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咖啡廳的露天陽臺上,鹿琛手扶着欄杆向遠處眺望,微風吹起他的劉海兒,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他的側臉輪廓分明,脣角上翹,每個笑容都故意帶着輕浮。
“說吧,談什麼?”鹿琛解開襯衫袖口的鈕釦,將衣袖挽了上去。
“我一開始以爲你還是個好人,頂多是有點小毛病,以爲你是故作輕浮。可沒想到其實你是真的不要臉。”
鹿琛轉過頭來望着我,他並沒有生氣而是笑了一下,饒有興趣地道:“此話怎講?願聞其詳。”
“昨晚許枳喝多了,她睡着以後,你們幹什麼了?你和董嬌!”我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質問他。
“我們能幹嘛?”鹿琛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兩聲。
“鹿琛,拋開董嬌不說,我問你,你愛許枳麼?”
鹿琛訕笑了一聲:“你個小孩兒,懂什麼是愛?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沒有愛。”
“那你爲什麼要跟小孩兒在一起?爲什麼要欺騙小孩兒的感情?你既然對許枳這樣不屑,你爲什麼不離開她?難道你留她在身邊只是爲了侮辱她麼?”
“我已經離開她了,我早就決定離開她了,她在我酒吧裡割腕啊。你沒看到麼?”鹿琛的神色飄向遠方:“是她不依不饒的…。”
“去九溪河的那次她已經決定離開你了。她已經死心了。”我打斷鹿琛說道:“你不要再惺惺作態了。你根本就不喜歡她,但你享受着她對你的感情,甚至你覺得你完全可以控制她。你這種卑劣無恥的人還要爲自己找藉口麼?”
“隨你怎麼說吧。”鹿琛轉身想走。
我拉住他的胳膊道:“和許枳分手,離她遠遠的。你可以不愛她,但請你尊重她。這也是爲了你自己還有最後一點人格。”
鹿琛一揮胳膊甩掉我的手:“你這人真莫名其妙,你今天跟我講的話比我們認識以來加起來都多。不過,跟你有什麼關係呢?我怎麼做,我願不願意當個人都跟你沒關係。蘇嘉琪,聽我一句勸少管閒事。”
“許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朋友?你如果真把許枳當朋友今天你就不應該跟我談,你可以直接告訴她,你爲什麼不呢?你怕我也告訴顧柏橋你當初是故意騙他的,你是早就想好的,裝作喝醉說那些人是夏綠濰自己找來想測試顧柏橋感情的,然後再假惺惺地告訴他是喝多了,賭氣才那麼說的。顧柏橋喜歡你什麼呀?我記得我們一起聊天時,他告訴我說喜歡你單純真實,單純?真實?這說的是你麼?如果顧柏橋知道這些是你裝出來的他會怎麼想?”
“我那並不算騙他,我只是賭對了而已。”
鹿琛乾笑了兩聲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如果說那次算一場賭博,那拿凳子打你的那些人怎麼算呢?”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閃躲着鹿琛的目光,掙脫開他的手。
“哈,還要我再說的明白點麼?你導演的美女救英雄你不記得了?”鹿琛眯起桃花眼接着道:“之前找顧柏橋麻煩的人確實是夏綠濰安排的,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對吧?可後來酒吧裡的那幾個是你找的,我說的可對?還故意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地分析,其實你是爲了瞞過許枳,你怕你有把柄在她手裡,你怕有一天你們鬧掰了你有所顧忌。你根本不信任任何人,你說許枳是你的朋友,那你怎麼不敢把你的計劃全盤托出?”
我望着鹿琛,沒有做聲。
“從你發現顧柏橋受傷開始,你打聽出事情的始末你就下了一個賭注。你賭那些人是夏綠濰自己找來的,就像有的女孩僱別的女人勾引自己男友一樣,想看看男友的定力。而她是想以這種辦法看顧柏橋是否會離開她,也是在變相告訴顧柏橋她很搶手要懂得珍惜。你又賭當你找的那些人出現在我的酒吧找顧柏橋麻煩時,許枳會第一時間通知你,你把這場戲演的多逼真啊。幸運的是,你都賭對了。因爲你瞭解許枳,可許枳一點都不瞭解你。其實我們是一種人,所以能看穿彼此,你該知道的。”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我挑起眉毛問鹿琛:“你覺得我會忌憚許枳麼?就算有一天我們之間有不愉快了,就算她把知道的都告訴顧柏橋了,你覺得以顧柏橋的性格會相信一個已經跟我決裂的朋友所說的污衊我的話麼?”
“也對。你並不是擔心她知道你的秘密,而是你覺得她根本沒必要知道,這樣才能更好地配合你演戲。”鹿琛逼近我,直直望着我的眼睛:“你這樣不算控制她,玩弄她麼?你又比我高貴麼?你配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我麼?是啊,她是我的女朋友,可她不也是你最好的朋友麼?你在意過麼?”
我嘆了一口氣,趴在欄杆上,向下望着花壇,假山。
“你的一言一行,你的神色變化騙得過許枳,騙得過顧柏橋,卻騙不了我。”鹿琛從兜裡掏出一盒煙,隨手遞給我一根。
我接過來點燃,吸了一口。這次吸起來已經不覺得那麼嗆了。
“那可能是因爲你年紀太大了。”我吐出煙霧問他:“鹿琛,那你是真心喜歡董嬌麼?”
鹿琛的鼻腔緩緩溢出煙霧,煙霧向空中升騰,我看到他在煙霧的後面搖了搖頭。
“她有錢。而我,需要錢。實話告訴你,我爲什麼會來到這個北方小城,因爲我在家裡混不下去了。爲了做音樂敗光了家裡的錢。我爸媽對我失望透頂。我來到這兒,認識了董嬌。”
“在許枳之前?”
“對,我剛到這個城市不久,就在一個酒局上認識了董嬌。她當時就表示想跟我在一起,可別逗了,她比我大15歲,我這麼年輕貌美的,說什麼也不能跟她,作爲一個男人淪爲別人的玩物也太沒尊嚴了,不是麼?”
“後來呢?”我將煙捻滅,認真聽着鹿琛講話。
“後來董嬌拿錢幫我開了那間酒吧,她說拿我當弟弟幫幫我而已,並不強迫我怎麼樣。我那時候已經想放棄什麼狗屁夢想了,我想我再也不唱歌了,我就本分的開自己的店面,再也不做夢了,然後我遇到了許枳。”
鹿琛也捻滅了手裡的煙接着道:“可是我的店根本不掙錢,我需要錢,有錢纔能有尊嚴,有錢回家的時候才能不被人指指點點。我想衣錦還鄉,而且我想唱歌。我不想我的人生就這樣一天覆一天的庸碌地過下去,我不想我的人生這麼無聊。所以我需要很多錢。但我知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應該靠我自己,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吃軟飯。直到上個月我爸查出得了癌症,要十萬的住院費手術費,而且這只是一個開始,後面還需要源源不斷的錢。我愁得都要發瘋了,我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賣掉也值不上這麼多錢。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爸病死啊。我找到董嬌,十分窘迫地向她借錢,我本以爲這是個很爲難的事情。沒想到,董嬌只是笑了笑不以爲意地遞給我一張卡,她說只要及早治療,按時化療,她會安排我爸去一個高級療養院,會沒事的。你知道那張卡里有多少錢麼?”
我搖了搖頭。
“二十萬。她眼睛都沒眨得給了我二十萬。對我來說比登天還難的事她一揮手就解決了。”鹿琛苦笑了一下:“從那時起,我覺得自己簡直滑稽可笑。”
通過鹿琛,我第一次感受到金錢的概念。我漸漸認識到金錢的力量。我不禁想起夏綠濰的一身奢侈品牌,不禁想起送她來上學的豪車,想起她不費吹灰之力地隨意轉學。
“錢能改變一切麼?”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能改變一切,但我知道沒有它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鹿琛,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快樂麼?”
鹿琛的眼神漸漸暗淡了下去:“說真的,我並不確定我到底想要什麼,我只是不想安於現狀。”
我點點頭,從他身邊走過:“回去吧,該吃早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