到的情況,楊鎬可不管這一仗能不能打贏建奴了,還是先保住這爲數不多的將士再說吧!
一位位聯軍高階將領的戰死,使得楊鎬明白這一戰不好打!
嗚呼哀哉!
身爲遼東經略的楊鎬在得知尚間崖明軍身處絕境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調駐守瀋陽及遼東諸地的留守機動隊伍前去支援,他想到的居然是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顧萬曆和朝中諸臣所決攻打建奴方針,欲讓被困絕境的杜鬆部盡數撤離出來。
視既定政策如無物,這還是曾經那叱吒四方的大明嗎?
就這樣一封帶有個人利益訴求的軍令,就這樣被楊鎬以嚴令派往尚處戰鬥中的尚間崖處,主帥杜鬆必須親啓!
萬曆四十七年三月初六正午。
經歷連番血戰的雙方終於休戰了,打不下去了,即便是戰士也想打,可雙方體能耗不下去了。
這幾天血戰下來,讓原本有三萬餘衆將士的杜鬆部麾下僅剩一萬三千餘衆,而這也是包括秦鋒麾下的一千八百餘衆將士。
金臺石、布揚古所率葉赫部聯軍僅剩三千餘衆,而這一切都是爲了能活下去!
明軍帳下損失多達三萬餘衆,而建奴一方損失也不小,迎擊明軍前其部有六萬餘衆的建奴,今僅剩四萬出頭。
一戰讓建奴先後折損加起來超過兩萬,這對建奴來說絕對是傷筋動骨,對人數並不佔優勢的建奴來說簡直是虧大發了!
當然對明軍來說明軍損失的更大,西路軍+北路軍+葉赫聯軍兵力上超過六萬餘衆,可如今卻只剩下不足兩萬餘衆,要知道這可多是自九邊重鎮挑選的精銳之士,這麼一批龐大軍隊覆滅那對以後明軍的軍事實力也是不小的削弱。
因爲在這尚間崖耽誤太多時間,野豬皮思考整體戰局不得不分出兩旗去抵禦其他兩部明軍進攻,畢竟那兩路明軍也都不是善茬,爲此野豬皮命黃臺吉率正白旗前往赫圖阿拉修整後準備迎擊劉綎大軍,而嶽託率鑲紅旗則前往李如柏部和其對峙。
建奴真的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際,而莽古爾泰他們也都老實到心無雜念的接受野豬皮調派,想什麼爭位等能活着再說吧!
這仗不好打了啊!
而且時間拖得越長對建奴就越不利,這讓野豬皮陷入嚴重焦慮之中!
尚間崖營寨帥帳中,杜鬆面色陰沉的看着手中書信,那緊皺眉頭不難看出此時杜鬆的心情。
雖說看完了手中書信,但內心中仍不敢相信這是楊鎬所寫書信!
想到這杜鬆猛然而起快步朝那送書信的將士而去,一把抓住那將士的脖領震聲喝道:“說你是誰派來的!怎敢假傳軍令……”
那怒睜雙眸嚇得那將士腿都軟了,杜鬆這等猛將所散發出的氣勢還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住的,害怕死亡的將士斷斷續續的結巴道:“大……大人說……說笑了……小人……人怎敢假傳軍令,這……這確實是經略大人親筆所寫,並且經略大人再三囑咐小人道一定要讓大人親啓軍令,並且必須認真思量局勢!”
聽到這話杜鬆心中是陣陣煩悶,一把丟下被嚇壞的將士喝道:“滾,給老子滾出去……”
那震耳欲聾的怒吼讓那傳遞軍令的將士嚇得一溜煙就跑了,心中煩悶的杜鬆壓抑至極,跟隨杜鬆這麼多年的親衛都知道,這時候萬不能進入帥帳中觸黴頭,因爲一旦進去那必定是死!
右手緊緊攥着那快被撕碎的書信,杜鬆雙眼怒睜的看着,心中卻在不斷怒吼着:“孃的,想我杜鬆馳騁疆場這麼多年,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這般憋屈……居然要老子靠出賣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來換取生的希望。”
‘來清兄,若得此軍令想必你部已陷入僵局,楊某思量再三方下此令,必要時可舍秦鋒這支精銳機動隊伍來換取全體聯軍性命,雖說此戰並未一舉殲滅建奴,但來清兄立下的赫赫戰功楊某定會上呈陛下,上呈內閣,來清兄之名必傳遍大明!望來清兄切莫意氣用事,我大明九邊重鎮、遼東諸地皆需精銳之士來鎮守……’
軍令很短,但對杜鬆來說卻很長,因爲他內心已陷入糾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