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古洞奇緣(下)

如是者又過了三天,除了吃喝拉撒外,北丐西毒也不睡覺,沒日沒夜的互博苦戰,已不知鬥了幾千個回合。小寶仰仗白癡小僧過目不忘的本事,將二老使過的招數硬是記了六七成,這還是因爲兩大高手發招太快的緣故。

到了第五日,歐陽鋒和洪七公的招式已越來越慢,但每一招都蘊含着渾厚的內勁,威力驚人。

這般全憑內力傷敵的招數無甚『花』樣,便是你一掌來我一拳,小寶不明其理,頓覺索然無味,自行演練了一陣武功,便感疲乏,倒頭昏昏睡去……

待他這回一覺醒來,頓時驚得魂飛天外!

只見洪七公和歐陽鋒各持木『棒』,『棒』身相『交』,扎着馬步,便如鬥『雞』般一動不動,卻是在互拼內力!

龍小寶連日來一直在防範二老以內力生死相拼,無論北丐還是西毒他都不願見到其中任何一個油盡燈枯而逝。哪知此番二人卻是在他睡着時以命相搏,小寶心中恨不得猛『抽』自己數十個大耳光。

這當口也不知二老究竟以內力互拼了多久,眼下龍小寶發不出內勁,比之“神鵰”裡的楊過還要遠遠不及,即便是想要分開二人也是無能爲力,似乎唯有眼睜睜的看着當世兩大絕頂高手耗盡真氣而亡!

小寶心急如焚,腦子裡『亂』成一團,知道便是大喊大叫北丐西毒也根本聽不到。正彷徨無計時,忽然看到洪七公用來掩藏食物的那塊大石頭,眸子一亮,趕緊過去試了試石頭的分量。

白癡小和尚十餘年苦練《易筋經》,這副五『花』『肉』的身子看似臃腫,實則千錘百煉,蠻力如牛。那塊石頭雖然重達兩三百斤,小寶還是可以勉力將其舉起來。這貨將大石滾到歐陽鋒和洪七公身邊兩米開外,喘了幾口粗氣,一咬牙把水缸大小的石頭托起來,大喝一聲,雙臂發力,將大石頭用力憑空推了出去!

小寶瞄的極準,石頭正中兩支木『棒』的相連處;只聽一聲悶響,大石重重砸在地上,洪七公和歐陽鋒已各自軟倒在地,兩支木『棒』飛出老遠。

原來北丐西毒生死互拼已有兩三個時辰,內力早已消耗殆盡,輕而易舉便教石塊分開。

小寶這一下也是拼盡全力,石塊扔出後雙臂痠麻,擡都擡不起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頭暈眼『花』,心中煩惡,心知力道使得猛了,不住的深呼吸。

過了好半天,小寶才恢復過來,連忙走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洪七公,卻見老叫化臉『色』蒼白如紙,呼吸艱難,勉強向他搖了搖頭。小寶知道洪七公的意思是叫他先不要挪動自己的身體,點了點頭又過去看了看歐陽鋒。

洪七公的武功正大光明,數十年苦練的都是玄『門』正宗的上乘功法,內力肯定比歐陽鋒更加『精』純醇正;此時歐陽鋒雙目緊閉,卻是因爲所修內功霸道有餘,醇厚不足,竟然昏『迷』不醒,氣若游絲。

小寶束手無策,只得在二老中間燃起篝火,靜待他們自行恢復。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洪七公已能勉強開口說話,小寶趕緊將老叫化抱起來輕輕放在古『洞』一邊;又見歐陽鋒已然甦醒,便又將西毒小心挪到了另外一邊,將他二人遠遠分開。

小寶在二老身旁各燃了一個小火堆,又將身上的棉襖脫下來分別蓋在他二人身上。取出洪七公藏好的食水慢慢服『侍』二人吃了些,等到他們沉沉睡去,這才略感寬心。

睡了一會兒小寶便即醒來,左右觀望,生怕二老趁他睡着又要開打——其實二人此刻便是想運內功療傷已不可得,哪裡還有半點氣力互鬥。這一晚小寶始終半睡半醒,黎明時又給北丐西毒身旁的火堆加了點枯枝,中間已記不清醒了多少回。

次日兩人終於醒來,小寶見他們氣息奄奄,比昨夜更是萎靡,心中暗歎,隱隱覺得兩大絕世高手怕是已不成了。

小寶心中傷感,強作笑臉,服『侍』二人吃了點東西。到了第三日,洪七公和歐陽鋒才恢復了些許生氣,熬了兩晚的小寶這纔敢小睡一陣。

如此休養數日,洪七公胃口漸開,復原便快;歐陽鋒卻神『色』鬱郁,整日不言不語,小寶逗他說話,他也毫不理睬。

這日小寶又去和歐陽鋒說話,開始歐陽鋒還是不搭理他;過了一會兒,歐陽鋒突然握住小寶的手,直勾勾的望着他道:“小胖子,我要拜託你一件事,傳你一『門』功夫。”

小寶見他開口說話,登時大喜,柔聲道:“大鬍子,你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不必傳我武功。”

歐陽鋒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傳你功夫,是想拜託你日後再把這『門』功夫傳給一個人。”

小寶一愣,立刻便猜出了歐陽鋒的用意,輕聲道:“你是想讓我把這『門』絕技以後再傳給你的義子是嗎?”

歐陽鋒點了點頭,眸子裡『露』出喜『色』;小寶故意板起臉道:“大鬍子,等你好了之後,自己去終南山親自傳授給他也就是了!”

歐陽鋒看着他緩緩搖了搖頭,目中竟然流『露』出一絲哀求之意。小寶心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心裡清楚歐陽鋒怕是自知熬不了多久了,實在不忍拒絕,便輕輕點了點頭。

歐陽鋒見小寶答應了,滿臉喜『色』,示意他附耳過來,便將平生最得意的“蛤蟆功”一字一句的傳給小寶,又詳細的講解一番,直到小寶全都領會了這才放下心來。

小寶知道北丐西毒終是要埋骨於此地,又說了“逆轉經脈”這『門』古怪武功中幾處參悟不透的難題請教歐陽鋒;老毒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此耗了兩個時辰才授課完畢。

那邊洪七公一直默不作聲,等小寶起身準備食物時,忽然對歐陽鋒喊道:“臭蛤蟆,你服氣了沒?”

歐陽鋒心事已了,大聲道:“服什麼?我還有許多武功未曾施展,若是全部使出來,定會將你打得一敗塗地!”

洪七公大笑道:“正好我也有好多武功未用,你聽說過丐幫的打狗『棒』法嗎?”

歐陽鋒心中一凜,口中卻道:“打狗『棒』法有什麼了不起!”

洪七公早已甚爲後悔,想着若是前幾日與歐陽鋒拼鬥時早點使出“打狗『棒』法”來定能將其壓服;只是覺得歐陽鋒神智不清,再以丐幫鎮幫絕技對付他,未免勝之不武,不是英雄好漢所爲。哪曾想老毒物人雖瘋癲,武功卻是不曾因此而稍減,到頭來竟鬥了個兩敗俱傷,洪七公心裡着實頗爲不甘。

此時見歐陽鋒如此回答,靈機一動,便向小寶招手叫他過來。小寶聽他二人言語,已知洪七公接下來要做什麼,按捺住心頭歡喜,不動聲『色』走了過去。

洪七公叫他附耳過來,說道:“我是丐幫前任幫主,你是知道的。現下我有一套武功傳授於你,這套武功本來只能傳給本幫幫主,絕不傳與外人;只是那臭蛤蟆小覷於我,我卻要你演給他看看。”

小寶心跳加速,嘴上卻道:“您老人家這『門』功夫既然不傳外人,晚輩怎能去學。大鬍子神志不清,您還是別跟他一般見識了。”

洪七公搖頭道:“你雖學了架勢,但不知運勁訣竅,『棒』法秘訣,臨敵之際全然無用,因此也不算真的傳你武功。你只要過去給他擺幾個姿勢,他一看就明白了。若是他破解不了我的招數,這場比武終究還是他輸了。”

小寶肚裡暗笑,心道您老人家哪知道《打狗『棒』法》的口訣在下早已倒背如流。當下也不必學楊過再三推辭,點頭答應了下來。洪七公大喜,叫他拿好自己的竹『棒』,將一招“『棒』打雙狗”細細說給他聽,小寶自然一學即會。

洪七公喊道:“臭蛤蟆,我說了一招『棒』法給這小子,現下他演給你看。若是你想不出破解之法,你便輸了。”

歐陽鋒連聲催促小寶快點過來演給他看,小寶走過去將這招“『棒』打雙狗”使了出來,歐陽鋒一見果然厲害,想了良久,便教了小寶一招蛇杖杖法。

那《打狗『棒』法》對小寶來說即便招式如何繁複學起來也不甚艱難,反倒是歐陽鋒的蛇杖杖法未曾學過,反倒費了半天功夫。小寶心中思忖若是學那“打狗『棒』法”太過輕鬆恐怕會引起洪七公的疑心,暗自決定從下一招開始要故作艱難——實際上這卻是小寶想得多了,想洪七公只傳招式,歐陽鋒卻是傾囊相授,仔細點撥其中運勁變化之訣竅,自然要多耗些時間,洪七公豈會懷疑?

小寶回到洪七公那邊,將歐陽鋒所授的杖法演練出來,洪七公微微一笑,讚了聲“好”,便又傳了小寶一招。

兩人就此大費『脣』舌比武,加上小寶有意拖沓,比了半日不過拆了十餘招——殊不知,小寶學武的速度已比原著中的楊過快了不少。

到了晚上,北丐西毒用過飯後便睡;小寶獨自將二人的『棒』法和杖法又再悄悄演練一遍,這才睡下。次日早晨,兩人繼續如此比武,於是從“『棒』打雙狗”開始,什麼“獒口奪杖”“反截狗『臀』”“『棒』挑癩犬”“惡狗攔路”“狗急跳牆”“撥狗朝天”等等『精』妙招數洪七公便一一傳給了龍小寶。

過了三日,這三十六路《打狗『棒』法》終於傳到最後一招“天下無狗”!

洪七公所傳『棒』法雖只三十六路,但其中『精』微變化奧妙無窮,越到後來,歐陽鋒思索的時間越長。換做臨敵時,哪裡會容得你思考這般長時間,實際上這場比武歐陽鋒已經輸了。但他所回擊的招數可也盡是攻守兼備,威力無儔的佳作,洪七公看了也不禁暗自歎服。

到了這日傍晚,洪七公將“天下無狗”的第六變,也是最後一變說了。這是“打狗『棒』法”最後的絕招,使將出來四面八方皆是『棒』子,勁力所至便是幾十條惡犬也統統打死了,所謂“天下無狗”便是此意,其中之『精』妙委實已臻武學之絕詣!

歐陽鋒便如書中所寫中那般苦苦思索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忽然大叫:“有了有了!小胖子,你便以這招杖法破他!”

這一夜,龍小寶未曾閤眼,一直默默陪伴着歐陽鋒,眼睜睜看着他殫『精』竭慮的冥思苦想,數次幾乎忍不住要打斷他,但都硬生生狠下心來。因爲他知道如果歐陽鋒不能破去這一式絕招,死亦不能瞑目!

此時晨光已現,小寶望着歐陽鋒終於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歐陽鋒雖然年事已高,但他內功『精』湛,鬚髮也只略顯灰白;然而此刻滿頭鬚髮已成雪白,一夜間便似老了十幾歲。

小寶強忍心中難過,用心學習。這一招十分繁雜,歐陽鋒用心指點好久,小寶這才盡悟其妙,於是走到洪七公那邊依式演練。

洪七公見了招式,頓時臉『色』大變,原本癱瘓在地,不能動彈,此時不知哪裡來的神力,一躍而起,大叫道:“老毒物,歐陽鋒,今日老叫化服了你啦!”說着便腳步蹣跚地向歐陽峰衝去,小寶忍住熱淚,連忙上前扶住洪七公,將他攙到歐陽峰身邊。

洪七公一把抱住歐陽鋒,哈哈大笑道:“老毒物,虧你想出這一招,真是了不起!好歐陽鋒,好歐陽鋒!”

歐陽鋒連日苦鬥,一宵苦思,已是神衰力竭,油盡燈枯,此時聽洪七公連聲大叫,突然間迴光返照,心頭如一片明鏡,數十年來的往事盡數想起,如在目前,緊緊抱住洪七公,也是哈哈大笑,叫道:“我是歐陽鋒!我是歐陽鋒!!你是老叫化洪七公!!”

小寶看着兩個白髮老頭兒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情難自抑,淚水滾滾而落。只聽二人的笑聲越來越低,小寶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如此哭了半晌,突然聽到一個衰弱之極的聲音道:“小傢伙,你對這老毒物還真是有情有義呀!”

小寶嚇了一跳,本以爲兩個老頭兒像書中所寫那般一起往生極樂,哪知洪七公竟然未死!

這下當真是驚喜『交』加,小寶大叫道:“原來您老人家沒死啊!”

洪七公氣得一翻白眼,罵道:“『奶』『奶』的,原來你小子盼着老叫化早點死啊!”

小寶連連搖手,一迭聲地說“不是”;洪七公笑了幾聲,卻被口水嗆到咳嗽不止。小寶趕緊取水來給他喝,又是撫背,又是搓『胸』,忙得不亦樂乎。

“好啦,你小子別忙活了,老叫『花』子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洪七公看了一眼面帶笑容,安詳而去的歐陽鋒,不禁長嘆一聲道:“沒想到幾十年的仇人,最終卻會死在一塊兒。”言下不勝唏噓。

原來洪七公畢竟內力要比歐陽鋒『精』純得多,加之最後三日的“文鬥”他要比歐陽鋒省心省力得多。洪七公只需將三十六路“打狗『棒』法”逐一教給小寶即可,可歐陽鋒卻要耗盡心神苦思冥想再創新招來應對,這其中所耗『精』力的差距不言而喻,因此才能出乎小寶意料的沒有即刻仙去,與原著所寫的大不相同。

小寶扶着洪七公讓他躺好,然後跪在地上老老實實磕了幾個頭。洪七公奇道:“小傢伙,你這是做什麼?”

小寶擦了擦眼淚,一五一十的將那晚如何見到喬峰,如何偷記丐幫絕學,如何打死『蒙』古高手,如何與喬峰結拜之事說了出來,只聽的洪七公驚訝萬分。

洪七公聽小寶說完,愕然良久,忽然似乎想通了什麼,自嘲笑道:“都快死的人了,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罷了,今日索『性』再收個徒弟吧!”說完目視小寶,神情溫和慈愛。

小寶大喜過望,一口氣連磕了九個響頭,大聲道:“師父!”不覺間淚水又奪眶而出。

洪七公擺了擺手,說道:“我傳你武功,卻不會真的收你爲徒。老叫化這輩子教過三個徒弟——郭靖、黃蓉、還有喬峰。郭靖學了降龍掌,黃蓉那丫頭學了打狗『棒』,只有你的義兄喬峰身具丐幫兩大絕技。小胖子,既然‘打狗『棒』法’我已盡數傳了給你,那‘降龍十八掌’便也一併傳給你吧!這些天來我們兩個老傢伙和你在這『洞』中朝夕相處,或許這便是天意!就當是你小子爲我們埋骨送終的回報吧,只盼日後你內傷痊癒,功力回覆後行俠仗義,切勿爲惡,老叫化泉下有知,死亦瞑目!”

小寶伏地而拜,哽咽道:“弟子……”擡頭見洪七公微笑搖頭,知其終是不會正式收己爲徒,便改口道:“小寶定會銘記您老人家的教誨,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洪七公神情欣慰,笑道:“小寶?原來你叫小寶。這名字倒與你的長相很是般配。”眸子裡流『露』出回憶之『色』,洪七公喃喃道:“郭靖是個傻小子,黃蓉又太過聰慧,喬峰智勇雙全,反倒是你這嘻皮笑臉的小子倒和老叫化頗有幾分相似。看來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當下洪七公便將《降龍十八掌》的招式逐一傳給小寶——連日來北丐西毒大戰,龍小寶早已將這十八路掌法記得清楚,只是不知名稱而已。此時洪七公悉心指正,龍小寶便從第一式“亢龍有悔”一招招的學下來,仔細印證心法口訣,洪七公躺在地上不住點撥其中『精』奧。

小寶雖無內勁可發,但悟『性』奇高,學得甚快——亢龍有悔、飛龍在天、見龍在田、鴻漸於陸、潛龍勿用、利涉大川、突如其來、震驚百里、或躍在淵、雙龍取水、魚躍於淵、時乘六龍、密雲不雨、損則有孚、龍戰於野、覆霜冰至、羝羊觸藩、神龍擺尾——短短半夜,已盡得這天下陽剛第一的十八路掌法『精』奧。

待到將全部掌法授完,洪七公已是氣息斷斷續續,目光渙散。小寶跪在他身邊,輕輕握住他厚實幹枯的手掌,默默垂淚。

當第一縷晨光灑進『洞』口時,洪七公的手掌已經冰冷,一代蓋世奇俠就此平靜的離去!

小寶身無寸鐵,便先用那塊大石並排砸出兩個淺坑,再用洪七公隨身帶的炒菜的鏟子一點一點將坑挖深。隨即他將兩大武林奇人的遺骸仔細埋好,又選了兩個粗一點的樹枝慢慢削成兩根薄薄的木板,分別刻上“洪七公之墓”和“歐陽鋒之墓”,此時已至黑夜。

將兩塊簡陋的墓碑深深『插』在兩座墳前,小寶便在二墳中間和衣而臥,沉沉睡去。

整晚夢中都是在和北丐西毒學武的畫面,直到翌日清晨,小寶夢到北丐西毒相繼死去,不由在睡夢中大放悲聲,驟然驚醒。

坐在兩座墳前,小寶又覺心傷,乾脆起身走到『洞』口處,眺望藍天雲海,慢慢平復心境。猛然想起一事,頓時神『色』慘變,剎那間只覺天旋地轉,向後退了幾步坐倒在地,大叫一聲:“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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