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若玖坐了一整個晚上，坐到了第二天。
張副官端着早餐進來的時候嚇了一大跳，涼若玖整個人一動不動的就那樣坐着，像具屍體一樣。張副官見狀，趕忙放下了手中的早餐，急忙問道：“涼小姐？！涼小姐你還好嗎？”涼若玖聽見這個聲音，覺得有些刺耳，皺眉道：“張副官，你聲音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說着，涼若玖便看向了張副官。
張副官一聽，趕忙賠禮道歉，“是屬下過分了，還請涼小姐見諒！”
涼若玖問，“現在是幾點了？”
張副官看了一眼時間，答言道：“回涼小姐您的話，現在是早晨九點鐘。”
涼若玖透過窗柩看見外面的陽光，多有些感慨，言道：“九點鐘的光景真是極好的啊。”可轉瞬，涼若玖的臉色就變成了冷的，漠然道：“再好的光景又算得了什麼？現在我被軟禁在這裡，即便可以看到陽光，卻還是身處黑暗。”
張副官還是第一次聽見涼若玖說這麼悲觀的話，趕忙道：“涼小姐，你要相信督軍不會傷害你的。要相信督軍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您好啊！”
聽着張副官的話，涼若玖覺得好笑，更是覺得諷刺，“他已經傷的我遍體鱗傷了。自從他選擇去幫柳容沛的那一天起，利用我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不再爲我好，不再爲涼家好了。是背叛，是卑鄙！”
張副官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都嚥了回去，低了低眉，道：“涼小姐，您要相信督軍不是那樣的人。”
涼若玖苦笑道：“相信不相信，都已經無所謂了。”
“涼小姐，請您務必要相信督軍！屬下拿項上人頭保證！督軍絕對是向着您的！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張副官雙眼灼灼，分外鏗鏘的說了這番話。
可與涼若玖而言，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她才發現，在陸生的身邊待着遠遠要比待在戴維斯身邊危險的多。從前別人說陸生心狠手辣，蛇蠍心腸她還不信。自從昨天晚上陸生要她給尹德打去電話後，她信了。
或許陸生一直以來都那樣的一個人，只不過她並沒有看到而已。
涼若玖此時此刻，心慌不已。她真的很是擔心尹德真的會來，尹德一來，豈不是中了陸生的埋伏？涼若玖不想看見那樣的事情發生，便試探問着張副官，“你們下午何時去綿州戲院？”
張副官似乎是警惕了起來，反問着涼若玖，“不知涼小姐問這個作何？”
“問一問而已。”
涼若玖的回答有些冷。
張副官可真是陸生的好下屬，竟然這般警惕。
涼若玖乾脆就側過首去，咬了咬，看着外頭齊齊整整的巡邏士兵經過。一波接一波，整齊有序。她想要逃出去，恐怕也難。可是通風報信呢？林婉柔不是可以進出自如嗎？正這麼想着，窗柩外頭就站了一個人，擋住了所有涼若玖可以感受到的陽光。
涼若玖的眼神往上移了移，就看見了陸生那張臉。
沒一會，陸生便推門進來。朝涼若玖走來，言道：“不要妄想邁出督軍府一步。也不要妄想託人將消息傳給尹德。今天的督軍府，沒人可以進來，也沒人可以出去。那點妄想，還是趁早就斷了吧。”
涼若玖緩緩起身來，忽然覺得渾身乏力，像是散架了一樣。整整坐了一晚上，又怎會舒服？涼若玖強撐着桌沿才勉強站起了身來，可看向陸生的時候，眼神卻是分外堅定，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
陸生神色依舊，沉聲道：“你明白這句話是何意最好。”
涼若玖卻否決道：“不。”
陸生沒有話，卻似乎是在等着涼若玖的下一句話。
涼若玖說着，陸生便皺起了眉頭聽，“這句話，是你當初在北平的時候送給我的。那麼我將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送給你。”
聽完涼若玖的話後，陸生握了握拳頭，卻又鬆開。忽然乾笑了聲，道：“說來也真的是遺憾。”
涼若玖覺得諷刺，問着陸生，“遺憾？有何遺憾？”
陸生還是笑着說，“昔年教你的東西，你如今都用在了我的身上。遺憾又諷刺。”他的笑，近乎於皮笑肉不笑而已。
涼若玖冷笑道：“我一直以來都被你利用。恐怕，從我第一次去北平的時候就被你利用了吧。過往之事，我雖既往不咎。可是，你的所作所爲讓人痛恨！都是因爲你，因爲你和柳容沛勾結，涼家纔會淪落至此，我纔會變成這個樣子！如今你又要害死尹德，你的心，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
陸生忽然微微擡了下手，張副官即刻會意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氣氛忽然變得冷然了下來。緊接着，陸生的聲音便冷冽響了起來，“說來說去，你還是爲了那個尹德是嗎？”
涼若玖看着陸生，沒有一絲猶豫答言道：“我就是爲了尹德。如何？”
“爲什麼？”陸生步步逼近涼若玖，再問，“爲什麼？”涼若玖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卻被陸生一把捏住下顎，同樣的動作，不同的眼神，涼若玖愣住了。她怕，她真的很怕。旋即，陸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爲什麼？告訴我。”他眼底多了一抹冷色來，就那樣看着涼若玖。
他手中的力氣很輕，很輕。他本想阻止涼若玖不再後退，卻只能夠想出這麼拙劣的辦法來，讓她不再後退。可這個動作在涼若玖眼中卻是那般的可怕。她沉了沉，突然堅定道：“因爲我嫁給了尹德，我是尹德的妻子。”
尹德直言否決，“假的。”
“真的！”
涼若玖反駁。
陸生緩緩鬆開了涼若玖，走近了她，看着她的眼睛，卻又是一個字都沒有。良久，他轉過身來，低了低眉，言道：“有些傷痕始終都是看不見的。我並非多麼好勝，也並非多麼心狠手辣。是非本就說不清的。”他欲還要說什麼，卻又全部都嚥了下去，推門而出。
陸生走後，涼若玖直接癱坐在了椅子上。眸色見沒有任何一點色彩，又開始那樣靜靜坐着。看着桌上張副官端過來的早餐，她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午時，張副官還來送飯。
涼若玖還是一口都沒有吃，像是她在監牢中一樣，每頓飯都有人過來送。涼若玖也就覺得可笑，一點鐘的時候，涼若玖便開始坐立不安了起來。她總是看着外頭來來往往的士兵，想找個機會逃出去。
涼若玖也摸透了巡邏的士兵是隔多長時間會從這裡經過，便下了個決心逃出去。終於，兩點鐘的時候，涼若玖忽然推門而出，門口卻多了長杆槍出來，擋在了涼若玖的面前，緊接着就傳來一個聲音，“督軍吩咐！涼小姐不得踏出這個門半步！”
涼若玖不知道門口竟然還守着幾個侍衛，她只好又退步回來，有些無力的關上了門。
從兩點鐘又等到三點一刻，涼若玖越來越焦躁。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眼中的焦慮顯而易見。
四點鐘的時候，涼若玖又試着出去了一次，還是被攔下。這些侍衛的臉色怎麼都和陸生一個樣？都那麼的硬。
“請涼小姐回去！”
“請涼小姐回去！”
這句話，涼若玖聽了三次，每一次都是被無情回絕。
她還是沒有放棄，又一次準備出去，可再次見到的人是張副官，他言道：“涼小姐，您請回吧。”
涼若玖聽着張副官的話，越發心急火燎了起來，死盯着張副官，質問道：“什麼意思？”
張副官低了低頭，再次言道：“您還是回屋吧。”
看着張副官這般推辭，又這般神色涼若玖忽然明白了什麼。一把抓住張副官的衣襟，質問道：“你們把尹德怎麼了？你們到底把尹德怎麼了？！告訴我！告訴我！”涼若玖就像是失控一樣，張副官見勢不對，即刻吩咐道：“把涼小姐請回屋去！”
……
天剛擦黑的時候，陸生來了。
他步子極輕的進來，將晚膳放在了桌上，言道：“該用晚膳了。你今天一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
涼若玖擡眸直勾勾盯着陸生，雙眸之間一片黑暗，吼道：“你現在還有心思來管我的死活嗎？你乾脆把我和尹德一起殺了！那樣不是還解恨嗎？！”
陸生微微挑了下眉，眉宇之間似乎多了些不解來，沒說什麼話，還是言道：“該用晚膳了。”
“你殺了尹德居然這般鎮定。看來，一個人的性命在你眼中只不過像是草芥而已。”涼若玖笑着笑着就哭了，看着陸生的時候卻又硬生生的將眼淚憋了回去。她說過，不會讓任何人看她的笑話，尤其是陸生。
陸生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任何安慰的話語，還是看着涼若玖，再次重複道：“吃飯吧。”
涼若玖苦笑了一聲，站起身來，看着陸生。眼底沒有一星半點的情感，只有灰暗，啓脣道：“愛你，真的比死還要冷。”
“晚上起風了，要記得關窗。”
話落，陸生便走到窗邊將窗戶輕關上。轉過身，走向門口，卻又回頭看了一眼坐着的涼若玖，眼中泛紅漸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