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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曄和車伕一問一答的功夫,馬車又朝前行駛了許多,已是到了侯府門前。
聚集之人看到車子行近,呼啦一下子都圍了過來。
“這是侯府的車?”
“那敢情好了。正愁沒遇到個江家主事的人呢。”
七嘴八舌中,有人高聲問道:“請問車中坐着的是江家哪一位?咱們有事要和你商量商量,還望能下車一見。”
江承曄正要說話,江雲昭一把按住他。
她輕輕搖了搖頭,脆生生問道:“外面怎麼那麼吵?你們都是做什麼的?”
那些人一聽是個小姑娘的聲音,就問車伕:“車子裡坐的是位小主子?”
車伕知道江承曄醒着,見他沒開口,便順勢答道:“是我家一位姑娘。”想了想,又接道:“如今八歲了。”
衆人不過是想尋個人捎些話進侯府,也好與江三老爺搭上話。如今一聽車裡的不過是個娃娃,起不了太大作用,便也沒再爲難,當即讓出一條路來,讓車子行了過去。
門一打開,就涌出來三十多個人將衆人攔住了。待到車子平穩駛進去,他們方纔撤回府裡。
關上門時,門房的人還心有餘悸,“先前人還沒那麼多,這會兒又聚起來了些。若是主子們再遲來一會兒,咱們幾個都不一定能攔得住他們了,非得再叫些人過來幫忙不可。”
下了車後,江雲昭和江承曄便換了轎子繼續往裡行去。
剛剛過了垂花門,突然,從路邊跑過來兩個人,橫臂擋在了路中央,將兩乘轎子攔了下來。
因着他們出現得太過突然,扛轎子的婆子生怕撞過去傷了人,只能驟然煞住腳。卻因收勢太快,使得轎子猛地晃動了下。
江雲昭一個不防往側邊倒去,忙伸手支住了,這才穩住身形。
江承曄就沒那麼幸運了。
那邊先是“咚”地一聲悶悶撞擊後,接着響起了倒抽冷氣之聲。然後便是江承曄猶帶着兩分睡意的責問:“怎麼了這是?好好的怎會突然停下來?”
“二哥哥,二哥哥你幫幫我們吧。姨娘病了,但是爹爹卻讓姨娘跟着過去下跪。姨娘現在的身子太弱,受不住啊!二哥哥,二哥哥您去給侯爺求求情,讓他饒了爹爹這次吧!”
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江雲昭揉着微微發疼的手腕,撩開簾子往外望去。
“二姐姐,三哥哥,你們這是……”
“七妹妹,七妹妹,求你們救救我們姨娘吧。”江雲夢見江承曄沒有說話,拉着江承梧又來了江雲昭的轎子前,哽咽着苦苦哀求。
江雲昭忙道:“二姐姐你慢慢說。莫急。”
她看了看周圍,與兩人去了旁邊人少些的地方。
江雲夢用帕子拭着淚不住抽泣,一旁一言未發的江承梧往前走了半步,說道:“還是我來講吧。”
原來今早江雲昭她們走了沒多久,侯府前就又開始聚起人來,全都是來問三老爺要欠賬的。
因着這些人已經來了好些天,且一天比一天多,侯爺便發了怒,直接讓人押着三老爺去往那邊,準備讓他過去親自跟對方談,給人家一個交代。
誰知半路上的時候三老爺說自己內急,非要立刻方便不可,不然便就地解決。
負責押看他的家丁沒轍,只得讓他先去解決個人問題。哪知他竟是湊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了。
他跑去平園叫上連氏,又帶上院子裡的姨娘們,一起把看着他們禁足的婆子打了一頓,這便齊齊去了安園的院子裡跪着了。
說是侯爺不顧兄弟親情,求老夫人給他做主。
“……姨娘身子本就不好,前些日子又染了風寒。眼看着已經好轉,若是這個時候再出點岔子,怕是極爲麻煩。”江承梧語氣沉沉地說道。
江雲夢和江承梧乃是同母姐弟。他們的生母是江興巖身邊的麗姨娘。
麗姨娘本是跟在江興巖身邊伺候的丫鬟,因着姿色不錯,早早就被江興巖收了房。連氏進門不過五年未有生育,江興巖便准許了身邊的姨娘們懷身子。
不知是因爲容貌好最受寵愛,亦或是運氣好上天眷顧,三房的長子長女都是麗姨娘所生,兩人不過才差了一歲。
也正是因了這個,麗姨娘被平園其他的姨娘和侍妾們排斥,明裡暗裡使了許多絆子。這幾年來,生性溫和的麗姨娘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受寵,身體也越來越差。
江雲昭對這個和善的女子印象頗深。
前世哥哥突然逝去後,她傷心欲絕,哀痛哭泣。
麗姨娘趁着旁人不注意時,悄悄地遞給了她一方帕子讓她擦臉。還輕聲安慰她,說,人死不能復生,七姑娘切莫太過傷心,一定要好生照顧自己。
望見姐弟倆那心急如焚的模樣,江雲昭想到先前自己和哥哥爲了父母着急的心情,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也罷。
爲了那方帕子,爲了那句溫暖的話,她就幫上一次吧。
不過,也僅僅一次而已。
“你們有什麼、什麼事?說來我聽聽。”
江承曄邊說着邊掀了簾子下了轎。他腳步有些虛浮,踉蹌了下差點摔倒。幸好及時扶住轎壁,旁邊的婆子又伸手饞了一下,這才倖免於難。
江雲昭知道哥哥的酒勁上來了,哭笑不得地疾走過去,吩咐婆子們把他塞到轎子裡擡進院子。
眼看江承曄的轎子走了,江雲昭便對江雲夢和江承梧大聲說道:“你們姨娘也太不小心了!明明生了病,怎地還能去安園?若是把病氣過給祖母,那可怎麼辦!”
不待江雲夢解釋,她又氣極道:“三叔吩咐的?三叔吩咐的就能作數了?”她冷着臉上了轎子,吩咐婆子們:“走!去安園!若是真有這麼個病了的人在那裡,那可不得了!”
江雲夢愣了下,下意識地就想跟過去。
江承梧一把拉住了她,往江雲昭那邊深深地看了一眼,說道:“我們回去吧。”
“可是姨娘……”
江承梧搖了搖頭,低聲道:“不用擔心。”
距離安園還有幾十丈遠,江雲昭就聽到了那邊傳來的哀嚎之聲。
“母親,父親,你們去得太早了!若是你們還在,哪能容許兒子被人欺負成這副模樣!哥哥非要把兒子往火坑裡推!爹啊,娘啊,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兒子不要被那黑心黑肺的哥哥給害死!”
聽了三叔唱作俱佳的‘表演’,江雲昭真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三叔來安園跪着,當真是來求老夫人幫忙的?
在繼母的院子裡,藉着‘沉痛悼念’生身父母的名義來博取繼母同情的,三叔怕是這世上的頭一個了。
也不知老夫人聽了他那些話後作何感想。
眼看着院門近在咫尺了,江雲昭聽到院內低低的啜泣聲,忙斂起臉上淺淡的笑容,姿態從容地下了轎子,走進院子。
雖說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院中的陣仗後,她還是吃了一驚。
二十多個女子跪伏在地上,人人都在哭,人人都在不住地抹眼睛。
這也就罷了。
最奇特的是江三老爺。
他整個人都趴到了地上,邊哀嚎着,邊不住以手捶地。衣裳早已皺成一團,頭髮則亂糟糟如雜草。平日裡那麼體面的一個人,此刻卻如無賴的市井潑皮。
江雲昭看了看緊閉的客廳房門和門前守着的粗壯婆子,明白過來江三老爺怕是鬧了許久都沒人搭理,方纔大聲哭號,好讓裡面的人聽得更清楚。她心裡不由得更加嫌惡了幾分。
——此事本就是他惹出來的,他卻寧願這般作態,也不肯去面對自己闖下的禍事。
掃了眼排在人羣最偏僻角落裡的那個單薄身影,見對方正瑟瑟發抖,江雲昭暗暗搖了搖頭。
“聽說三叔讓生病之人來安園了?”江雲昭語氣焦急地問連氏。
連氏朝這邊冷冷地看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麻煩了。若是把病氣過到安園裡,豈不是糟了?”
連氏哼道:“放心,連面都沒見到,何來的過病氣。”
“話可不能這麼說。小心總是好的。”頓了頓,江雲昭忽地變了臉色,聲音又高了些許,“難不成三嬸並不介意祖母的身體安危?”
連氏微微皺了眉。
雖然人是江三老爺要叫來的,但如果往後出了岔子,這事兒少不得會算到她的頭上。
她淡淡地看了眼江三老爺,見他一直低着頭哀嚎理都不理這一茬,這才說道:“麗姨娘就回去吧。在這邊也是礙手礙腳的。若出了事,還得我找人看顧着。”
江雲昭目的已經達到,便也不多逗留。
瞥了眼那緊閉的廳門,她正準備離去,突然,屋內傳出瓷器落地的碎裂聲。
那聲音來得又急又重,顯然不是失手掉落,而是被人用力摔到地上的。
江雲昭想起江雲夢她們說江興源應當還在安園,思量片刻後,終究是走到那門前,問守着的婆子道:“爹爹可是在裡面?我有事尋他。”
婆子們自然也聽到了方纔那一摔。聽了江雲昭的話後,就有些遲疑。
這時屋內傳來江興源的聲音:“是昭兒嗎?進來吧。”
江雲昭深吸口氣,緩步入內。擡眸去看,入眼便是一坐一站,對峙僵持着兩人。
正是江老夫人和江興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