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的秦蒼沉默不說話,餘下的,便是典客,還有華蓮,皆都沉默着。
“西鳳與晉元始終是個威脅,陛下儘早滅了這兩國最好。”
最後,還是秦蒼開口了。典客喬羽書不自覺的看了一眼秦蒼,放在袖子裡的手,微微握緊了一些。華蓮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算計的笑意一閃而過。
“陛下,臣以爲秦大人說得對。”
語氣中帶着一絲沉毅,華蓮接着秦蒼的話說道。玉傾顏聽着他們的話,在女皇這段時間的教導下,她還是懂得了一些朝廷內部的勢力分佈。
華蓮是官長鈺這邊的,目前表面肯定是站在女皇這邊的。在南宮飛雲出事後,南宮家的勢力迅速倒臺,秦蒼的勢力一下子就明顯了起來,作爲御史府的御史大夫,沒有人願意公然與他作對,而喬羽書等人表面與秦蒼關係好,但是暗地裡也形成了另外一支勢力。
看似沒有大威脅,然而明白喬羽書等人背後目的的玉傾顏,自然知道,他們這支隱形的勢力不容小覷。
另一支勢力就是君子宇,自古丞相多奸詐。君子宇的勢力與秦蒼的不相上下,而且是嶄露鋒芒,擁戴君子宇的人不少。可是因爲御史府,他並不敢太過於拉幫結派,也就暗地裡與幾位大臣時常喝喝小酒,不談及國家大事。
說來,玉傾顏發現現在三支流派中,倒是喬羽書這支最安全了。喬羽書與秦蒼關係好,秦蒼肯定不會沒事找事的去暗地裡查喬羽書等人,再說他們的職位,也比秦蒼低,沒必要放在眼裡。
“寡人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我們要制服的是晉元,西鳳暫時娶了我朝一位公主,斷然不敢輕易與寡人撕臉。晉元這邊,喬卿明日啓程,去與晉元交涉交涉。”
玉傾魅這話有種求和的意思,喬羽書怎麼不懂。喬羽書覺得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可是女皇的命令,他也不敢違抗。
“是!”
領了命,喬羽書也出去了。女皇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譴退了秦蒼,只剩下華蓮及自己三位公主。長長的指甲敲在面前的桌子上,玉傾魅的沉默,令玉傾心,玉傾雪有些害怕了起來。
玉傾顏習慣了處事不驚,而華蓮更是在女皇身邊呆久了,對女皇這反應也一點感覺沒有。
“皇兒……母皇年事已高,皇位終究要傳給你們。然而……九位皇子中,卻只剩你們三個在母皇身邊……後面這些時日,母皇就將你們交給華卿教導了。
今晚就到此了,你們都退下休息吧。”
玉傾魅的語氣中帶着疲憊,玉傾顏等人立即告退,出去的時候,三個人卻忽然沉默了起來。
“我不會與姐姐和妹妹爭奪太女之位的。”
三人一同走了許久,玉傾雪忽然說道。玉傾顏沒有做聲,玉傾心臉色一直不是很好。
“皇兄叫我好好照顧九妹……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喃喃自語般的說着,她其實剛纔玉傾魅說什麼,都沒怎麼記住。一心只在想着玉傾城是否平安。
“皇兄會沒事的。”
玉傾顏安慰着對玉傾心說道,玉傾心點點頭,但是臉上的神色依舊不是特別好。玉傾雪看了玉傾心一眼,沒有說話。
她對這個二姐的印象其實並不深刻,若不是看見她經常與皇兄在一起,她基本是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位姐姐。
三人要分道揚鑣的時候,玉傾雪忽然跟上了玉傾顏。
“九妹……我有些話想問你。”
玉傾雪跟着她走了一路,忽然開口道。玉傾顏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夜色下,彼此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問吧。”
語氣平靜,玉傾顏猜想她問的,該是長鈺的事情,但是玉傾顏卻猜錯了。
“二姐是不是喜歡皇兄?”
玉傾雪的問題讓玉傾顏有些措手不及,半響之後,她才答道。
“皇兄待她最好,她自然是喜歡皇兄的,只是……不是那種喜歡,你別想多了。”
“我覺得我並未想多……九妹……你想當太女嗎?”
玉傾雪站在黑夜裡,問着玉傾顏,玉傾顏嘆息了一聲,然後道。
“我不知道。”
有玉傾雪,她們不一定有機會。玉傾顏在此刻,也不想堅定的說自己想,她可不想此時此刻爲自己找來麻煩。
“九妹……二姐那麼疼你,若是你想當,她也不會跟你爭吧。我也不想與你爭,可是……你能否……將長鈺讓給我……”
玉傾雪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纔對玉傾顏說的這番話,縱然知道她可能不開心,但是,她真的很喜歡官長鈺,不想就那樣將他失去。
“我想,長鈺若是知道你這樣對我說,定然會很不高興,畢竟……他是人,不是物品。縱然只是一介男寵,可是……他是男人,有自己的尊嚴。你知道嗎,其實男人最不喜歡一個女人比自己優秀,那對他們來說,是很痛苦的事情。可是……這是女尊皇朝。”
玉傾顏淡淡的說完,轉身就走。玉傾雪站在原地許久,咬了咬脣,她忽然扭頭看向了女皇的寢宮。
玉傾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寒冷的夜風吹着玉傾雪的頭髮,她眼底裡滿是不甘。若不是因爲玉傾顏,長鈺喜歡的應當是自己纔是。
得而不能,玉傾顏永遠也不知道這種感覺的!橫插一腿,她也不知道。
在心中想着,玉傾雪眼底的水霧慢慢的瀰漫,最後她只能咬着牙,壓制住想要哭的衝動,回自己的宮殿。
玉傾顏等人離開後,玉傾魅勉強睜開重得打架的眼皮,輕聲問華蓮。
“風南傲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華蓮站在她的身後,給她按着太陽穴道。
“風將軍從前年被陛下貶出宮裡去看守城門,心中就不滿了。此刻他帶着陛下軍隊,已經秘密投靠了廣客樓。”
說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廣客樓實在囂張,將自己的人一個個往宮裡送,現在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還真當公子是吃素的。
“廣客樓?”
玉傾魅立即想到了朝廷中的三位大臣,眼神微微眯了起來,她貌似不在意的道。
“廣客樓的門生上千萬,遍佈三國各地,倒還真是個令人頭痛的勢力。他們的樓主,華蓮可知道是誰?”
“不知……女皇陛下……有件事情,臣不知道該不該說……”
華蓮輕聲的說着,語氣中帶着的擔憂。
“說吧,寡人赦你無罪。”
“陛下還記得去年遇刺的事情?從廣客樓出來的三位大臣私下不是說此刻躲進了七皇子的宮裡嗎?臣那個時候順着線索查了一下,發現那刺客,似乎是……前朝的一位皇帝,好像姓楚。”
華蓮說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玉傾魅,果然,玉傾魅聽到這個,眼睛猛地睜開,隨後身子都有些顫抖了起來。
“你確定嗎?!”
華蓮被她這個反應嚇得立即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道。
“是的……這個人潛伏在皇宮很久了……陛下,要不要全力搜查?!”
玉傾魅神色很是激動,卻又帶着莫大的震驚。腦子混沌一片,她坐在原地很久很久,才道。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居然有幾分顫抖。華蓮跪在地上,頭挨着地,看似很害怕,嘴角卻始終勾着冷笑。
過了許久,玉傾魅開口道。
“你先退下吧……寡人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華蓮稱是,起身擔憂的看了一眼玉傾魅,他才步伐很慢的離開了。才關上門,他就聽到了女皇發出了一聲輕嘆。
剛纔看女皇的神色,猜測公子之前下的毒,差不多已經浸入到女皇陛下的五臟六腑了,要不了多少,她就得退位了。
誰也不知道,玉傾魅前年過年從玉傾顏這裡收到的金縷衣與月之華夜明珠耳墜,那一對耳墜實則是淬了藥。女皇喜歡一種來自西域的檀香,自己的寢宮裡每天都會點,而玉傾顏那對耳墜上的藥,遇到那西域的檀香,就化作劇毒。
但是這種毒,前期太醫根本就查不出來,直到通過人的皮膚慢慢的聚集到達五臟六腑,纔是毒的最大發揮,到那時……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蕭邵帶領十萬大軍壓境邊疆,從兩條秘密小道包抄整個芷溪關乃至漁平縣。然而蕭邵去的第七日,邊疆急報,遊牧民族的呼延誓,遊牧民族中的畢克可汗,攻破芷溪關,玉傾城誓死守關,已經損兵大半,還剩小半,發捷報問女皇陛下是否退到漁平縣。
玉傾魅在朝堂上拿着急報,眼神平淡,只是扭頭問君子宇蕭邵到哪裡了,還有多少天能到芷溪關。
“蕭大人說還有四五天左右,這是最快的。”
玉傾魅沉默了下來,手指磨着急報帖,閉着眼沉默了許久才道。
“傳令下去,點狼煙。”
玉傾心聞言,臉色頓時一片蒼白。在帝都點狼煙,很明白的告訴玉傾城,以身殉國都要守住芷溪關。芷溪關是最強的一個關卡,若是失了守,後面的漁平縣,再到幾個州,就到了帝都。
從漁平縣進軍到帝都,是一條捷徑,中間都是官道,沒有任何的阻礙物,想要一舉攻到帝都,輕而易舉。
現在東西十二軍全部出了帝都,帝都表面看起來頑強,但是……遊牧民族攻過來,完全沒有實力渾厚的軍隊去對抗。
“母皇!”
玉傾心第一個掀起衣袍,跪在了朝堂中央,滿眼的淚水,她大聲的喊道。
“芷溪關破了,後面漁平縣的百姓全部會遭殃!二公主,你要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
君子宇見玉傾心似乎要求女皇讓玉傾城退兵,立即站出來,大聲的苛刻道。
“芷溪關是要塞,就算拼掉了性命,也要保住它!你別再勸寡人了,誰再有意義,拉下去打二十大板!退朝!”
玉傾魅的臉上帶着寒意,眼睛裡也滿是怒意,恆軒宣佈了退朝,她轉身就走。大臣們陸陸續續的離開,玉傾心坐在大殿上,全身顫抖不已。
玉傾顏之前還不明白點狼煙,但是玉傾魅的話說出來,她才知道,點狼煙就是以身殉國。玉傾顏來到她的身邊,眼眶也是通紅,聚集着滿眼的淚水,她將玉傾心從地上拉起來。
“回去吧……皇兄一定會捱過去的。”
玉傾心聽她說完這麼一句,忽然抽泣着大聲的哭了起來。玉傾顏拍着玉傾心,眼中的淚水也止不住的洶涌而出。
玉傾心最後還是玉傾顏將她送了回去,而玉傾顏回到宮裡,也跟官長鈺大聲的哭訴了一番,然而,官長鈺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官長鈺的人不能走官道,不走官道走其他偏道,比蕭邵的東西十二軍還要慢。
邊疆的壓抑的戰事在朝堂上壓抑到第四天,蕭邵那邊的黃色狼煙忽然點起,這表明,蕭邵到達了芷溪關。
被困芷溪關內的玉傾城撐到最後一刻,將士三萬死得只剩兩千,兩千將士誓死守城,看到黃色狼煙,點燃了他們身上的衣服,當做迴應。
蕭邵裡應外合的時候,芷溪關內到處都是屍體,黑煙四起,血流成河,穿着外域服裝的屍體與穿着盔甲的屍體,到處都是。
蕭邵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東西十二軍的將領,曹睿和曹智生擒了畢克可汗呼延誓,就到處找玉傾城的屍體。
蕭邵踩着滿地的血,慢慢的行走着。呼出一口白氣,他看着那些冰冷的屍體,眼眶不自覺的有些熱了起來。
走着走着,雪花忽然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冬日的夜晚,顯得特別寂寥。
忽然他停住了腳步,看着前方一個破破爛爛的月印軍旗,他的眼中有淚水溢出。玉傾城被月印的軍旗穿了胸膛,整個人直直的躺在地上,而軍旗直挺挺的隨風飄揚。
往日那位溫文爾雅,總是會微笑的青年,今日滿身狼藉,盔甲破成碎片,躺在萬千士兵的身邊,死守着月印的軍旗。
蕭邵忽然噗通一聲,跪在了玉傾城的屍體面前。
趕來的曹睿和曹智,看到蕭邵跪在地上給前面的月印軍旗磕頭,慢慢走近後,才發現,他拜的是月印王朝的大皇子,晉陽皇子。
曹睿和曹智也跪了下來,紛紛趕來的大隊,都眼含淚水的跪着對玉傾城磕頭。
蕭邵站在原地很久,才聲音嘶啞的道。
“將我月印王朝的將士全部厚葬,晉陽皇子……送回帝都!”
大皇子爲國捐軀的消息沒有立即放出去,蕭邵只是送回去了好消息。然而因爲芷溪關要善後,蕭邵要遲三天押回畢克可汗。但是爲了保險起見,他還是讓曹睿先秘密回去通報女皇一聲。
在芷溪關外,蕭邵看見了很陌生的作戰工具,研究了許久,他才記起那是玉傾顏曾經第一次想辦法對付這些人,設計出來的東西。
沒想到,遊牧民族的可汗,居然給學去了,而且,比之前玉傾顏設計的還完善,上面可同時放很多大石頭,芷溪關這城樓上的將士丟石頭下去阻止他們攀牆,而他們這些大石頭也能將城樓上的將士砸死。
曹睿的消息帶回去後,玉傾魅並沒有將消息放出,只是對朝廷內外宣稱,芷溪關保住了。
朝廷內外一派歡喜,大喊女皇威武。
退了早朝之後,玉傾心拉着玉傾顏,滿是高興。
“你說,他回來的那天,我穿什麼衣服好?”
玉傾心與玉傾顏走在回宮的路上,無措中帶着幸福,像是一個小孩子一般。玉傾顏拍了拍她的臉蛋,笑眯眯的道。
“二姐穿什麼都好看,二姐生得就好看。”
玉傾心臉蛋有些紅,拉着玉傾顏的手,小聲的道。
“皇兄跟我說了,說這次回都之後,跟母皇說,讓母皇封我們爲藩王,搬遷帝都,到偏遠一些的地方去,那樣我們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說到這個,玉傾顏倒是想起之前玉傾城未跟自己說完的話。
拉着玉傾心的手,隨她一起去她的宮殿,玉傾顏看一路的人不是很多,便也很小聲的道。
“皇兄說你們不是親兄妹,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到這個,玉傾心其實還是覺得挺爲難,但是玉傾顏到底不是外人,於是她便壓低聲音道。
“這月印本不是母皇的,而是前朝一位男皇帝的,至於那皇帝的名字叫什麼,你皇兄也沒告訴我。我只是聽他說的,我十二歲就對皇兄萌發了愛慕之情,皇兄後來知曉,並未怪我荒唐,反而將我護在身後。
但是我倍受倫理煎熬,後來他看我苦惱,就跟我說,其實我們不是親生的,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母皇並不是我們的母親。
母皇奪了皇兄的父皇王位,也就是你們的父皇王位,將你們的父皇殺死,將父皇的那些長得好看的當做自己的女兒來撫養,不好看的,以及那些皇親宗室全部都流放,發配軍營裡。
皇兄說……母皇之所以這樣做,與你們的父皇有恩怨,至於是什麼恩怨,皇兄也不知道。你與老三,老四是同父異母的姐妹,所以皇兄纔不讓你們自相殘殺。
而且……母皇因爲恨你們的父皇,將你們收養,就是要我們互相殘殺。雖然我不知道我是誰生的,但是很有可能,是前倉嵐的王室後人。至於前倉嵐王朝,似乎就是母皇所處的王朝,後來母皇殺君篡位,自己當上了皇帝之後,纔來攻打了月印,定居在月印後,就沒有改王朝的名號,但是前倉嵐卻徹底的消失了。”玉傾顏聽到這個,自然是震驚不已的。她自己親生的,不是她親生的,都放在一起,互相殘殺,到底是有多大的恨,才這樣對待別人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