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孫太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涼若玖這纔剛剛起身來,方叔就急急忙忙到了樓上來,敲門道:“若玖,孫太太來電話了。”涼夫人納悶,看了一眼時間,這才七點一刻,孫太太怎麼這麼早打電話過來?
涼若玖應了一聲,又急忙洗了把臉,趕緊下了樓。電話似乎是停了,涼若玖走近了些,又響了起來,涼若玖接起了電話來,蹙眉問道:“孫太太,您打電話過來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孫太太的聲音很着急,道:“時知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馬場,樑老師您能不能勸時知趕緊回來,他父親住院了!”
涼若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些,問道:“哪個馬場?”
孫太太將馬場的地方告訴了涼若玖,涼若玖答應着,又安慰了孫太太幾句,對方叔道:“孫時知的父親住院了,孫時知一大早又去了馬場。現在孫太太在醫院照顧着走不開,孫太太讓我去一趟郊外馬場找孫時知回來。能不能問問戴維斯,借輛車?”
方叔聞言,回答道:“我去問問先生。”
正好戴維斯從樓上下來,他似乎還是一副很困的模樣。方叔正打算問,涼若玖便先開口道:“戴維斯,早上好。”
戴維斯看着涼若玖,笑顏道:“早上好啊。”
涼若玖默了一會子後,看着戴維斯,試探問道:“戴維斯,我要去出一趟遠路,可不可以借我輛車?”
戴維斯沒有言語,涼若玖尷尬笑了笑,道:“我問的有些唐突了,您別放在心上。”戴維斯忽然笑了下,言道:“等一會約翰就來了,讓他送你過去。”
涼若玖一聽,忙謝道:“謝謝。”
戴維斯的性子涼若玖有些捉摸不透,像這天一樣,陰晴不定的。方纔,她差點以爲戴維斯不樂意了。所幸的是,還有約翰在這裡。如果沒有約翰,沒有方叔,涼若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約翰遲遲沒來,涼若玖有些着急給約翰打了個電話,八點鐘的時候約翰纔來了。他剛進來,涼若玖立馬就握住了約翰的手來,急忙道:“約翰,快帶我去郊外馬場。孫時知的父親住院了。”
約翰迷迷糊糊聽着,上了車後才反應了過來,挑眉問道:“孫時知?孫大之的兒子?”涼若玖皺眉,反問道:“孫大之是誰?”
約翰似乎是愣了下,看着涼若玖好一會,才道:“孫大之是法租界的商會副,你不清楚?”
聽約翰這麼一說,涼若玖足足愣了有好一會。坐在這車裡頭又覺得悶得慌,又聽約翰這樣說。她覺得自己活的好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樣,怎麼什麼都不知道?腦子裡頭空空白白,就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
涼若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答言道:“我不清楚。”
約翰有些納悶了,道:“看來你也真的是不清楚。”頓了下,又問道:“你給他的兒子教什麼?”
涼若玖回答,“英語。”
約翰還想問什麼,涼若玖冷了一眼約翰,催促道:“趕緊走吧,現在孫大之都住院了。要孫時知趕緊回去,若孫大之出了個好歹,孫太太還要怪罪我。”約翰無奈聳了聳肩,這才發動了車子。
十點鐘的時候,纔到了馬場。
約翰準備下車開門,涼若玖卻先下了車,對約翰道:“我去找孫時知,你在車裡頭等我。”約翰“嗯”了一聲。
涼若玖找了好大一圈,都沒有瞧見孫時知的影子。忽然,就聽見一道急促的聲音,“讓開!”涼若玖一聽,趕緊讓開,再一回頭,就看見孫時知騎在馬上,目光銳利的盯着自己,冷冷斥責道:“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傷着了怎麼辦?!”
車裡頭的約翰聽見孫時知這麼大聲,以爲是出了什麼事,趕緊從車裡頭下來,疾步過來。過來後就看見涼若玖滿頭大汗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孫時知,他順了順涼若玖的後背,關切問道:“怎麼了?”
涼若玖搖了搖頭,回答着約翰,“我沒事。”
約翰又安慰了涼若玖幾句,涼若玖只是覺得有些諷刺。前些年到時候被抓到窩去都沒有這麼的膽怯,可如今,差點被馬踩到竟然這麼的後怕。果然是白駒過隙,時間不饒人。越長大越害怕。
她緩了好一會,纔對孫時知道:“你父親病了,住院了,要你趕緊回去呢。”
孫時知從馬上下來,就聽見涼若玖這麼說,臉上就連一點擔心都沒有,直接拒絕道:“他住院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回去!”
孫時知到底和他的父親有多麼大的仇恨?自己的父親住院了都不回去,要等什麼時候才肯回去?孫太太又專門囑託了涼若玖一定要將孫時知給帶回去,涼若玖就必須帶回去,她再次言道:“那是你的父親,孫太太都快要急瘋了。趕快回去!”
孫時知再次拒絕道:“我說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他拒絕的的確是很乾脆,臉上的神色幾乎都沒有變過。想來,這父子關係應該是不大融洽的,可就算是在不融洽,孫大之究竟還是他的父親。
涼若玖再去勸解,可孫時知還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他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就是這麼一句話。涼若玖也開始有些急躁了起來,冷聲道:“孫時知!現在樑老師讓你回去,你就必須回去!”
孫時知愣住了,直勾勾的盯着涼若玖許久。涼若玖的神色漠然,再次沉聲道:“回去!”這一聲回去確實是起了作用,孫時知上了車跟着涼若玖回去了。
到了醫院後,涼若玖便聞見了一股子刺鼻的消毒水味,覺得這胃裡頭像是那股子味道鑽進去了一樣,令她厭惡。但還是強撐着將孫時知送到了孫大之這裡,看着孫時知進去後,涼若玖便就退了出去。
立馬,涼若玖乾嘔了起來,約翰見狀,趕緊扶着涼若玖,皺緊了眉頭,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涼若玖一隻手緊抓着約翰的一邊衣角,給自己鼓着勁,壓着乾嘔道:“過一會就好了。”
約翰一直耐心着照顧着,倒了杯水端給了涼若玖,她坐在醫院的長椅子上,臉色煞白煞白,約翰自然覺得心疼,眉頭皺的更深了些,嘆息了一聲,有些沉然道:“酒喝壞胃了。”
“約翰!”
涼若玖怒了一聲,盯着約翰。
約翰不再說什麼,接過了涼若玖手中的水杯,言道:“我再去給你倒一杯水。”涼若玖心中賭氣,沒有吭聲。
約翰走後,孫時知就出來了。涼若玖看見孫時知,趕忙起身來,問道:“你父親可還好?”
孫時知一臉的不悅,對涼若玖道:“他要見你。”
涼若玖只是應了聲好,就跟着孫時知進去了。進去後就瞧見孫大之躺在病,雖躺在病,可這面色依舊很紅潤。看起來,是什麼不打緊的小病。要麼,就是孫大之的身子好。不像自己,這會子已經半死不活了,甚至感覺自己站都站不穩了。
涼若玖禮貌問候道:“孫老爺,您好。”
孫太太給孫大之遞過去一杯水後,才聽見孫大之問着自己,“你就是樑老師?”
涼若玖點了點頭,回答道:“回孫老爺您的話,是我。”
孫大之看了一眼孫時知後,眼神落在了涼若玖身上,語重心長道:“時知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的輔導他,讓他走上正道。”
涼若玖微微頷首,剛想答言。孫時知就怒了,盯着孫大之,質問道:“正道?你給那些洋人做事就是正道了嗎?!”
孫大之一聽,氣得不輕,方纔還紅潤的臉色,此刻就變成了煞白,“我那是爲了誰好?!我還不是爲了你好!”
孫時知似乎覺得自己並沒有說什麼過激的話,臉色依舊,他看着孫大之,再次言道:“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好!每天對着那些洋人像只狗一樣!我並不想看見你這樣!”
這樣的話,孫時知是如何說的出口的?涼若玖聽着,難免都覺得心震了下。孫大之是法租界的商會副,多少人都等着去巴結他還來不及來。怎麼在孫時知的嘴裡頭說出來就變成了這樣?涼若玖實在覺得不可思議。也不知道,此刻站在外面的約翰又怎麼想。人都有好有壞,一視同仁總會出些問題。
涼若玖站在一旁乾脆就不說話了,她此刻若說一句,只會是引火燒身。與其如此,乾脆一句話都不說。可孫大之,這一次真的是被氣的差點一口氣都沒有喘過來,他將手中的那杯水潑到了孫時知臉上,脖子山的青筋暴起,指着孫時知的手指頭有些微微顫抖,道:“你!你,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孫時知一個字都沒有,狠狠摔門而出。
孫太太趕緊順着孫大之的胸口,安撫着孫大之的情緒。涼若玖站着,難免覺得有些尷尬,便勸慰了幾句,其他的多話也沒有說。看着孫大之的情緒平穩了下來,面色也有些好轉。涼若玖這才鬆了口氣,她真怕剛纔孫大之這口氣喘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