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園守夜的婆子向來人問明狀況,就去正房那邊輕聲喚人。
睡在外間的紅錦披了衣裳出來。聽聞那情形後,思量再三,還是回了屋,隔着房門細聲說道:“夫人,靜園的婆子說,三姑娘得了急症,需要大夫看診,特意來求出府的牌子。”
秦氏和江興源早被喧鬧聲給吵醒了。
江興源不耐煩地說了句“不給”,秦氏拍了拍他的肩,揚聲問道:“她是怎麼了?先前聽那邊吵得厲害。可是出了什麼事?”
守夜的婆子問得詳細,靜園那個生怕要不到牌子,思量着隔上一夜大房肯定會知道真實情形,就也沒敢瞞她,盡數告知。守夜的婆子來和紅錦說時,就也講得詳細。
此刻紅錦便道:“聽說是大少爺問三姑娘要她的首飾,三姑娘不肯給,大少爺就動了手。據說,傷得挺重,還見了血。”
秦氏稍稍沉吟了下,說道:“那就讓鄭媽媽過去給她吧。”
江興源哼道:“你倒是好心。要我說,也讓他們嚐嚐得病沒人治的滋味!”
秦氏說道:“我白日裡就看着三丫頭的臉色不對。若是再出點什麼事,這一宿可是沒法睡了。”
這時院外響起了江雲昭問詢的聲音:“這是怎麼了?大晚上的,竟還來咱們這兒吵嚷。”
秦氏就披了衣裳出去,說道:“你怎麼起來了?有什麼事情,讓蔻丹她們來問一聲便是,何苦自己起了來?”又給她整了整衣裳,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江雲昭想了下,攔住了紅錦,笑着對秦氏道:“不如讓李媽媽去吧。她方纔熬夜給她家小外孫做虎頭鞋,還沒睡。鄭媽媽既然已經歇下,就不用起了。”
李媽媽是江雲昭房裡的管事媽媽。秦氏聞言,就也答應下來。
趁着秦氏取牌子的片刻功夫,江雲昭將李媽媽喚來,快速叮囑了一番。
李媽媽會意,說道:“姑娘放心。這事兒肯定給您辦好。”
李媽媽拿着牌子去到院外的時候,靜園派來的婆子已經急得團團轉了。見到李媽媽出來,她知道事情有了轉機,趕緊小跑着走到柵欄口候着,賠笑道:“勞煩您了。”說着,作勢就要去接牌子。一看李媽媽的手是空的,就又呆了呆。
李媽媽目不斜視地出了院子,徑直向外行去,“既然是大事,自然不可等閒對待。我還是親自走一趟吧。”
話雖說得客氣,但婆子明白李媽媽這是信不過她,寧願親自走一趟,也不肯將牌子交出去。
不過婆子什麼也不敢多說,只訥訥地跟在後頭,隨她往前行。
待到李媽媽坐車出府時,原本答應在府裡等候的婆子莫名覺得有些忐忑,忙拍着車壁說道:“李媽媽,您可別弄錯了,是回春堂的張大夫!”
李媽媽在車內隨意應了一聲,車子就駛出了侯府。
等待的時間是極其漫長的。
婆子覺得自己身上已經涼透,都快糊了一層露水了,方纔等到了回府的李媽媽。
只是她身旁的大夫……
“李媽媽,您該不是搞錯了吧?”婆子指了那位老大夫,驚訝不已。
李媽媽含笑說道:“沒錯。這位大夫,也姓張。”
那婆子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了。
一行人回到侯府後,李媽媽停在了靜園外的一個轉角處。
她看了眼那婆子,待對方知趣地自動走遠了點後,悄聲跟張大夫如此這般說了一番話,又道:“因着那邊總惹出事來,不得不防。若是尋常在店中坐館之人,怕是有可能被她認了出來,恐有不妥。只能勞煩您老了。”
張大夫以到了知命之年,鬚髮花白,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與李媽媽相識幾十餘載,仔細聽了後,說道:“侯爺和夫人暗裡贈藥贈物,不知幫助了多少貧苦之人。如今能能機會幫上一幫,是老朽的福氣。”
李媽媽就沒再繼續前行,而是等在那處地方,遠遠看着張大夫與婆子一同進了靜園。
馬氏瞧見張大夫的時候,也很是驚訝,問道:“回春堂的張大夫呢?”
“老朽亦是姓張。”張大夫捋捋鬍鬚,淡笑道:“他今日不得閒,特意託了我來。”
剛進門的婆子眼神閃了閃,生怕被在氣頭上的主子們責怪,並未多說什麼,縮到牆角候命去了。
回春堂的張大夫是馬氏最信得過的。
此刻江雲珊的狀況極其兇險,馬氏心急如焚,見婆子沉默,只當她是默認了這位大夫的說法。又考慮到兩位大夫應是本家,張大夫拜託來的應當也是他的親信,當即說道:“請您隨我來。”
張老大夫含笑說了個“好”字,步履沉穩地跟了過去。
整整一個時辰,張大夫的身影纔再次出現在靜園的門口。
李媽媽一直等在那個轉角處。看到大夫出來後那些丫鬟就急匆匆回了院子,張大夫孤身行來,她這才從陰影處走出,細問張大夫江雲珊到底得了什麼病。
張大夫搖搖頭,與她往牆邊處挪了挪。到了一處燈光底下,他也不開口說話,只攤開手,伸指在上面慢慢寫了兩個字。
李媽媽大驚失色。啞然半晌後,聲音乾澀地說道:“麻煩您老了。這次多虧了您。不然,可要出大亂子了。”
李媽媽回了寧園後,思量半晌,覺得這話怎麼也沒法跟江雲昭這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就去了正房去見秦氏。
此刻天還未明,不到秦氏起身的時辰。
紅錦看到李媽媽的臉色,知道事情絕非尋常。低聲問了兩句,見李媽媽閉口不言,她的神色就也凝重起來。待到秦氏醒來,她過去伺候着起身的時候,忙將李媽媽求見之事低聲稟明。
秦氏看了眼還在熟睡的江興源,悄悄走到外間,屏退所有人後,將李媽媽喚了進來。
李媽媽環視了下房間,雖只有她們二人,她卻還是走到秦氏的身側,附在秦氏的耳邊,將聲音壓到最低,輕聲說了一句話。
秦氏原本正小口啜着茶。聽了這句話後,她拿着茶盞的手晃了晃。茶水灑了出來,她也沒顧上。
“竟然……竟然出了這種事?”一向最是守禮的秦氏再也顧不得其他,當即失聲說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她努力平緩了下氣息,擱下茶盞,說道:“這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從頭至尾,好好說說。”
李媽媽將事情細細講與她聽。
秦氏沉聲說道:“昭兒先前提議讓你去時,怎會想到這個移花接木的法子?”
李媽媽說道:“姑娘一向防那院子的人防得緊。她怕那邊的人借了看大夫的名義再弄些不乾不淨的東西進來,又知我與仁明堂的張老先生是同鄉,才這樣吩咐。”
秦氏搖搖頭,說道:“昭兒怕是也沒料到是此等大事,纔敢如此。若是被那些人發現蹊蹺,昭兒怕是會有麻煩。日後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鄭媽媽身子不爽利,我吩咐你去的。”
她進臥房叫醒了江興源,說道:“你與吳管事說一聲,讓他趕緊去趟回春堂,把二房經常請去的那個張大夫帶走,暫且看管幾日,不可讓他去見旁人。”
江興源看她神色認真,一下子醒透了,邊讓秦氏和李媽媽一同給他穿衣,邊問:“怎麼了這是?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只是大事,而且是醜事。”秦氏面容凝肅地說道:“這事兒咱們需得趕緊查清楚了。”
江雲昭起來之後,頭一件事就是讓蔻丹去問問李媽媽,江雲珊那邊怎麼樣了。畢竟大半夜的兄妹倆動起手來,可着實不是什麼妙事。
不多時,蔻丹就去而復返,回稟道:“李媽媽說,三姑娘受了些傷見了血,怕是要靜養幾日。”
“見血了?”江雲昭先是愕然,繼而嗤道:“她可是遇到了個好哥哥。”
紅螺在一旁說道;“大少爺下手也太重了些。他怕是對芭蕉動手動腳慣了,對着三姑娘就有些收不住手。”
“是這樣沒錯。”蔻丹說道:“所以人啊,平日裡不要總做壞事。不然一個不小心,就害了自個兒的親人了。”
她話音剛落,紅纓急急地撩起簾子衝了進來。
紅螺叱道:“穩着些!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看看你,多大的人了,還不如紅霜!”
紅纓忙收腳站好,嘿嘿笑了兩聲。
江雲昭問道:“可是有什麼急事?”
“啊對!是有事。好事!楚家的琳姑娘一早就進了京,剛到國公府就寫了帖子派人送了來,說是邀請姑娘今日去國公府玩。”
她從懷裡拿出請帖,捧給江雲昭,“送帖子的人還說了,楚姑娘特意叮囑過,務必請動您今日過去這一趟,而且,要儘量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