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空星, 梵天雲城,十月初三。
事實上日期在這個星球的意義,和在地球大不相同。它們並非與某種天象相聯繫, 而是單純地爲了計算日子, 沿用自古至今。
所以即便知道是十月初三, 並不能說, 現在就是秋季。
當然, 這與咱們的故事關係不大,略過也罷。
十月初三這天,曲幸兒起了大早。按照習慣, 她應該爲參加這個特別的集會,穿着一些特別的衣服。
“修真界究竟有沒有禮服這件事?”她問陸文七。
後者嚴肅地想了想, “禮服……如果你說的是在正式場合, 比如祭祀、煉丹、煉器出爐、靈劍鑄魂, 等等這些場合要穿的衣服。那麼修真界確實有禮服。比你想象的,或者說比你生活的那個時代, 所見過的最爲繁瑣的正式服裝還要繁瑣複雜。穿它們,不但需要焚香沐浴,還要經過一系列的程序……”
“額,好吧,我明白了。”曲幸兒打斷了他, “但是我印象中修真者都非常忙, 恨不得所有時間都用來修煉。而且, 從正式踏入形塑期開始, 修真者就不再需要進食來維持身體機能, 而且也不需要睡覺——修煉比睡覺對於恢復體力的作用還要好。這樣算下來,修真者基本上可以一天24小時都在修煉!”
“確實如此。而且不止一天24小時。到後期的修真者, 經常會閉關——通常意味着,幾年甚至幾十年的連續修煉。不僅僅是身體靈氣方面的修煉,更要修煉道心,摒棄心魔。”
“那你當初還在修真界的時候,最高紀錄閉關多久?”曲幸兒突然問道。
陸文七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迷茫,“多久?我不記得了。只知道那一天,我不願意再見任何人。哪怕我能搬山填海,令所有曾經不屑於我的人敬畏,卻終究覺得困惑,並虛無。好像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但又真正是我所一直追求的。再醒來的時候,朝代已經更迭,世上再無一人是我所熟知。甚至在修真界,也所識所知了了。大概,有幾百年吧。”
曲幸兒突然抱住他,試圖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他的心靈——雖然她不知道,陸文七這樣的仙人究竟還算不算是人類。但她肯定,自己感受到了從他的身上傳遞過來的令人心寂的悲傷,足以冰冷長河,凍結山川,凝固時光。
“所以,如果修真者真的這麼需要傾心修煉,哪又爲什麼會有如此繁瑣的正裝和儀式呢?”在去大荒蕪交易集市的路上,她又問起了這個話題,“若修真全在乎一心,衣着難道不是身外之物嗎?”
陸文七是很高興她會思考並詢問這些事情的。他並不把這當做閒聊,也不認爲是浪費時間。
作爲一個仙人,他知道任何的問題和思考都可能影響道心的修煉,影響對仙道的理解,影響到一個修行者是否能順利渡過天劫,飛昇仙界。
而且他其實並不太認同修真界沿襲了億萬年的劃分法則,尤其是關於絕塵期擁有道心的說法。
陸文七認爲,只要一個人開始在體內積聚靈氣,便已經開始了道心的修煉。道心不是一件具體的東西,它甚至不像靈氣,或者是經脈,氣脈,當你修煉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感受到他們。道心是非常抽象的東西。它涉及到一個人,一個修真者對整個世界的看法。大到天道永恆與否,小到個人的每一個呼吸。都會影響道心。
他在修煉的時候,就曾經吃過不少虧。
這一次在指導曲幸兒的時候,他便非常注意培養她的道心。
“其實這兩者並不矛盾。”他想了許久,含糊地回答了曲幸兒的問題,“修真者的傾心修煉,不願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在修真上面,和繁瑣的裝束,以及儀式,並不是一個矛盾。你可以認爲,正裝是修真的一部分。當然,這牽扯到一個人對修真的看法。”
他接着又問,“幸兒,你相信修真嗎?”
“什麼?”曲幸兒不明所以,“爲什麼突然這麼問?”
她見到陸文七鄭重其事的樣子,知道對方是很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當然,陸文七這個人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
她於是回答:“自然相信。我已經修真了啊,怎麼還會不相信修真?”她以爲對方在問,是否還會把修真當做一種傳說,一種神話,一種故事書裡纔會遇到的事情。
陸文七顯然不滿意於她的答案:“怎麼樣一種相信?”
“我不太明白……”
“這樣說。有的人信佛、修佛,惟願登上極樂;有的人……當然,這也是我在你所在的時代才知道的,相信科學?還有基督,甚至是其他的神祗……”
“我明白了!你說的是信仰!”曲幸兒恍然大悟,“修真也與信仰有關嗎?哦,對了對了,似乎修真是源於道教……”
“道教?唔,這麼說並不嚴密。”陸文七皺眉,“我不太清楚信仰的確切含義,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到,你並不是那種從心底相信着天道,相信着修真。”
曲幸兒點頭。她確實很難說自己信仰着天道。那太虛無縹緲,即便她已經是個旋照期的修真者,並且站在了另外一個星球上!!
“也許我太着急了。”陸文七道:“以修真的時間算,你不過是剛剛入門而已。”
“不會!我喜歡你跟我說這些!”
“那就好。”陸文七笑着問:“好吧,最後一個問題。幸兒,你怕我嗎?”
“怕你?”
“我是仙人,是凌駕於整個修□□,乃至是凡人世界之上的人。如果你從心底相信天道,你應當敬畏我的。”陸文七的眼神中,突然閃現出了一些曲幸兒尚無法解讀的光芒。
她下意識地移開眼睛,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