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得不快。但他們畢竟出發得早, 行至大荒蕪集市所在的處所時,日頭尚低,並不算晚。
“好多人!”還沒進到裡面, 只是遠遠望着, 曲幸兒已經看到了一幅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的場面。她於是忍不住讚歎道。
嶽三早已經在這等他們許久, 見人過來了, 便大喊起來:“晚了, 晚了!你們怎麼來的這樣晚!”
“嶽三?”曲幸兒略顯意外,“你專程在這等我們啊。”
“嘿嘿。”那嶽三憨憨一笑。
曲幸兒才知道,雖然修真者並不怕日頭高, 天氣熱,但仍然保留着早起趕集的習慣。在這樣的交易日, 從清晨開始, 人們便聚集起來, 而到了中午,則已經接近結束了。
曲幸兒不禁覺得可惜, 臉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嶽三知道她是怕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逛下去,又說道:“彆着急,時間足夠的。這集市會持續整整三天。雖然說到了中午,外面的小攤會散去,但人們並不會就真的離開。大多數人都將集中到幾個大宗派或者商人勢力的場子裡面。”
曲幸兒他們因爲空間的關係, 更關注的還是草藥類和丹藥類的攤子。正好嶽三也是做這個生意的, 剛好能指點一二。甚至很多攤主都與他相識。
“好多都是之前沒有在城裡找見的東西。”曲幸兒感嘆。
嶽三道:“自然如此, 不然這集市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說起來, 很多攤主其實並不是做這個買賣的, 擺出來的只是自己修行中得到,又不需要的東西。多數是拿出來換些必須的靈石罷了。”
他們走過不少這種攤子, 曲幸兒才瞭解到真正的修真者有多窮困,多可憐。一直以來,她有空間,有陸文七,所以接觸到的基本上都是最頂級的心法和靈器,甚至是仙器。就說陸文七拿出來的那個昆火鼎,絕對足以令這星球上所有的丹修瘋狂不已。
他們在一個衣衫襤褸,精神萎靡的修真者面前停下來。
他的攤子上只有簡單的兩樣東西:一柄遍體瘡痍,破爛不堪的長劍和一個扁葫蘆形狀的深綠色物件,只有手掌大小,看上去像一個裝丹藥或液體的瓶子。
“這是什麼?”曲幸兒對那柄劍的興趣不大,反而很喜歡扁葫蘆。
那修真者一看三人的裝束,便突然亢奮起來。一改剛纔頹唐萎頓的樣子,大聲道:“這位仙子好眼光!要說起這紫藤花扁葫蘆掌瓶,可就歷史悠久了。您別不信!這瓶子雖然看着不起眼,卻是從西涼山的萬妖洞出來的呢!當年萬妖老祖就是靠着這個瓶子在那西涼山聚集起十萬妖物精怪,幾乎將左宗城的正統修真者滅了個一乾二淨!”
“得了吧老鬼,是人都知道,西涼山萬妖洞的萬妖老祖就是個膽小的兔子精!”嶽三不留情面地駁斥他。
那人才注意到嶽三,於是又變回之前懨懨的樣子:“你知道什麼?他可有個拜把子的哥哥是猞猁妖,還擁有一滴麒麟血!”
“不論怎樣,我們是不會相信你那套說辭的。況且要是讓左宗城的人知道你在這胡說八道,詆譭他們,還不撕了你!”嶽三邪笑着威脅他,“剛纔我可是看到幾個穿着左宗城修仙聯盟標誌的人呢!”
“真的!?”那人慌張了起來,隨即又憤慨地說道:“該死,你們這些凡人,總是缺乏面對歷史真相的勇氣!!”
“去你的吧!”
“幸兒,你喜歡這個葫蘆瓶?”陸文七問道。
曲幸兒確實很喜歡這葫蘆掌瓶,不但是顏色形狀,甚至上面的紫藤花紋也都讓她覺得美得恰到好處。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年代久遠了,有幾處看上去頗爲可憐的斑駁。
“恩,我覺得看起來很親切。”
陸文七於是問那攤主:“這兩樣東西,怎麼賣?”
“不多。這一把饕餮紋金石鑄福壽鐵婆娑雙劍要七塊中品靈石,而這把扁葫蘆掌瓶嘛,四塊中品靈石便可。”那人搖頭晃腦,“若這位仙子和仙長能兩樣一同買走的話,我也給你們個實惠,一共十塊中品靈石!另外,抱歉,本人不收票據,只收靈石!”
“十塊!?中品靈石!?你怎麼不去搶!”嶽三大叫道,“而且,什麼婆娑雙劍,明明就只有一把!”
“要是真有雙劍,能七塊靈石就賣了?”那人嘟嘟喃喃地反駁,“而且,我怎麼沒搶過了,只是搶不到罷了……”
嶽三隨即又和這人爭執起來,但各自都不讓步。
陸文七倒是並不在意他們的對話,只看着兩樣東西,想了想,便甩出一個乾坤袋在攤子上。
“這乾坤袋本身值一箇中品靈石,裡面空間不大,材料也一般,但勝在做工不錯。而且如果你找到有能力的符咒師,或者煉器師,還可以改進提升,擴大空間。裡面有九枚中品靈石,你可以現在點一下。”
那攤主一愣,馬上就跟惡狗搶食一般地從地上抓起那乾坤袋。幾乎是顫抖着,雙手捧着那紫錦緞暗花樣的乾坤袋,又是半晌沒有動靜。
嶽三的眼睛也看直了,“這……真的是乾坤袋!?”原諒他吧,在他修真五十多年的歲月裡,所見過的最爲講究華麗的乾坤袋,也不過是獸皮製成的——已經有多少年,修真者無法單獨使用煉器和咒符製作乾坤袋,而是必須藉助某些空間靈獸的皮囊了。
“有什麼問題嗎?”陸文七看到他們的反應,以爲這種空間袋已經過時,不值一塊中品靈石了。
“大神啊!你虧了!!虧了!”嶽三哀嚎出聲。
那攤主馬上把乾坤袋往懷裡一揣,連查都不查袋子裡的靈石數量:“交易成了!不能反悔了!快,這劍和扁葫蘆都是你們的了,快拿走!”
曲幸兒早就看出了怎麼回事兒,笑笑也不出聲。她彎下腰收起攤子上的兩樣東西,很自然地將它們收進了自己的玉中空間裡。
嶽三看見了,愣了半晌:“有錢,真有錢!你不過是旋照期,已經有這麼大的乾坤袋了!”
曲幸兒也不解釋,拉着他繼續向下面的攤子逛去。
其他攤主其實都注意到了這三個人,尤其是曲幸兒和陸文七兩個人——夾雜在一片襤褸衣衫,灰頭土臉的修真窮鬼之間,他們衣着光鮮的樣子實在是太顯眼了。
“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有點招搖?”她悄悄問陸文七道。
後者反問:“招搖?從何說起?”
“你沒注意到嗎?所有人都在看咱們,尤其是在你用那袋子靈石買了婆娑劍和扁葫蘆瓶之後!”
“哦,那又怎樣?”
“……”
曲幸兒不及與他細說,就發現自己三人被熱情過頭的攤主們圍住了。他們急切地揮舞着自己那些可憐的,好似破爛一般的貨物,期望能被“大款”看上。
“我感覺自己像一頭待宰的肥羊!”曲幸兒在心裡暗想。
正當她鬱悶不堪,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嶽三站了出來,大聲說道:“各位!各位!冷靜一下!聽我說!”
人羣安靜了幾秒鐘,隨即又喧鬧起來:“你是誰!?別攔着我們發財!”
“快滾到一邊去!”
嶽三絲毫不爲這些惡言所動,反而搖着頭,狀似惋惜道:“哎,你們會後悔的。各位,我就是這位仙子和這位仙師的代言人。就在剛剛,他們已經委託我進行一切交易了!”
他說完很快地轉頭對曲幸兒道:“先聽我說,你們不會後悔的。”
曲幸兒自然不會反駁。她反而樂得清閒呢!
衆人見曲幸兒和陸文七二人沒有否認嶽三的身份,便突然將之前的熱情勁兒都使在了他身上。
“客氣客氣,哎~別給我塞靈石啊~怎麼好意思嘛~!”嶽三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像今天這麼受歡迎過,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發財了!發財了!”中午集市散去,曲幸兒等三人來到在一個酒樓的包廂中。嶽三將收來的東西都倒在桌子上。
曲幸兒好奇道:“他們怎麼就願意、怎麼就放心把東西交給你!?”
嶽三撇撇嘴,說道:“反正他們留着也是垃圾,還佔位置,交給我,說不定就能騙到點錢呢!”他一邊說,一邊瞥向陸文七。
曲幸兒沒好氣地拍着桌子:“騙錢!?當我們冤大頭啊!”
嶽三小心翼翼縮着脖子,賠笑道:“不敢不敢!仙子怎麼會是冤大頭?”你旁邊那位比較像。當然,後半句他沒有說出來罷了。
陸文七並不理會他們的對話,只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東西,道:“還不錯。”
“不錯?您說這堆破爛?”嶽三突然好奇起來,“說真的,您之前買那兩樣東西,是認真的,還是隻是錢多的沒處花了?”
陸文七沒有回答,而是冷着臉將桌子上那堆“破爛”裡的幾樣東西挑揀出來,放在一邊。
“剩下的都沒用了,你可以還給他們……或者,乾脆扔掉算了。”
“那您留下的這些?”
陸文七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乾坤袋,“這裡面有一些我收藏的東西,跟桌子上這些在件數上相當,你拿去,分給這些東西原來的主人。至於袋子,就給你了。”
嶽三聽了,連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這……真的給我了?”嶽三雖然這麼問,但完全沒有期待陸文七回答的意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素的將那乾坤袋收在懷裡,大聲應承道:“大神您有什麼吩咐,儘管差遣!我保證您叫我往東,我絕對不向西!上刀山下油鍋,全憑您一句話!”
嶽三走後,曲幸兒看了看桌子上的“破爛”們,又把之前收到的劍和扁葫蘆瓶拿出來,也放在桌子上。
“這些東西究竟有什麼特別的?難道是什麼上古煉器法?”曲幸兒其實也一直很不解陸文七今天的舉動。
陸文七則遙遙頭。他的表情並沒有很輕鬆,反而比平時看上去更加嚴肅和凝重。
只見他將那扁葫蘆瓶拿起來,又塞回曲幸兒的懷裡,然後左手的袖子一揮,拂過桌子上堆着的那些“破爛”。
一道耀眼的橙紅色光芒幾乎讓曲幸兒下意識地背過身去,閉上雙眼。但很快的,光芒消失不見。彷彿是瞬而熄滅的火焰一般。
而桌子上的那些“破爛”也隨之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漆黑彷彿深空宇宙的金屬狀物質。空氣中則繚繞着刺鼻氣味,彷彿燒焦的木材和屍體混在了一起。
曲幸兒漂亮的臉龐皺得誇張。她站到陸文七的身後,本能地害怕那塊黑色物體。
“這是什麼?”她怯怯地問。
“芳菲木。”陸文七的神色越發凝重,甚至到了難看的程度,“這是仙界赤江水域纔會生長的一種神木。即便是在仙界,也相當珍貴。”
“仙界!?”曲幸兒不禁叫出了聲,“仙界的東西,怎麼會在這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