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有人自討苦吃
馬氏走到花園內,回望一眼停在了門口的兩個婆子,扶了扶髮簪,側身輕聲問身邊的丁媽媽:“你說,王妃她到底能不能弄到那些東西?”
丁媽媽想了想,說道:“王妃身份高貴,弄到東西應當不難。只是若想讓她出手相助,怕是有些困難。”
馬氏一聽這話就有些不太樂意。
先前她身邊的楊媽媽因着與百日宴之事有關係,被趕出了府去。如今這一個丁媽媽也是家裡帶來的陪房,因着性子木訥,一直不受重用。要不是馬氏身邊缺了人照料,斷不會把她擱到身邊來伺候着。
這些日子下來,馬氏愈發覺得丁媽媽不如楊媽媽貼心,說話都說不到她心坎裡去。
“這是一邊出錢一邊賺錢的好事。有錢賺誰不樂意?如若不然,易三做什麼蒐羅了那些東西來買與咱們?”
丁媽媽猶豫了下,還是把先前的擔憂講了出來:“易家三老爺是羅家四爺的好友。他將東西賣給夫人,出的價還那麼高,會不會別有居心?”
馬氏本就覺得丁媽媽不合心意,聽了這話,心裡更是不舒坦,語氣便也冷了許多,“賺錢的事情,沒什麼人會拒絕。若不是旁人一時間湊不到那許多東西,易三哪敢擡那麼高的價?”
她望了望花廳方向,臉上不由就揚起了笑容,“如今可是巧了。正犯着難呢,就有機會和王妃搭上話了。王府大富大貴,定然瞧不上那些個蠅頭小利。就算弄到東西,也不至於像易三那般出價太高。這可是個好機會!”
丁媽媽有些擔憂,還想再勸,“可是王妃這次是來探病的,如果說起這些,被大夫人知道了,恐怕……”
“怕那病癆鬼做什麼?”馬氏撇了撇嘴,“她自己身子不中用,沒法來見王妃,只能託了我來替她們招待客人。我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她管得着?”
馬氏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她好生抿了抿鬢髮,喜氣揚眉地向前行去。
“抱歉抱歉,真是罪該萬死。離得有些遠,害王妃久等了。”
馬氏邊說着邊踏進花廳的門。
屋內端坐着的華服女子循聲朝她看來。馬氏望見後,臉上的笑容就僵了一瞬。
女子長相妝容都屬上佳,雖說已到中年,依然美豔。只是她的眉眼過於凌厲,怎麼看,都不像是來探病的。
倒像是來尋仇的。
馬氏暗道定然是自己多心了。須知百個人就有百樣長相。生成什麼模樣,難道還是自己能決定的?
她當即放寬了心,無視對方眸中的敵意,笑着行了過去。
待到馬氏行過禮後,董氏冷冷問道:“你是誰?你們夫人呢?讓她來見我。”
這語氣,竟是將馬氏當尋常下人一般看待。
馬氏摸了摸耳墜子,確認自己今兒是戴着那套最好的翡翠首飾出來的,旁人一看便知她是府裡的主子,這才又撐起了個笑容,好生說道:“夫人尚在病中無法起身,特意託了我來見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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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用利刃一般的目光將她從頭至尾仔仔細細看了兩遍,而後扯了扯脣角,哼道:“你算什麼東西。我要見她。讓她過來。”
馬氏如何肯放過這個與王妃搭話的機會?也不計較董氏說了些什麼了,忙說道:“夫人當真病重無法起身。因着看重我,就將府內一切事務暫時交由我代爲處理。王妃有什麼話,儘管和我說便是。”
她這話剛一出口,旁邊的兩個侍女忍不住對視了下,無聲地笑了笑。
馬氏這才注意到屋裡伺候的居然是秦氏身邊的紅錦和紅芳。不由銀牙咬碎,暗恨道大房那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就這會兒的功夫,居然也不肯放過她。
得想個法子支開這兩個礙眼的才行。
搭眼溜了一圈屋內的東西,眼看着茶水點心果子一樣不缺一樣不少了,她再想不出其他招數來。又暗罵大房的人真是小心眼,就連這點可能性都不給她留下。
轉念一想,自己的打算就算被大房那些人知道了也沒什麼。她若是搭上了王妃這條路子,那些人又能說她什麼出來?
既已想通,馬氏頓時又神采飛揚起來,脊背也重新挺直。
董氏懶得搭理她,見秦氏不可能來了,就站起了身。
誰知馬氏卻是忽然說道:“您身份高貴,原本有些話我是不敢在您面前提的。可是您今日前來探病,想來是與大嫂極其相熟的。我平日與大嫂關係也很不錯,所以就想借着大嫂的面子,開了這個口,求您一求。”
董氏本是打算走了,聽了這話又改了主意。
她慢慢坐回去,語調平平地說道:“你且說說看。”
馬氏聽她這樣講,只覺得自己抓對了路子,有希望讓她鬆口。便擡起頭來,眉飛色舞地說道:“我這裡有一件可以賺錢的買賣,想與王妃說道說道。”
董氏脣角一勾,譏道:“就憑你?”
馬氏以爲董氏想着她做不到這樣的事情,又怕董氏以爲會太麻煩,忙說道:“不過是需要王妃幫忙在幾天內湊些東西罷了。到時候,可是能得到這麼多的銀子。”
她擡手,比劃了個‘五’字。
董氏輕哼一聲,美豔的眉眼中滿是不屑,“果然是破落戶出來的。你說的那個數,還不夠我一個月的花用。”
馬氏終於聽出了她話語中的蔑視。可她也知道,若是無法求來王妃的幫忙,易三那邊的要價至少會是這個的五倍。
她下定決心,咬了牙說道:“王妃若是看不上,我給您雙倍的價錢。”
“呵。你當我嫌錢少?”董氏輕蔑地笑了笑,斜睨着她,說道:“告訴你,就算你許我十倍、二十倍的價格,我也不會答應。不只是這件事我不會答應。你們江家出什麼條件、說什麼話,我都不會答應!因爲你們這裡,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讓人噁心的低劣和惡俗!”
家中的侯夫人秦氏素來知禮,就算說些重話,也從未有這樣過分的。馬氏沒想到堂堂王妃,居然當着她的面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即就愣住了。
董氏視線掃過馬氏,環視了下屋內,“要我說,你們這侯府看起來也挺似模似樣的,有點像襲爵之家。不過到了現如今,終究是隻剩下了個皮,再沒有裡子了。須知富貴人家最注重的就是個‘禮’字,素來講究以德服人。只有鄉村野夫……”
她輕哼道:“……只有那些個一錢不值的莽夫,纔會時時刻刻想着用拳頭來解決問題!”
馬氏只當董氏和秦氏關係不錯,如今董氏說這一番話,是替秦氏來敲打她。故而聽了之後,馬氏就也惱了。
只是她惱的是從中作亂的秦氏。至於王妃……她是不想惹怒的。便好生辯解道:“王妃說什麼莽夫動手?我們家老大素來知禮懂禮,與人相交,連個口仗都不曾有過,何來的動手一說?弟弟妹妹們更是溫和順從,也是斷然做不出這種事來。”
她口中的‘老大’說的是她的兒子、江家大少爺江承珍。但是聽在董氏的耳裡,卻以爲她說的是長房長子江承曄。
想到自家兒子身上的傷,董氏當即怒了,柳眉倒豎,冷斥道:“好一個‘斷然做不出這種事來’!那我兒身上的傷怎麼算?既然江夫人把家中事務交予你了,那麼這件事你若不給我個交代,我斷然饒不了你!”
馬氏這才聽出來了一點不對勁。
她有心辯解,想說秦氏和她沒那麼熟,秦氏也只是讓她來招待下王妃,並未將府內的事務交給她處理。
可剛剛那些話都是她自己說過的。如今再反口,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而且若是王妃知曉被騙了,怕是會更加惱她。
馬氏這才深深後悔。無論董氏怎麼發火、怎麼教訓她,她都只能陪着笑,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董氏心裡本就窩着火,說了半晌口乾舌燥,愣是聽不到對方半個字兒的迴音。於是怒氣更盛,再看馬氏賠笑的樣子,只覺得她在暗暗嘲笑。
董氏更加惱怒,當即抄起手邊的一個碟子,劈頭就朝馬氏丟去。
丁媽媽在屋外離得遠,屋內的紅錦紅芳裝沒看見,馬氏自己又未曾防備,董氏這一下沒人攔阻,碟子竟是實實在在地飛了過去將馬氏砸了個正着。
馬氏只覺得頭嗡地發懵了下,腿一軟就坐到了地上。
髮簪本就因爲剛剛那一砸有些鬆了,她這一坐,頓時掉落到了地上。頭髮就也散了下來,亂作一團。
馬氏伸手想揉揉頭,可是輕輕一碰就疼得發緊發麻,先前那種暈眩的感覺就又冒了上來。她不禁躺倒在地,捂着自己的頭‘哎呦哎呦’地叫個不停。
瞧見她那落魄頹喪的樣子,董氏總算是有些解氣了。想到臨行前夫君叮囑的‘不可鬧大’,她邁步出屋,喚了屋外等候的侍女,冷冷道:“我們走。”
馬氏被丁媽媽扶起來的時候還有些緩不過勁兒來。
她剛剛不是興高采烈地來求貴人幫忙的嗎?
怎麼搞到最後反倒是被貴人給砸了?
紅錦和紅芳知道馬氏對侯爺和夫人做過何等惡毒的事情。回到寧園後,她們兩人丁點兒也不隱瞞,將事情從頭到尾好好地與秦氏說了一通。
江雲昭今日已然累極,出了主意後便睡下了。直到一個時辰後起身,方纔聽說了此事。
她很是訝然。
先前她不過是想着董氏這一來必然心裡窩着火氣,定會找個由頭盡數發出來。與其讓自己母親過去,倒不如讓那個惡毒的二嬸受着去。
——左右母親病着,不能見客麼。
她本以爲依着馬氏的脾氣,弄清事情緣由後會有意推脫。而後董氏不依,自會和她爭執一番,最後兩人鬧個不歡而散的結果。
哪想到馬氏心思太多,竟是將自己弄到了這個地步?
起身收拾完畢,看看天色不算早了,江雲昭讓紅纓磨好磨,打算着練上幾張大字就到晚膳時間了。
紅螺這時進得屋來,走到江雲昭身側,低聲說道:“姑娘,剛纔三姑娘來院子外頭了,說有事要尋夫人。”
江雲昭筆下不停,說道:“爹爹不是說了二三房的人不準進院子麼?不理她就是。”
“可是三姑娘跪在院子外頭就是不肯起身,說有一事求夫人。旁人問,她都不肯說,必須要見夫人不可。夫人不搭理她,她就一直在外面跪着喊着。讓鄭媽媽她們把她‘請’走後,她自己又跑回來繼續跪着。如今有小半個時辰了,都已經哭出來了,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聽說江雲珊以下跪哭泣來脅迫母親,江雲昭反感至極。
今日是初一,母親等下會去安園給老夫人問安。江雲珊這時候過來,定是算準了這一點,知道母親稍後必然會出院子。
母親身子還沒完全康復,再經歷那麼鬧心的一幕,肯定對身體有所影響。
江雲昭將筆丟到一旁,站起身來。
“我去會一會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