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玩了一個多小時,離政澤跟白松林都釣了一條大魚,殺了之後,再切成片,最後等烤熟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了。
四個人的心態各不相同。
錢七七一心都在燒烤上,她覺得很新鮮,有意思,還一心想要把這魚烤好,贏得大家的讚美。
白以南胃部出來陣陣疼痛,他的臉色一點點地蒼白下去,可是看着錢七七的笑臉,他就不想離開,只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離政澤有些焦躁,他始終在想着怎麼才能勸服白以南離開,然而他跟錢七七很忙,竟然讓他有無法插足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沮喪。
白松林的一顆心全在自己兒子身上,他擔心着,看着他略微皺起的眉,或者說話忽然的停頓,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裡,做好了準備,打算第一時間衝過去把他扶住。
白以南到底還是堅持下來了,不過這四個人裡面,只有他沒有吃烤出來的魚。他只是笑看着他們吃,聞着那些散發出來的濃濃香味,彷彿他也吃到肚子裡一樣的滿足。
“白大哥,你也忙了這麼久,爲什麼都不吃呢?”錢七七嘴巴上沾了好多黑的灰,她根本就不知道,正大朵快頤。
“這裡……這裡……”白以南提醒她。
“啊?”
“七七,你嘴上髒的,這邊……”白以南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她。
錢七七大大咧咧地用手一抹,這下好了,原本只是嘴角有些黑點點,現在全部糊在了一起!
就像是一隻偷吃的髒貓。
噗嗤!白以南忍不住笑了,他這樣沒形象的笑,倒是第一次。
錢七七呆了呆。
而那邊白松林也忍不住被逗樂了。
離政澤上前,用手給她輕輕擦拭,錢七七理所當然地仰着小臉,眯着眼,很是享受。白以南呆呆地看着他們,這一幕太唯美,讓他一時間竟然腦子裡一片空白,思緒彷彿飄遠了。
如果這一生……他想要想點什麼,卻發現自己連想的力氣也沒有了……
真的好累,身體累,心累,撐得好辛苦。
忽然痛了……
身子轟然倒下。
“以南!”白松林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這邊的兩人轉過頭去,看到白以南的臉色蒼白如紙,他閉着眼睛倒在地上,無聲無息……
醫院,急救室外。
錢七七木木地呆坐在外面,離政澤站在她身旁,白松林則坐在錢七七對面的長椅上,他彎着腰,垂着頭,十指插進頭髮裡,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會沒事的。”離政澤捏着錢七七的肩膀,安慰着她,可是此刻他的心也跟擂鼓一樣,一點譜也沒有。
“嗯,他會沒事的。”錢七七麻木地跟着說。
離政澤又揉一下她的頭:“他只是太累了。”
錢七七又茫然地說:“是的,他只是太累了。”
“你們能不能靜一靜?”忽然坐在他們對面的白松林低吼一聲,他擡起頭,雙目赤紅。
錢七七嚇了一跳,看向離政澤。
“伯父!”離政澤跨前一步,想要跟這個中年男人說點什麼,可是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白松林感覺到自己的失態,擺手抱歉地說:“Sorry,對不起,我剛纔態度不好。”
“伯父,他會沒事的。”離政澤沉沉地說。
錢七七忽然站起來,急急地問:
“白大哥到底是怎麼了?”
她不是個特別敏感的女人,但是看着白松林跟離政澤都凝重的表情,她預感白以南的昏倒以及他蒼白的臉色,絕對不是意外這麼簡單。
而且,她也能感覺到他們兩個人都知道,只是瞞着她而已。
“可能是腹部的傷發作了吧?”離政澤說。
“腹部的傷發作會昏倒?”錢七七纔不信,“你跟我來。”
拉他到安全出口的地方,避開白松林的眼光,錢七七的臉色沉下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我……沒有啊。”
“想起來,這段時間你確實有點不對勁。照理事情都辦完了,按照你以往的性格,你早就吵着要回去了,可是你不但沒有還陪着我在這邊打理公司。”錢七七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顯得有些不順,頓了頓,她繼續下去,“你一向不喜歡白大哥,現在居然能跟他和平相處,這也不正常。”
離政澤有些無奈地說:“七七啊,我是你老公,陪你打理公司不可以嗎?”
錢七七不說話。
“你都是我老婆了,他白以南再怎麼癡心妄想,也是不可能的了。難道我就不能大度一點,要跟他一直吵一直鬥嗎?”
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錢七七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但是,她就是覺得不對勁,渾身都不對勁,從他的眼神,到他的肢體動作甚至是呼出來的氣息都不對勁。
他絕對在撒謊。
一瞬間,她脫口而出:“你在撒謊!”
“七七……你別多想了,如果你不信我,那等白以南醒過來,你自己問他吧!”離政澤是沒轍了,還是把這個問題丟給白以南吧。
可是,他沒有想到,白以南這一次卻永遠都沒有醒來。
三十分鐘後,他們還站在這邊,默默地對看着。
就聽到急救室門口一聲悲慟地大喊:“不……不……不可能的……”
離政澤跳躍而起,已經朝着走道跑去。
白松林跪在地上,幾乎要昏厥了。
而在他面前,是白布蒙面,剛從急救室裡推出來的一具冰冷的屍體。
“不……”錢七七跟着腳步剎住。
她也不相信,兩個小時前還跟着她一起合作烤魚的白大哥,此刻已經沒有了呼吸,沒有了歡笑。
她不相信,那個還年輕,路還很長的白大哥,竟然就這麼走了。
“不……”她腳步踉蹌着朝前跑,她的心在體內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她好不容易跑到輪車前面,雙膝一軟,也跪倒在地。
“白大哥……”淚水像是決堤的水再也止不住,奔涌而下。
離政澤定定地站着,在兩個悲慟的哭聲裡,他靜靜地問:“有沒有什麼遺言?”
護士麻木地搖搖頭,然後一旁的有個醫生說:“他說,要跟什麼睿一樣……”
離政澤轉身,鷹隼一般的眸盯牢了他:“他說的什麼意思?”
“我也沒聽清楚……”醫生嚇了一跳,不由往後退,結結巴巴地說,“什麼骨灰撒……撒……”
離政澤呆呆地,然後擺了擺手:“好,我知道了。”
當初,他爲了騙錢七七,就騙她說高仲睿的骨灰撒在了海里,這樣他就無處不在地陪着她了。
沒有想到,白以南居然記住了這麼一個葬禮方式……
離政澤走到錢七七身邊,把她扶起來:“別哭了,他會以他的方式在
我們身邊存在的。”
推車又開始滑動了,白松林忽然撲上去,捧住兒子還略帶體溫的身體:“以南……你不要丟下爸爸一個人,以南……爸爸求求你,不要走。”
白髮人送黑髮人,頓時讓在場所有的人淚奔。
葬禮是離政澤一手操辦的,前來悼念的都是白以南生前一些生意上的朋友。論私交,他竟然沒有什麼交往深厚的朋友。
在整理他書房的時候,發現了他已經立了遺囑了。
遺囑中指出,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跟自己的不動產由白松林全權支配,而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他竟然留給了李莎莎。
看到李莎莎的名字,錢七七的眼淚又掉下來,她喃喃自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白大哥的心裡不是沒有李莎莎的。
他只是發現自己快要離世了,不想讓莎莎難過,不想拖累她而已。
“白大哥他……怎麼會這麼傻?”錢七七問離政澤。
“他這一生,總是在做自私的決定,這一回他想要對那個女人無私一回,卻沒有想到自己又做了一個自私的決定。”離政澤如是說。
“我打給莎莎。”錢七七聽不懂,她也不想聽。
然而,李莎莎的手機一直關機。
離政澤在全國最大的報紙上發了訃告,希望李莎莎能看到,然後能過來送白以南一程。
李莎莎的手機關機,錢七七卻沒有放棄,不但派了人去找,還不停地給李莎莎發信息。爲了送白以南,離政澤專門讓修傑回去帶了錢悅過來。
小傢伙第一次面臨着生離死別,幾次都哭暈過去。
他真的不明白,幾個月前還好好的,對他無比溫柔的白舅舅,怎麼說沒就沒了。他怎麼哭,怎麼叫,怎麼拉他的手,他都不動了。
死亡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確實太讓他費解了,他只有哭,只有哭,不停地哭着才能緩解那失去的恐懼感。
一直到葬禮來臨,李莎莎不但沒有出現,也沒有隻字片言回覆。
大家都不抱任何希望了。
葬禮上,因爲白松林是長輩,又處於極大的悲傷中,不方便出來,就由離政澤,錢七七夫婦帶着錢悅給衆賓客回禮。
錢七七一身黑衣,胸前戴着一朵白花,以妹妹的身份給白以南戴孝,給來往賓客回禮。
錢悅穿着孝衣,以侄子的身份跪在靈柩前守靈。
葬禮進行到一半,所有賓客都就位,靜靜地聽司儀追憶白以南的生平往事,曾經的豐功偉績。
這個時候,禮堂大門傳來一道暗影。
一身白色孝衣的女人一步步地邁進來,儘管她低垂着頭,走路緩慢,寂靜無聲,可是錢七七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就是李莎莎!
她居然穿着一身白色孝衣,只有白以南的妻子才能這麼穿着出現在這裡,可是,白以南並沒有結婚。
頓時,禮堂裡不明真相的人都呆呆地看着一步步走進來的李莎莎,心中暗自揣測着來者的身份。
錢七七走過去,挽住李莎莎的手,輕聲說:“莎莎,你……”
這個時候,她說什麼都覺得不合適。
於是,她也沉默地,靜靜地陪着她一直走到白以南的靈柩前。
李莎莎跪下,慢慢地爬過去,神色專注,她的手從玻璃上一寸寸地摸過,那麼深情。彷彿裡面躺着的人沒有死,只是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