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軍想過到王俊才這裡借錢,可那個時間點正是王俊才超市籌建的關鍵時期,資金也很緊張,他想想還是算了。憋到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李明軍選擇了當時劉立生在任面臨困難時,想用但沒有用到的辦法,向全體職工集資。全廠職工一千人,廠級領導每人兩萬,中層領導每人一萬,普通職工每人五千,使用期三年,每年利率百分之六。同期存款利率三年期爲百分之二點七,貸款利率三年期百分之五點九四。可以說這是一筆雙贏的借款合同,職工得到了更高的回報,企業可以用到比銀行利率低的資金,因爲銀行貸款還有一些其他明的暗的費用,所以實際利率要高出正常定價的水平。
雖然這對酒精廠和職工都是好事,但是銀行不樂意,大家都這麼搞,銀行就沒飯吃了,所以一開始銀行聽說酒精廠搞集資後,是強烈反對的。但是法律又沒有明確規定,企業不可以向職工借款,只要用於生產經營,不對公衆借款就是合法的。再說了,酒精廠這個現狀,銀行不願再給貸款,又反對人家自救,從道義上也說不過去,所以銀行反對無效。
最終,李明軍順利地從職工手裡募集了六百多萬的資金,算是解決了急迫的困局。又經過三個月的改造,溶劑改酒精工程結束,經過試運行,總算是順利地產出了酒精,雖然酒精的等級沒有那麼高,也馬馬虎虎夠得上食用的標準。李明軍總算是長出一口氣,壓在他心裡很長時間的這塊大石頭,總算是卸下來了。另外爲了粉飾太平,李明軍還高調的對外宣佈,江東酒精總廠經過技術改造,年產酒精達到了十萬噸的規模,成爲全球排名第一的酒精生產企業。
然而,人要倒黴,走了背運,誰也擋不住。就在新酒精車間投產後一個月,也就是一九九九年二月份,國際油價開始暴跌,最低跌至十美元一下。油價的暴跌,很快傳導至石油製品領域,合成酒精價格幾乎下跌了一半。發酵酒精的價格也隨之大幅下跌,使得本來因爲酒精總廠官宣增產而大幅下挫的價格再度下降,二月底完全突破了歷史極值。但是,生產成本原材料等費用,並沒有隨之下跌,甚至隨着物價的上升有所上漲,現在酒精廠每生產一噸酒精,就要倒虧一千元,即便這樣產品也很難賣得出去。
酒精廠原來有兩個儲罐,總共能容納酒精兩萬噸,後來溶劑車間又新上了兩個五千噸的儲罐。因爲長期要保持兩萬噸左右的庫存,這三萬噸的儲量實際只能新增一萬噸的酒精,由於產量大幅增加,只用了一個月,儲罐全部爆滿,就連平時運送酒精的槽罐車,也都裝滿了酒精。李明軍趕緊召開銷售會議,督促業務人員緊急促銷,然而在當前這種經濟形勢下,他又不敢放開了口子地賒銷,如果那樣酒精廠根本就頂不住。低價賣也不現實,本身按照現在的價格就虧很多,如果再降價,工廠就別想過了。
最後銷售人員使了最大的力量,也沒有改變當前的局面。酒精生產出來賣不出去,低價賣又會虧死,無奈之下,李明軍只能做出全面停產的決定。然而停產帶來的連鎖反應,是李明軍始料未及的。首先銀行就坐不住了,酒精廠總共欠各家銀行兩億多的外債,可以說四大行都借遍了。酒精廠正常生產着,每年多少還一部分利息,他們還不害怕,可是一停產,就不是還不還利息的事了,說不定本金都保不住了。一開始催款的單子雪片樣往酒精廠發,後來直接就派工作人員找上門來,天天圍堵在李明軍的辦公室裡。李明軍能有什麼辦法,只能避開追債的人,跑到別的辦公室躲了起來。
銀行這幫人畢竟是公家的,做事還按照規矩,不會做的太出格。但有一部人就不會那麼客氣了,那就是給酒精廠供應糧食的老闆們。他們不但堵辦公室,而且還堵大門,不但大聲叫喊,而且還高聲叫罵,罵李明軍是個縮頭烏龜,陰險小人。有的拿着農藥瓶子在辦公樓門口,叫喊酒精廠逼他活不下去了,他只能喝藥自殺。還有的把自己家裡八十歲的老母,用擔架擡到辦公樓門廳裡,說酒精廠不還錢,就讓老太太餓死在這裡。
這還不算完,別忘了還有剛給酒精廠集資的職工,他們看到這些場景也害怕了,擔心自己的辛苦錢打了水飄,也紛紛聚集在辦公樓門口討要說法。以前遇到事時,工人們還要顧及到上班,只是在下班時間聚集,現在停產了,班也不用上了,每天到班上點個卯就到辦公樓前面集合,最後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辦公樓前面那塊小廣場都快站不開了。
三方勢力都找廠裡討債,弄得李明軍是焦頭爛額,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很快身體就垮了,身體暴瘦,頭髮白了一半。爲了躲這些人,李明軍早已不敢在辦公樓裡上班,他跑到工廠裡面的新酒精車間,找了一間空的辦公室臨時辦公。在這裡有個好處,由於車間環境地形複雜,不是本車間的人很難找到他。他躲在裡面可不是躲清閒的,每天都有人給他報告前面的情況,他也一直在打電話向上級尋求支持。
可這年月,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政府都是吃飯財政,先做預算後花錢,所有的錢丁是丁卯是卯,每筆錢都有固定的用途。就算有一些機動資金,也是用來應付重大突發公共安全事件的。所以上面領導也很難,但又不好看着見死不救,只能多少批個一兩百萬救救急,僅此而已。可這點錢管什麼用啊,還不夠塞牙縫的呢,把李明軍給愁的吆。可光愁也沒用,前面的人越圍越多,再不解決,就有可能釀成羣體事件。
這時候,王俊纔來了。他聽完李明軍的訴苦,想了一會兒說道:“李廠長,你也彆着急,我們來分析一下。目前堵在辦公樓前的這三撥人,他們的目的雖然一樣,但是性質不一樣。銀行的人雖然也着急,但錢是公家的,來催款只是他們的工作而已。再說了,雖然我們停產了,但按照合同,並不到還本付息之日,對於這幫人,我們暫時不用理他們。他們願意在這裡呆着就倒茶伺候着,我們也別主動跟他們撕破臉。他們願意打官司,我們也不怕,反正都是公對公,他們也不能把我們個人怎麼樣。”
王俊才喝了口水接着說道:“對於本場職工,他們擔心自己的錢沒有了,這是正常反應,不過他們畢竟還得靠酒精廠活着,給他們發工資,所以別看他們人多,其實他們就是來湊熱鬧的,不敢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來。對於他們,可以採取以下辦法。首先,打消他們的顧慮,我可以用興隆集團給酒精廠擔保,如果到時酒精廠兌付不了本金和利息,我們興隆集團來付。然後,讓部門領導分頭勸阻他們的職工,告訴他們,在酒精廠的危難時刻,就不要再給廠裡添亂了,大家應該團結起來,同舟共濟,攻克難關。最後一步,對那些頑固不化的個別人,要嚴肅處理,殺一儆百。”
這時李明軍插話道:“謝謝你對我的支持,我會跟你籤一個擔保協議,如果到期廠裡確實兌付不了,就由你們公司幫忙兌付,然後這筆錢直接轉爲債務,到時用酒精廠的資產償還。我不能讓你幫了忙,最後還吃虧。”王俊才笑了笑說道:“這樣也行,接下來咱們說一下這幫供應商,他們的問題不解決,這幫人可是不會罷休的。據我瞭解,現在給咱們供貨的這些人大都是私人企業,他們把身家都壓在酒精廠了,確實也不容易。現在要錢咱們是沒有,可咱們有酒精啊,庫裡不是還存着三萬噸酒精嗎。我建議就用酒精給他們頂賬,但是得有條件限制。咱們可以給他們定出幾個標準,比如說現在酒精市價四千一噸,如果希望以市價也就是四千頂賬的,只能給他們解決三分之一的債務,如果願意接受五千一噸頂賬的,可以給他們解決一半的債務。但是不管怎麼樣,也不能全給他們清賬,天底下沒有這麼容易的事,現在你欠我我欠你的三角債多了去了,不能開這個口子。還有,最關鍵的就是要讓他們簽上一年之內不能再來要賬的協議,要不然下次付款或者頂賬絕對不會有他們的份。我相信這幫糧食老闆們,也不會做得太絕,凡事留一面日後好相見嗎,誰敢說酒精廠就一直停下去,到時候一旦再開機,誰不守規則,以後堅決不鳥他們,看他們還敢不敢堵門瞎胡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