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李光地,爾要造反麼?”
弘晴雖是打算將事情往大里鬧了去,可也負不起與刑部血拼以致百姓死傷無算之罪過,這一見情形不對,自不免有些急了起來,也不管那麼許多,指名道姓地怒叱了一聲。
“都住手!”
弘晴不吭氣,李光地可以假作不知弘晴在場,可弘晴這麼一怒吼,李光地可就不敢冒着殺害天家子弟的罪名蠻橫行事了,儘管不情願,也只能是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喳!”
一衆刑部兵丁們本就是被逼向前的,本心裡其實就沒誰樂意去得罪弘晴這個當紅的貝勒爺,這會兒聽得李光地喝令,自是樂得從命,齊聲應了諾,亂紛紛地又都退回了原位。
“原來是弘晴貝勒,老朽一時眼拙,不曾瞧見,倒是失禮了。”
若是能不來,李光地自是不想來淌這麼趟渾水,奈何身爲刑部尚書,下頭出了如此大的岔子,他自是不可能裝作不知道,其先前之所以裝作沒瞅見弘晴,打的主意便是想強行控制局勢,依仗着刑部兵多的優勢,先將弘晴等人趕出刑場再計較其餘,可惜這等用心被弘晴當場喝破,無奈之餘,李光地也只能是強打起精神,朝着弘晴一拱手,無甚誠意地道了個歉。
“無妨,李大人來得正好,刑部秋決竟然出現掉包之怪事,本貝勒深爲不解,李大人身爲刑部尚書,該是知曉根底的罷?”
李光地道歉有沒誠意,弘晴壓根兒就不在意,也懶得跟其多計較,輕描淡寫地便將先前那場險些爆發的衝突揭了過去,明智地揪住了主題,言辭尖銳地問了一句道。
“嗯?竟有此事?鹿郎中,你來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光地是八月中旬方纔接手刑部,對部裡的勾當其實說不上有多熟稔,對宰白鵝一事自也全無所知,不過麼,他卻是明白一件事,那便是弘晴既是敢在數萬百姓面前發動,那事情便十有八九假不了,真要是讓弘晴將此事徹底揭破,他李光地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被康熙老爺子申誡一番還算是輕的,鬧不好剛帶上沒多久的文淵閣大學士的頂戴就得因此而被摘了去,這等後果可不是李光地樂意承受的,正因爲此,面對着弘晴的責問,李光地並不直接表態,而是瞥了惶惶不安的鹿坤鵬一眼,裝腔作勢地喝問了一嗓子。
“回大人的話,絕無此事,下官奉旨監斬死囚,早已驗明瞭正身,卻不知弘晴貝勒爲何冒然出頭擾亂刑場秩序,以致秋決受阻,下官懇請大人主持公道。”
事情都已鬧到了這個份上,鹿坤鵬早已沒了退路,哪管弘晴有甚想法,毫不客氣地便將一頂擾亂刑場秩序的大帽子狠扣在了弘晴的頭上。
“嗯,原來如此,晴貝勒如此妄爲是爲哪般?莫非不知國法無情麼?”
李光地就是個官迷,爲了能當官,就沒他不敢做的事兒,當初連陳夢雷這等摯友都敢出賣,還賣得臉不紅心不跳,臉皮早就修煉得有若城牆般厚實了,這會兒與鹿坤鵬一唱一和之下,極爲默契地便要將弘晴擾亂法場的罪名就此坐實了去。
“李大人不問青紅皁白便以偌大罪名加諸本貝勒頭上,莫非是心虛了麼?”
李光地久歷宦海,一身威嚴之氣自是嚇人得緊,換作旁人,被他這麼一恐嚇,指不定還真就會起了退縮之心,可惜他遇到的是弘晴,又怎可能讓其得意了去,但見弘晴嘴角一挑,露出了絲譏諷的微笑,毫無顧忌地便刺了李光地一句道。
“你……,狂悖!本官定要上本彈劾於你,來人,將晴貝勒請出法場!”
被弘晴這麼一譏諷,李光地的老臉可就掛不住了,怒氣勃發之下,這便打算藉着怒意搶先下手,試圖將弘晴驅逐出場,而後來個釜底抽薪的滅口之道,只消那些死囚盡皆被斬,大體上的線索便算是毀了,後頭縱使再有甚瓜葛,大可鬧到朝廷上打嘴皮官司,也好過被弘晴就這麼當衆揭破了要強。
“放肆,御賜龍佩在此,有敢亂動者,皆以謀逆大罪論處!”
李光地的話一出,弘晴瞬間便明瞭了其之算計,又怎可能讓其得意了去,但見弘晴飛快地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枚玉佩,高高地舉過了頭頂,運足中氣,大吼了一聲。
“誠親王駕到,讓開,都讓開!”
弘晴的龍佩一出,原本已聞令而動的刑部兵丁們頓時盡皆傻了眼,儘管不知真假,可也沒誰敢拿自家性命去賭上一把的,全都進退失據地呆立在了當場,正不知所措間,冷不丁一陣斷喝聲暴然而起,城門洞方向又是一陣大亂,旋即便見百餘王府侍衛策馬簇擁着三爺從城門洞裡飛馳而出,高速闖進了法場之中。
呼,老爹啊老爹,您老這回總算是沒掉鏈子,下頭就看您老如何表演了!
雖有龍佩在手,可弘晴卻不敢保證李光地會不會鋌而走險,若是這老東西鐵了心要毀屍滅跡,弘晴還就真沒太多的辦法,總不能真跟刑部兵丁起廝殺罷,好在此際三爺總算是趕來了,弘晴懸在半空的心也算是就此落了地。
“下官見過王爺!”
李光地原本正打算不管不顧地喝令刑部衆兵丁強行趕人,卻沒想到三爺會在此時趕了來,心不由地便涼了半截,但卻不敢失了禮數,也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不安,疾步搶到了三爺的馬前,恭謹地行了個禮。
“李大人客氣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何鬧成這般模樣?”
三爺來前便已知曉了李光地趕往刑場的事兒,實際上,三爺與李光地是前後腳從天安門廣場出發的,不過麼,這會兒卻是裝作毫無所知狀地問了一句道。
“下官也是剛到,正在詳查中。”
面對着三爺的發問,李光地可就不敢指鹿爲馬地胡說一氣了,眼珠子微微一轉,來了個一問三不知。
“嗯,晴兒,你來說,緣何大鬧法場,嗯?”
三爺乃是精細人,又怎會不清楚李光地心裡頭究竟是作何想法,但並未出言揭破,而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側頭望向了被李敏行等人護衛在當中的弘晴,耷拉着臉,假作不悅狀地喝問了一嗓子。
“啓稟父王,孩兒聽聞今日有秋決,也就起了看看熱鬧的閒心,卻不曾想這一看卻是看出了破綻,此無他,那些死囚裡悍然有幾人之樣貌明擺着與判決書所陳述之人大相徑庭,疑是冒名替死者,孩兒以爲人命關天,自不能坐視,這纔會出頭盤查,而今,已有了明證,此間替死者不在少數,似此等蹊蹺之事,實是太過聳人聽聞,孩兒不敢善斷,特請父王明察!”
弘晴可沒打算將手頭握有的證據盡皆公佈了出來,而是一口咬定此番闖刑場還是偶有發現之故,爲的便是將套子往大里張,就等着將所有的目標盡皆裝了進去。
“竟有此事?李大人,這又作何解釋,嗯?”
三爺跟李光地雖並無多少的接觸,可自打回京之後,卻是沒少被李光地暗中下絆子,早就看其分外的不順眼,再算上座師陳老夫子的舊怨,自是早起了扳倒李光地之心,這會兒得了機會,哪有不趁勢發飆的理兒。
“王爺明鑑,下官確是剛到,一切尚在調查之中,晴貝勒所言僅是一面之詞,是與不是還須得查驗了方知,鹿郎中,你來說,這一切屬實否,嗯?”
這一聽三爺有將矛頭直接瞄着自個兒的意味在內,李光地心頭立馬便是一沉,但並未因此而亂了分寸,不軟不硬地頂了幾句之後,便將問題踢給了惶惶不安的鹿坤鵬。
“回大人的話,此皆污衊之詞,下官不明弘晴世子所言何指,在場所有死囚皆已驗過了正身,確是本人無疑!”
眼瞅着事情已是註定要鬧大,鹿坤鵬心中已是拔涼一旁,然則卻是不肯就此服了軟,垂死掙扎地一口咬死是弘晴在胡鬧,指望的便是李光地能頂得住三爺的壓力,最好能拖到八爺一方有人能趕了來,他也好能得一線之生機。
“當真如此麼,嗯?”
李光地自然也不想被摘了烏紗帽,哪怕與鹿坤鵬其實並無半點的交情,這會兒也只能是硬着頭皮力挺其,當然了,李光地卻是不會傻到立馬便與三爺硬碰硬之地步,而是要藉着鹿坤鵬的話頭來耍花活,這便面色一板,聲色俱厲地斷喝道。
“確實如此,下官可對天發誓,絕無半句虛言!”
都已到了這個份上,鹿坤鵬哪有甚退縮的餘地,自然是賭咒地發誓了起來。
“王爺,您看,如今兩造所言截然相反,孰對孰錯卻是不好直接下個定論,茲事體大,非我等爲臣者可以擅斷也,不若由下官先將人犯押回大牢,而後一體稟明瞭聖上,由聖上明斷是非可好?”
有了鹿坤鵬的強硬表態,李光地自也就有了與三爺扳手腕的底氣,也不給弘晴再次出言的機會,朝着三爺便是一拱手,語調平緩地建議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