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開學的第一天,我站在家裡洗手間的鏡子前,將長髮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洗漱好後剛要走,忽然瞥到洗手間的格子上擺着幾瓶藥。
我想了想,還是拿起來看了看瓶子上的藥品說明。是孕婦用藥。
我心下譁然,雖然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對姑姑有自己孩子的事沒那麼惶恐,但是我深知以我的成績只能上三表大學,或者是大專,我還需要很多學費生活費,如果姑姑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會繼續供我上學麼?就算姑姑願意,姑父也不會願意吧。
那個男人,我又想到那個不常見面的姑姑的男人。我深深嘆了口氣。
我一踏進教學樓便看到了夏綠濰,她似乎是故意在等我,看到我便笑着走過來。
“早啊蘇嘉琪。”夏綠濰主動打招呼。
我點了點頭要從她身邊走過。
夏綠濰拉住我道:“怎麼樣?最近和顧柏橋還愉快麼?他真的很好對吧?說實話顧柏橋真的算是一個完美男友了。”
“與你無關。”
“這週日就是顧柏橋的生日啦,他曾經答應過我,他的每一個生日都由我來陪他過。”夏綠濰笑着道:“你說這次他會和咱倆誰一起過生日呢?”
夏綠濰的氣質頗有凌人之勢。
“你要搞清楚,現在我纔是他的女朋友。”
“哦~。”夏綠濰陰陽怪氣地應了一聲:“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我冷笑了一下,從她身邊走過。
“嘉琪~。”顧柏橋從教學樓的大門外跑進來,他徑直走過夏綠濰來到我身邊,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顧柏橋牽起我的手一起走上樓去。
在樓梯拐角處,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夏綠濰一眼。我以爲會看到垂頭喪氣,充滿挫敗感的夏綠濰。
結果我看到,夏綠濰正在所有所思地微笑着也望着我。
一坐到座位上,許枳便關切地道:“怎麼啦?一大早臉色就這麼不好。”
“剛纔碰到夏綠濰了。她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甭理她,你也要理解,不論哪個女生失去像顧柏橋那樣的男友都會掙扎一陣子的。”
“我相信顧柏橋。”我將政治書拿出來做第一節課的課前準備。
許枳突然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嘉琪啊~我有半個多月沒看到鹿琛了。他的酒吧也歇業了,他說去出差了,要再過一週才能回來,我給他打電話也不接。兩三天才能回我一條短信。”
“他一定是在忙。他忙不也是爲了你們的未來嘛。”我閃躲着目光勸慰着許枳。
好在許枳並沒有注意到我神情的變化接着道:“你說我要不要去他出差的地方看看啊。他看見我會開心麼?”
“不要。”我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過分緊張,轉而道:“還是不要了吧。他在忙工作,肯定沒時間照顧你。再說他也不喜歡這種突然襲擊吧。”
“也是。”許枳點了點頭。
“橘子啊,你…你喜歡鹿琛什麼呀?”我猶豫着開口。
“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他,是他站在酒吧的舞臺上唱歌,他唱歌的樣子十分認真鄭重,和平時不一樣。我一直相信他會是一個很好的人。”許枳苦笑了一下:“雖然他一次次地使我失望了,可我還是不甘心。”
隨着上課鈴打響,我們結束了這個話題,我望着許枳,在心中嘆了口氣。
週日的早晨氣溫驟降,下起了大雨。明明是早上八九點鐘,卻陰得像晚上六七點一樣。
大雨噼裡啪啦打在窗戶上,在窗戶上形成了一幅畫,讓整個城市都變得模糊。大雨洗刷着一切,落地生花,路面積起了小河。
風驅急雨灑高城,雲壓輕雷殷地聲。
我並沒有因爲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而煩悶,相反我覺得無比期待。我和顧柏橋約好,要在學校附近的小廣場見面。今天是顧柏橋的生日。我捧着粉色的禮物盒子,穿着白色的連衣裙,加厚的褲襪,將長髮盤成了一個圓圓的小丸子似的髮髻。
姑姑和姑父一早就出去了,此時並不在家裡。我收拾好自己便走下樓去。
大雨裡霧氣氤氳,雨水落在我腳邊,落進匯成小河似的路面上,激起一圈水花,像是遍地都開滿了花朵。
我一隻手撐着傘,一隻手捧着禮物盒子,盒子裡是九百九十九隻千紙鶴,顏色不一精緻漂亮,這是我用近兩個月的時間才準備好的。每天的課間,晚自習,放學回家,抓緊一切空閒時間來折,每隻千紙鶴上都有我寫給他的話:
滿天星光不及你的目光。
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你的未來我要緊緊相依。
你的微笑掌控了我的心跳。
我已經躲不掉命運的心血來潮。
我們一定不會在宿命中妥協。
你是我的良人。
我可以忘記這世間繁華,不可以忘記你眉目如畫。
我祈望,在某個風光明媚的午後,我遇見你,然後遇見我自己。
盒子裡有一隻最大的紅色紙鶴,它被我擺在了最中間,十分搶眼。因爲它的裡面我寫着:顧柏橋,我想把自己送給你。
我在大雨裡走着,雨水順着雨傘流淌而下,我在雨簾中微笑,我幻想着這將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將是另一個新的我,新的生活。
我要把完整的我交給顧柏橋。我要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
我相信他。
他是我唯一相信的人。
走到小廣場時,雨又下大了些,大雨變成了暴雨。甚至下起了煙霧,電閃雷鳴。
我望見顧柏橋的身影在能避雨的小亭子裡。
我透過大雨望着他,水霧使我視線模糊,他的身影顯得那樣不真實。
我把傘舉高了些,雨水隨着風落到我的臉頰上,我擡頭看着陰沉的天空,如墨一般。烏雲壓得很低很低,仿若只要我爬上一座山就能摸到天空。
“嘉琪,你在幹嘛?”顧柏橋的聲音隨着噼裡啪啦地雨聲傳了過來。
我笑着走進亭子裡,收了雨傘。
顧柏橋急忙上前扯着衣袖擦乾我臉上的雨水,輕聲斥責道:“幹嘛把傘舉那麼高?被雨淋到會感冒的。”
“一點點雨水而已,沒關係的。”我將盒子放在一旁的座椅上,雙手環住顧柏橋的腰,擡頭望着他撒嬌般地說道:“柏橋,生日快樂。”
顧柏橋順勢抱緊我俯身吻在我的嘴脣上。
他的吻有些微涼,帶着雨水的味道。空氣裡充滿了雨水的潮溼,還有他身上散着的不知名的香皂味道。
我倚靠在亭子的柱子上,顧柏橋一直抱着我,手墊在我的背上怕我着涼。
他的吻溫柔又綿長。
像所有美好的時光。
像呼嘯而過的青春。
像永不停留的光陰。
像一卷動聽的磁帶。
像一部懷舊的影片。
此刻的我,是如此的年輕。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可供我肆無忌憚地揮霍。我從不知何爲後悔。
仰仗着年輕,以爲人生勇往直前永無遺憾。
在我記憶裡所銘記的大雨並不多。
大雨籠罩了整個城市,街道寂靜無人,只剩風雨雷電的聲音,天色昏暗,水霧瀰漫。我最愛的人吻了我的脣。
忽然,顧柏橋的電話響了。
他掏出來看了一眼直接掛斷了。
“怎麼不接?”
沒等顧柏橋回答,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顧柏橋看了看我,終究還是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邊傳來好聽的女聲,聲音隱隱約約聽不真切,但是我知道那是夏綠濰的聲音。
“有事麼?”顧柏橋冷着臉色。
“你別鬧了好麼?我是不會過去的,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顧柏橋的語氣開始變得不耐煩。
“別說了,我不想聽。我掛電話了。”顧柏橋剛把電話從耳邊挪開,還沒來得及按掛斷鍵,電話那邊的人急切地又說了句什麼,顧柏橋連忙緊張地將電話重新貼回耳朵,神色慌張。
“你別衝動,好麼?你聽我的!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好,我跟你聊,你想知道什麼?”顧柏橋的喉嚨動了動,看得出他非常緊張。
“我會見你跟你說清楚,但你要保證在這之前你要冷靜。我現在就過去。”顧柏橋掛斷電話充滿歉意地望着我:“嘉琪,對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所有的信任與熱情在這一刻,在顧柏橋做了決定的一刻化爲死灰。我無數次說服自己褪下的防備與僞裝,在這一刻又像刺蝟身上的刺那樣立了起來。
“夏綠濰對吧?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和她有瓜葛。”我強穩住語氣和情緒。
“我不會騙你的。我也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確實和她再無可能。可是我也不能眼看着她犯傻,她說如果我今天不過去,她就要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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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覺得很奇怪麼?你倆分開這麼久了,她爲什麼非要挑你過生日的時候想不開?”
“因爲我之前答應過她…。”
“我不想聽你之前答應她什麼了。”我終於控制不住情緒,大喊着打斷他:“我只知道你現在離開就是對我極大的傷害,她只是爲了挑釁我而已,根本不會做什麼傻事。”
“不是的,我瞭解她,她之前也…。”
“你瞭解她麼?那你瞭解我嘛?你以爲你瞭解所有人。可事情跟你想的根本不一樣!顧柏橋,你能別這麼天真麼?”
“嘉琪,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我對她真的沒有感情了,但是就算基於朋友,同學我也該去看看,更何況她還幫過我。”
“顧柏橋,我說不可以去。”我望着顧柏橋,眼睛泛着淚光。
“對不起,嘉琪。我會和她講清楚,以後不會再有任何聯繫。”顧柏橋急匆匆地撐開傘衝進大雨裡,他跑了很久也沒有攔到一輛出租車,直到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大雨裡。
我低頭看見座椅上的粉色盒子,因爲雨太大了,隨着風飄了進來,盒子已經被打溼、褪色、變軟,我撐起傘,拿起盒子,走進大雨裡。在路過街邊的垃圾箱時,我隨手將盒子扔了進去。
他走了,所有美好的憧憬都只不過是垃圾。
我撐着傘,可是風雨太大了,我還是被淋溼了。
我索性收了傘,反正都是要溼的,不如便淋個痛快。
雨水打溼了我的頭髮和衣服,裙子緊緊地貼在身上,雨水順着額頭流下,遮掩了我的視線。我擡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不禁苦笑起來,果然還是不該信任任何人的,沒有人是例外,自己早該知道的,卻偏偏疏忽大意了。而這種疏忽,是那樣潛移默化不容控制。
我走回家裡,掏出鑰匙打開門。
我看到姑父正在家裡翻找着什麼,便隨口打了個招呼:“姑夫,你回來了?姑姑呢?”
“她還在醫院,有東西忘了拿我回來取一下。”姑夫說完話便擡頭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隨即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發覺異樣,下意識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發現雨水早已打溼我的紗裙,裙子緊緊貼在身上,內衣遮不住的胸部輪廓若隱若現。
姑夫突然走近我,我們從來沒有過這樣近的距離。
我膽怯地退後一步。
“嘉琪,你長大了。”姑夫伸出手來撫摸我的臉龐。
“姑夫,我先回屋了。”我躲開他的手,想趕快溜回房間鎖上門。
沒想到他一下子扯住我的胳膊從後面抱住我,他親吻着我的耳朵和脖頸,中年男人身上難聞的菸酒混合的味道鑽進我的鼻腔,那味道使我覺得噁心。
我惶恐地掙扎着,聲嘶力竭地叫喊着,甚至瘋狂地辱罵着。
恐懼,憤怒,噁心和被侮辱的痛苦在我的心臟中爆炸,然而他的手像是冰冷的鐵烙,我被甩在客廳的沙發上……
屈辱使我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