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萍在轎車裡看到羅馬從對面的校門口走了出來,羅馬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呆滯,走路的步伐有點飄,在穿過斑馬線時他幾乎無視往來的車輛,逼得一輛機動車在他身邊剎停並狂按喇叭。
“這是怎麼了,他是不是被人訛了還是對方的孩子真被我孫子打出了問題?”
方萍說着,從車上下來對着迎面走過來的羅馬,她問:“你談完了,你過街怎麼不看車,你是不是想被撞死?”
羅馬突然當街衝她咆哮地:“老子被撞死更好,死了老子還要感謝這開車的!”
羅馬說着竟朝自家奔馳狠狠踹了一腳。
車裡的員工鑽了出來,問怎麼回事,又說如果是因爲孩子打架對方家長找麻煩他會馬上聯繫律師。
羅馬望着這名員工,聲音卻又突然低了下來,眼睛像是氣息奄奄的野獸看着自己的獵物卻又無能爲力的樣子,說:“你們都是正常人,聰明人,就老子是個傻子,傻了一輩子!”
方萍被羅馬嚇懵了,和羅馬幾十年的夫妻,知道他脾氣暴,說話帶髒字,喜歡動粗,這些她早就習以爲常,可這次她卻真被自家男人嚇到了,羅馬的神態有些反常,他的眼睛像野獸一樣,身子卻顯得疲軟無力,尤其和開車的員工講話的語氣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一種奇怪的腔調。
員工倒是看出了眉目,說:“先回家吧,有事到家了再說。”
車開動了,員工從後視鏡裡看到後座的羅馬望着窗外,羅馬的眼睛空洞無神,嘴微張着露出兩排黑牙,車在路狀不太好的地面行駛出現顛簸時這羅馬的腦袋也隨之在脖子上跟着慣性晃動,眼皮一眨不眨,眼珠子發直,就像一具死不瞑目的乾屍。
員工暗自吐吐舌頭,知道事情不妙。
方萍一個勁地問羅馬是怎麼一回事,羅馬就是不回答,好像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一樣發着呆。方萍瞅見羅馬不對勁,又轉頭問康康在和高年級學生打架時有沒有打到別人要害的地方。
康康的眼睛同樣盯着窗外,眼睛一眨一眨地,這是小孩子第一次由私家車接他放學,他覺得很新奇,早把今天打架的事和臉上的青腫拋到腦後,正興致勃勃地重複着兩句話:
我們的車超過去了;
我們的車被超過了!
車裡只有方萍一人在問長問短,其他人都不搭腔,最後她自言自語地:“你們一老一小是不是想氣死我?”
康康開口說話了,他回頭問方萍:“奶奶,這車是我們家的麼?”
方萍回答說:“是”
康康又問:“那這個開車的叔叔是誰?”
員工說:“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哦”
孩子點了點頭。
“這車不是我們的,房子也不是我們的,你爸爸也不是我們的,你以後就跟着我們,只有你是我們的,你沒有爸爸,最好把你媽也忘了。”
羅馬的聲音就像一個精
神病患者在喃喃自語,方萍扭頭看他,見他右邊腮幫的咬肌處在不自然地抽搐,甚至牽扯着下嘴脣有些向右歪斜,而他本人卻毫無察覺,他面色突然變得異常蒼白,額頭上甚至有汗粒。
“老頭子你這是怎麼了!”
方萍感覺羅馬像中邪了,她拿出紙巾替他揩額頭上的汗,紙巾在觸到他額頭時他的眼皮甚至沒眨動一下,全然無感覺。
方萍開始擔心了,問:“你頭上怎麼這麼涼,你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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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的員工發覺羅馬不對勁,說:“要不要現在去醫院,他好像受了刺激。”
方萍又用手觸摸着羅馬的頭和臉,那冰涼的體溫讓她意識到了嚴重性,她對開車的員工說:“去醫院,應該去醫院,老頭子情況不對。”
車剛要打轉,羅馬卻再次開口了,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停車,我要下來透氣,我心裡悶。”
這句話還算正常。車停下後羅馬下車來,他身子僵直地走到街邊一棵樹下,然後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由於背對着轎車,車裡的方萍看不出他在幹嘛,倒是身爲男人的員工比較瞭解男人的姿態,說:“他好像在小便,他不會真的在小便吧?”
方萍不放心下車來,她叫了羅馬兩聲,見羅馬還是站在樹下不吭聲也不回頭,她走到他跟前,她一下子驚呆了,羅馬的褲鏈是拉開着的,褲鏈裡的“水龍頭”居然完全暴露在外。
“老頭子,你這是在幹什麼!”
方萍急得直叫,羅馬的反常行爲嚇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她上前來替他拉褲鏈,但羅馬的手卻突然捏住了她的兩隻手腕,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他的額頭佈滿汗粒,並用顫抖的聲音說:“婆娘,完了。”
“什麼完了,哪裡完了!你把拉鍊拉起來,這是大街,有人會看到,你到底要臉不要臉!”
方萍帶着哭腔地求他,可羅馬對自己下面的“水龍頭”完全無動於衷,他的手牢牢攥住她,他一邊的腮幫子抽搐得厲害,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說:“我們的兒子沒了,兒子去哪了,我上哪去找呢,我估計找不到了。”
他神經兮兮地說着,接着方萍一聲大叫,車裡的員工聞聲趕緊下車跑過來才發現羅馬下面的“手龍頭”開閘了,失禁的小便濺了方萍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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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銳鋒在接到方萍的電話後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在醫院門口他見到了開車的員工,員工私下告訴了楊銳鋒這事的前因後果,說羅馬估計知道了什麼纔會受到這樣的刺激,不僅語無倫次甚至在街頭小便失禁,幸好最後直接暈倒,要不他發病起來還真沒轍。
打發員工離開後楊銳鋒來到病房,他見羅馬躺在牀上,牀邊掛着點滴瓶,羅馬雙眼緊閉,嘴脣泛烏,楊銳鋒想好在白單布沒蓋頭上,要是羅馬這一刺激歸西了那他可是千古罪人!
方
萍的眼睛已經哭腫了,康康正坐在一邊老老實實地寫着作業,康康看到楊銳鋒就起身來說爺爺病了,在路上暈倒了,醫生說爺爺這今天晚上要睡這裡,爺爺今天不能回家了。
楊銳鋒安撫着孩子,然後在他青腫的臉上輕捏了一把,問他:“你和同學今天打架了?”
康康點點頭地:“但是我打贏了,因爲別人說你是垃圾,說我是野種,我就用你教我的踢腿打了他!”
楊銳鋒此刻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爲難,從奠基儀式結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瞞不了多久,雖然這羅家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但畢竟相處了快一年,眼見這羅馬像躺屍一樣地在病牀上一動不動,他看了心裡竟也難受起來。
方萍又將這事從頭到尾地和楊銳鋒說了一遍,方萍還不知道羅馬爲什麼會受刺激,如果她要知道了,或許她現在也會躺這裡。
“婆娘,是不是我們兒子來了?”
羅馬突然從牀上發聲,聲音是虛弱的。
三人站到牀邊看着羅馬,楊銳鋒首先叫了聲:“老爹,你醒了?”
方萍又用手去觸摸羅馬的頭,好在羅馬的體溫恢復正常了,她這才放心了些。她想說什麼羅馬卻又開口地:“你們別站牀頭這樣看我,搞得像開追悼會似的,老子起碼十年內還死不了。”
方萍一抹眼淚地:“你個老子頭現在倒是正常清醒了,你知不知道剛纔在街上真把我嚇死了,你小便失禁知不知道。”
羅馬的眼睛始終緊閉着,說:“婆娘,你帶康康先回家,讓這個兒子留下來陪我,我有話要問他。”
方萍還是有些不放心地:“你行不行,你要是身上那裡不舒服告訴我,我去告訴醫生。”
羅馬說:“走吧,先吧康康帶回家,做點飯菜帶過來,我肚子都餓了。”
楊銳鋒知道羅馬要和自己談什麼,他先打發着方萍將康康帶回來,然後搬了把椅子坐在牀前,此時羅馬睜開眼睛看着他,說:
“你不是我兒子。”
楊銳鋒點點頭。
羅馬又說:“你叫楊銳鋒,別人都叫你楊少,那天在Z市吃飯,你找個人來忽悠我,其實你纔是楊少本人,‘瑞鋒’是你家開的公司。”
楊銳鋒還是點點頭。
羅馬斷續說:“我兒子羅志剛是不是已經死了。”
楊銳鋒不說話,也不知說什麼,他只得默默地點頭。
“我現在沒力氣,但是我想打你,你能不能把臉伸過來讓我打兩巴掌?”
羅馬這樣提議,楊銳鋒也不知該怎麼纔好,他只得把臉湊近羅馬手能伸到的地方,羅馬看着他,擡起手,楊銳鋒閉上眼睛不躲也不閃,接着他感覺到羅馬的巴掌只是在他臉上有氣無力地碰了一下。
羅馬說:“打不打你沒意義了,你又不是我兒子,我沒權力打你。你現在滾吧,老子看到你就像看到被我打的兒子一樣,老子心裡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