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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天氣熱了起來,秦氏準備給家人各做幾套夏裝。正準備遣人去自家繡坊叫來幾個繡娘給大家量身,紅錦驚喜地掀了簾子進屋,“夫人!姑娘回來了!”
鄭媽媽正在一旁,叱道:“什麼姑娘?得叫姑奶奶了!”
秦氏不敢置信地回頭望了望依舊在晃動的門簾。
紅錦笑道:“沒那麼快。先前報信的人過來的時候,姑奶奶剛下車上了轎。現在還往這邊趕着呢。”
秦氏吩咐道:“既然如此,明兒再量身吧。你去準備些蔬果點心,等下昭兒到了,剛好吃上。”
紅錦剛剛應下,還沒出屋子,紅芳驚喜的聲音已然在院中響起:“姑娘你回來啦!”
紅錦笑着望向鄭媽媽。
鄭媽媽忍不住彎了彎脣角,“真是的。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明明說過多少遍,再回來就是姑奶奶了。結果都記不住。”口中說着埋怨的話,眼中滿是喜色。
秦氏平日裡最重規矩,此時卻好似沒聽到這些一般,急急地朝着外面行去。看到院子裡出現的熟悉身影,頓了頓,說道:“慌慌張張什麼樣子!都嫁了人了,還不穩着點兒。”
江雲昭正疾步往裡行着,此時聞言,笑道:“一聽到這話,我便知道回到家了。旁人說這種話,都沒母親說出來顯得威嚴。”
秦氏忍俊不禁,待她走近,拉着她好一番細觀。待到確認她安然無恙,甚至比先前上一次見面臉色又紅潤了些,這才放心不少。
“阿姐阿姐!什麼時候回來的?怎地也不說聲?”
兩個小傢伙鬧騰着跑過來,一起扎進江雲昭的懷裡,誰叫也不肯撒手。
葉蘭馨笑道:“你可來了。他們倆先前還在念叨,往年的時候做新衣裳有你的一份,這次做,要不要也給你準備着。”
“暉哥兒和晞哥兒要做新衣裳了?”江雲昭彎身抱了抱兩個弟弟,說道:“不用給我準備。你們的暫時也不用再做。我給你們帶來了。”
先前大家只聽說江雲昭回來了,只顧着去看她,卻沒注意到周圍。此時聽她這樣說,幾人將視線往旁邊挪了挪,這就瞧見了被婆子們擡過來的一大一小兩個箱子。
“大的裡面是衣裳。小的是些飾物。都是自家店裡拿的。”江雲昭說道。
她和廖鴻先的店鋪,做這類生意的,便是明粹坊了。
小傢伙們還未有什麼反應,秦氏和葉蘭馨卻齊齊望向了那倆沉甸甸的箱子。
江雲昭吩咐婆子把箱子擱到屋裡,盯着她們擱仔細了,就與母親和嫂嫂說道:“……往後做衣裳飾,哪還需要去外面?只管到明粹坊尋了薛老闆去。她自會帶着你們挑選。”
秦氏說道:“那怎麼行?畢竟是……”
“畢竟是自家的東西。用起來不心疼。只管挑。”江雲昭笑着接道:“這話是鴻先說的。母親不必介意。”
秦氏給她理了理衣襟。
看着女兒明媚的笑顏,她知道那個飛揚少年果然做到了先前答應她的,對女兒極其疼愛。就也未再說什麼,而是引了她往裡行去,“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按理說,回孃家起碼要提前知會一聲。江雲昭這樣過來,雖給人驚喜,卻也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今日侯府衆人無甚事情。不然的話,這樣前來就有些冒失了。
江雲昭不想母親擔憂自己,故而未說實話,只說道:“昨日我去明粹坊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些夏衫不錯,就帶回了王府。今日天氣尚好,便帶了過來。”
秦氏聽了,說道:“既已嫁了人,就不能再這般任性了。做事只憑心情,那怎麼好?等下趕緊回去。鴻先回了府尋不到人,怕是要急了。”
“無妨。我來之前已經遣了人和他說了。他說等下下衙後就也過來。”
聽到廖鴻先這般反應,秦氏徹底放下心來,再不糾結這個,只用慈愛的目光一遍遍地盯着江雲昭細看。
江雲昭覺得很是愧疚。
這些天忙着晨暮苑的事情,竟是沒有回家,當真對不住思念自己的親人。
秦氏看着她長大,瞧見她的表情,哪還不知她在想什麼?忍不住說道:“雖然我們希望你能多回來看看,可嫁了人和做姑娘時不一樣,哪有說回孃家就回孃家的?鴻先性子好,什麼事都隨着你。你也總得考慮考慮他。隔上幾個月回家看一次就也罷了。”
“他比我還想回來呢。”江雲昭握着母親的手,說道:“他總唸叨着,家人一起吃年夜飯是他最開心的時候。若不是戶部太忙,他怕是比我還要急着回家。”
秦氏聽聞,笑着點了點她的額。
江雲昭知道秦氏這是沒信她的話。可是她說的句句屬實。
廖鴻先說過不止一次,甚是懷念那次年夜飯時的歡樂氣氛。他本想着回門的時候也能開心過一天,誰知遇到了6元睿和楚月華鬧矛盾,不得不入宮了一次。雖說後來回府又小聚了會兒,但是那種和樂的感覺,卻是被破壞了不少。
看着母親眼中的期盼與思念,江雲昭說道:“我們日後定然有空就回來看您。”
望着她鄭重的模樣,秦氏莞爾,“日後再說吧。”
思念姐姐的心情過去後,雙胞胎在旁邊坐不住了,嚷嚷着要看新衣。
秦氏正要讓葉蘭馨帶他們過去,安撫了雙胞胎幾句話後,一轉眼,姑嫂二人正說着悄悄話。想想二人都是新嫁娘,怕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講,秦氏便沒再喚她們,而是親自帶了雙胞胎去試新衣了。
“這些衣裳是我昨日裡選的。飾物可不是。”面對着葉蘭馨的輕聲感謝之語,江雲昭笑道:“那些是鴻先準備的。”
昨日她去明粹坊的時候,臨走前看到新的夏衫,就給家人選了些。遣人往車子上擡箱子時候,薛老闆吩咐人又往車上搬了一個兩尺見方的小箱子。原來是廖鴻先知曉江雲昭會去明粹坊,特意吩咐了薛老闆提前準備好的。
因着早晨來時江雲昭說等下還會回來,薛老闆便未讓人給她裝上車,而是待到她回來取布包的時候,車子臨開動前,才讓人給擡了上去。
只是沒料到,二人準備的這些東西,今日竟是恰好帶了來。
聽聞廖鴻先所做的一切,葉蘭馨欲言又止半晌,嘆道:“虧得他是不愛計較的性子。我們可是跟着沾了光了。”
因着全京城人都知道明粹坊是江雲昭的了,秦氏生怕葉蘭馨多想,以爲家中將最爲貴重的鋪子給了江雲昭而未留下一丁半點,思量過後,將明粹坊的來由與她說了。
當時葉蘭馨聽聞,笑道:“這可是難爲姑爺了。”
秦氏嘆道:“難爲他有心。”
“我說的不是這個。”葉蘭馨掩口道:“他可是將大半身家交給了昭兒。這樣一來,他當真不能違背當時的話、再不敢納妾了。不然惹了昭兒不高興,那可麻煩。”
秦氏沒料到她竟是這樣一番說辭。
擡眼細看葉蘭馨,見她眉目柔和眼角含笑,秦氏就也笑了,“就是這個話。”
此時聽到葉蘭馨自然而然提到廖鴻先,江雲昭細想了下,明白過來母親她們爲何向她告知此事,在她面前便未再遮掩,說道:“他最近急忙,不得閒。都是薛老闆幫忙挑的。若真讓他選,眼光怕是及不上薛老闆。”
“廖大世子日日身邊環繞着的都是宮裡最好東西,哪還會有眼光不行的時候?也就你會嫌棄他罷。”葉蘭馨笑道:“真是怪了。你這般瞧不上他,偏生他只看得上你。”
葉蘭馨與他們相識多年,彼此頗爲熟悉。這句話,倒是打趣成分更多了。
但江雲昭……
江雲昭卻是想起來,那日她問廖鴻先自己穿哪件衣裳好看時,那傢伙沒個正形的回答。
彼時廖大世子挑眉一笑,一把將她拉了過來,摟在懷裡,吻着她的脖頸,雙手上下不停,喃喃說道:“昭兒穿什麼都好看。不過最好看的時候,是什麼也不穿的時候。”
思及那時他沒個正形的模樣,江雲昭臉紅透了,忙垂下眼簾掩住羞澀,說道:“其實這次我回來,是特意來尋嫂嫂的。”
葉蘭馨沒料到會是這樣,奇道:“你尋我何事?”
江雲昭說道:“我有些事想要尋梅夫人細說,無奈與她不甚熟悉搭不上話。過幾日葉爺爺壽辰。不知到時候會不會請梅大學士與梅夫人?”
梅大學士與葉大學士並不甚和睦。既爲同僚,平日裡兩家有宴請,自是會下帖子給對方。只是不一定去罷了。
葉蘭馨思量了下,說道:“家中有幾株蘭草開了花。有的品種很是少見。或許可以請得梅夫人一觀。”
梅夫人愛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葉大學士的花養得好,這也是衆所周知。
葉蘭馨若是真用這話來誘梅夫人前去,倒是真能成功。
江雲昭說道:“那就麻煩嫂嫂了。”
“這是說的什麼話?一家人,何須如此客氣?”葉蘭馨見能幫上江雲昭的忙,十分高興,挽了她的手臂朝前行去,“今日父親和夫君出了門,晚些便要回來了。我們先用些點心,待到他們回家,再一起用午膳。”
兩人輕聲說着話,走到了秦氏身邊,接過雙胞胎的衣裳,讓秦氏去休息,她們一同給雙胞胎試新衣裳。
看着關係甚好的姑嫂二人,秦氏之覺得心滿意足非常。
她讓鄭媽媽拿來了點心,在一旁微笑看着雙胞胎與姐姐、嫂嫂嬉鬧。
到了午膳的時候,雙胞胎更是黏着江雲昭。倆人也不肯與父親兄長坐一桌了,直接捱到江雲昭的身側,一邊一個坐着。
“姐,我要吃排骨。你給我夾!”
“姐,我要吃魚肉。你幫我剔刺!”
平素兩個小大人般的小傢伙,這時候卻是彷彿回到了兩三歲的模樣,好似什麼都不懂的孩童一般,非要江雲昭幫着他們才行。
秦氏本欲喝止住他們,被走過來的江興源拍了拍手臂,轉而看到兩個小傢伙眼中的依戀,暗暗一嘆,將方纔到了脣邊的話盡數嚥了回去。
江雲昭本也因了弟弟們的表現而異常感動。只是她這種情緒停留在心裡還沒多久,便被不期而至的某人給破壞殆盡了。
午膳剛到一半,本應在戶部的廖鴻先卻是突然出現了。
“老爺、夫人、少夫人、姑奶奶,姑爺來啦!”
聽了丫鬟的通稟聲,衆人有了一瞬的停頓。
——廖鴻先最近有多忙,大家已經知曉了。按理說,他現在沒空過來。可是,他們屋裡頭現在也只有江雲昭一個“姑奶奶”……
先前還對姐姐眷戀不已的兄弟倆,對視一眼後,“嗷嗚”一聲跳將起來,不管不顧地朝外頭奔去,誰都攔不住。
不多時,就聽到倆小子的尖叫聲。
“姐夫姐夫!”
“姐夫姐夫!”
江雲昭不放心,出門去看。就見兩個小傢伙一人一邊扒在廖鴻先的腿上,死後不撒手。
廖鴻先斜睨着雙胞胎,哼道:“你們下不下來?不下來,爺可是要往前走了啊。”
“姐夫,走!”
“姐夫,走!”
他們話音剛落,廖鴻先就邁開了步子。
江雲昭哭笑不得地看着兩個弟弟如八爪魚一般抱住他的腿,隨着他的前行而一晃一晃。
廖鴻先爲了嚇他們,中途時不時停一下,然後晃一晃腿。
雙胞胎不僅絲毫都不害怕,反而抱得更緊,還興奮地不住嗷嗷大叫。
江雲昭生怕弟弟們掉下來摔着,想上前制止,被剛剛來到她身邊的秦氏虛虛擋了一下。
“罷了。難得過來一次。高興就好。”
秦氏簡短說完,便繼續朝玩得興奮的孩子那邊望去。
葉蘭馨扶着門框看着外面笑鬧的三人,低聲與江雲昭道:“妹夫倒是與孩子玩得開。承曄不會逗孩子,平日他想找他們倆玩,他們倆都懶得理他。”
“誰說不是呢。”秦氏幽幽嘆道:“侯爺也是如此。”
屋裡頭的父子倆本欲出去迎廖鴻先,無奈門口被妻子擋了個嚴實,出不去。如今聽了她們的感嘆聲,父子倆對視一眼,回到桌前默默碰了碰杯,飲酒去了。
因着廖鴻先的出現,雙胞胎連飯也顧不上吃,拉着他玩了一盞茶的功夫,方纔肯乖乖回屋去。
待到他們重新坐下吃飯,廖鴻先這纔有機會見過雙親。與長輩們寒暄一番後,他喚了江雲昭去屋外說話。
“先前姓葛的去尋你麻煩了?”
“是。不過端王孫來了後,將人拉走了。”
廖鴻先說道:“六部都有我的人。瞧着情形不對,就告訴了我。我趕緊讓人去王府叫他幫忙。”
江雲昭看他面色不善,知曉他十分厭惡葛大人那般行徑,遂將今日葛大人來後的所有情形盡數表述了一番。
廖鴻先聽出了些門道,知曉這人或許並不如猜測的那般可惡,臉色稍稍和緩了些。
江雲昭心知他這樣必然是推了許多公事方纔得以脫身過來,如此做法,不過是看她是否安然無恙。如今既已瞧見,他還要趕回戶部。心疼他來回奔波,她輕聲問道:“吃個飯的功夫,還有的吧?”
廖鴻先本想告訴她實情,無奈見到她期盼的眼神後,那些話就說不出來了。
仔細想了想,他終是答道:“應當還是來得及的。”
江興源和江承曄看到廖鴻先的官服就知到了七八分。如今看他落座,也不勸酒了,只是一味地叮囑他多吃。
待到廖鴻先吃飽,秦氏又讓人準備了個食盒給他帶着。
“裡面是些小吃食小點心。都是廚裡剛剛做好的。你帶過去與大家一同分了吧。”
廖鴻先笑彎了眉眼,謝過了秦氏,又與大家道了別,這便匆匆離去。
到了下衙後,廖鴻先又在侯府用過晚膳,才與江雲昭一道回了王府。
因着飲了酒,廖鴻先沒有騎馬,而是跟着江雲昭一同坐了馬車。
上了車後,他就開始不老實起來,動手動腳。
車伕就在外面駕着車。隨便弄出點什麼動靜來,都是能夠聽得清的。
江雲昭羞得狠了,死命去把廖鴻先的手扒開。無奈那傢伙力氣甚大,她用了半天的勁兒,他非但沒有被丟出去,反而將她的衣裳給脫下了一些。
江雲昭徹底惱了,想要踢他,怕動靜太大,引了車伕注意;想要推開他,卻抗不過他的力氣。
左右猶豫的時候,廖鴻先已經剝了她上身大半衣裳,依偎在她頸側不住輕吻。
少年的氣息火熱而又熱烈。
不多時,江雲昭就氣息紊亂起來,再無半點力氣把他推開。
廖鴻先亦是有些堅持不住,全身都在叫囂着想要有所作爲。無奈她太過羞惱,他不能在此有所動作。
好在不多時車子就到了府前。
廖鴻先沒耐心一件件給她傳回去,直接脫了自己的外袍裹住她裸.露的身體,大跨着步子朝晨暮苑行去……
……
兩日的時間很快過去了。轉眼間就到了商議好的日子。
這天江雲昭用完早膳,看着時辰不算早了,遣了人去跨院看了看。得知繡娘們已經起身,她不再耽擱,當即去了跨院尋蔣繡娘。
蔣繡孃的人緣極好。
這些天她專心研究那個荷包,又爲了繡好上面的紋飾一刻不停專心致志。平日生活上的瑣事就有些顧不上了。
繡娘們不愛丫鬟伺候,平日裡不過有個小丫頭和個婆子來負責清理物資和清洗衣裳。其他事情,她們都自己來做。見蔣繡娘忙起來,大家也不用多說,隨便誰有空都會給蔣繡娘搭把手,幫她一些。
今日早晨,蔣繡娘將最後一針繡完,不用起身,就有年輕的繡娘給她端來了溫水淨手。
她剛剛道了謝,便聽小丫鬟說江雲昭來了。還沒來得及起身相迎,江雲昭已經撩了簾子進到屋中。
這個時候,那個繡娘正立在一旁,恰好就在荷包旁邊。
江雲昭也望見了桌上的兩個荷包,拿起來對比了下,不禁讚道:“真是精緻。仔細看過,也分不出來。”
蔣繡娘笑道:“世子妃過獎了。須知這用針用線時手法略有偏差,出來的東西自然也就不同。說是極其相似較爲妥帖。”
江雲昭仔細看了看,搖頭說道:“是真的一樣。”她按了按繡紋的厚度和硬度,“這也是基本一樣的。”
二人這樣說着話的功夫,先前一直盯着桌子的年輕繡娘突然“咦”了一聲。
她指了明顯分作兩堆顏色各異的繡線,望向薛繡娘,詫異問道:“真是沒想到……您竟是會雙面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