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盤在山上的小路,路口就在楊清月站在的樹後,兩邊都是高大的松柏和花束,以至於小路若隱若現。走了近一刻鐘,才隱約看到遠處的一座舊房子。
這間舊房子沒有院子,圍牆被拆除了,只留了一圈地基的痕跡,原本的院子裡種着兩棵石榴樹,有些年頭了,果子還沒有成熟。
裡屋的門是木頭的,推開時吱呀作響,但聲音很輕。胡途低頭看,那木門是修整過的,越過門檻,走進一間十分整潔的客廳裡。
胡途皺了皺鼻子,這舊舊的房間裡的味道竟和野外一樣整潔,着實讓他驚訝。這裡有傢俱的木頭味和油漆味、牆上的泥土味和無法分辨的花香,再仔細分辨,還能聞出一些汗漬味。
伸着頭往裡看了幾眼,地面是暗灰色水泥質地的,牆上的白灰剝落了三分之一,都是乾燥且一塵不染的。牆上掛着一些舊時代的畫,畫下有一個櫃子,上面擺着些照片。櫃子和門的中間是窗戶,窗戶下襬着一張舊書桌,書桌上的報紙、書籍和紙筆都是新的。
這裡有人居住,而且還是個極其自律的人。
“誰啊?”屋裡傳來一聲慵懶且滄桑的聲音。
楊清月悶聲咳嗽一下,用她獨特的聲線提醒道:“你猜?”
只依靠兩個字就能猜出身份,那一定是很熟的關係。一高一矮的腳步聲從裡屋接近,聲音裡忽然充滿驚喜,問道:“弟妹,是你嗎?你的聲音滄桑了很多。”
走出來的是一個身穿迷彩服的男人,他的左腿受了傷,走路時一瘸一拐,他的臉上滿是皺紋,頭髮花白,眉宇間卻充滿英氣。他一走出來,便用複雜的眼神以此打量楊清月和胡途,笑的時候有幾分憨厚感。
楊清月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強哥,許久不見,你的聲音也滄桑了。”
“咦?”那人忽然疑惑地問,“這人是誰啊?他看起來很眼熟。”
他打量胡途的時候,胡途也打量他,看到他的眼神從驚喜到凌厲,他也疑惑不解。他想起楊清月的那句話,心裡嘀咕道:“他爲什麼會想見到我?難道他認識我不成?可我似乎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他整理一下服裝,不管怎樣面前站在的是一位長輩,多注意點禮節總是好的。
楊清月卻忽然搶先介紹道:“噢,他叫胡途,是我商業上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生活中好朋友。”然後她指着那個男人說,“胡途,他是我一位老朋友了,叫彭強,你叫他強伯伯就好。”
胡途撓了撓頭,說道:“強伯好。”
彭強卻更加疑惑了,問道:“怪不得我覺得你眼熟呢,妹子,這是你新找的小男朋友嗎?”
一個多年未見的、自稱討厭軍旅的女子,帶着一位跟一位故人長得很像的年輕人來見他,來得這麼突然,又說是生活中的好朋友,綜合這麼多信息,怪不得他多想。
“你說啥呢?”胡途當時就不樂意了,雙臂抱在胸前,“誰是她男朋友?你看不出來她多大我多大,我們差着輩分呢。而且我有女朋友了,我都不知道爲什麼要來這。”
楊清月也頓時哭笑不得,說道:“強子,你這張嘴還是跟以前一樣討厭,這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他是我朋友,你聽不明白,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帶他來,還是讓你矇在鼓裡好。”
彭強一下子愣了,臉上的疑惑更濃了,一直盯着胡途看了半分鐘,看得胡途心裡發毛了,他忽然一陣狂喜,說道:“你是說他,你是說……”
“別亂說話。”楊清月笑着說道,“你知道就行了,知道也當不知道。今天胡途跟他媽媽過來拜祭一位長輩,正好路過你這裡,不然我是不會過來的。有什麼問題也不要問,我是不會跟你說的。”
胡途忍不住了,大聲問道:“你們倆打什麼啞謎,說的是我嗎,我怎麼覺得你們要把我賣了似的?楊清月,你可別打我的主意,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別以爲你有錢我就會從了你。”
他被彭強的一句話引入了桃花島的迷陣,想一想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楊清月多次提出過用錢收買他的誘惑建議,頓時心中充滿了驚恐的懷疑。當然,這樣的想法經不起推敲,只是霎時間,他身在局中,難以看清全貌罷了。
“你給我閉嘴。”楊清月氣得臉通紅,鞋跟跺在地上“咔咔”地響,用非常非常嚴肅的聲音罵道,“你再敢這麼說,信不信我抽你?你小小年紀,腦子裡能不能裝點正經事?”
然後她指着胡途,手指氣得顫抖起來,這一刻,她真想把真相說出來,但抖了一會兒,終究忍住了。嘴脣哆嗦着,硬生生地憋下了這口氣。
胡途翻了個白眼,幽幽地說道:“誰不正經了,是你們先不正經的。”見楊清月似乎真的要發火,他才用正常的聲音問道,“話說,我總覺得你們奇奇怪怪的,你們倆打什麼啞謎呢?”
楊清月正生着氣呢,哪裡還會跟他解釋,說道:“我不跟你說,你真是太討厭了。”又衝着彭強兇道,“還有你,這麼多年不見,一上來你就給我找麻煩,我就不該來見你。”
“那個,是我不對,是我不對。”彭強溫柔地道着歉,“這是一件好事,咱別生氣。”
胡途盯着那張溫柔的臉,越看越覺得有趣,忽然一個念頭跑到他的腦子裡,他脫口而出:“噢,我知道了,你們倆纔是夫妻,後來離婚了是吧,所以你才懷疑她帶我這麼帥氣的男朋友來氣你。跟你說,你想多了,根本沒那回事。”
楊清月張口結舌,面紅耳赤,指着胡途說:“你,我……”憋了半晌,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我知道,女人嘛,臉皮都很薄。”胡途胸有成竹,“強伯我跟你說,楊阿姨今天一上山就心神不寧的,肯定是因爲要見到你的關係,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加把勁,再把她追回來。”
“你閉嘴。”兩人異口同聲制止了胡途,眼睛裡帶着同樣的憤怒。
而後彭強說道:“弟妹,你幹嘛不說實話呢?要不你讓我跟他聊聊?”
“你敢。”楊清月已經後悔來這裡了,她氣沖沖地說,“你趕緊待一邊去,我祭拜完叔叔就回去,你就當我沒來過。你要是敢壞了我的事,我就再記恨你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