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人也忽然停止了動作,玉傾顏望着月色下,臉色一片蒼白的皇湘陽,喉嚨蠕動了一下,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皇湘陽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外面還披了一件斗篷,這是玉傾顏第一次看到他穿紅色以外的衣服,總覺得絢爛而又張揚妖嬈的皇湘陽隨着紅色的褪去,悄聲枯萎了,取而代之的,也許是她往後再也不相識的皇湘陽。
“你沒有想對我說的嗎?”
皇湘陽看着躺在躺椅上許久不說話的玉傾顏,終於開口問道。
“今天你大婚的日子,何必來我這裡,我想,傾雪該不高興了。”
玉傾顏撇過臉,看着別處說道。皇湘陽聞言,嘴角扯出一抹慘笑。也許他就不該來……明明知道現在她只能給自己失望的答案,他居然還來自作多情。
“你想過我高不高興嗎?!此生我們可能再也不能相見了,即使如此,你還是覺得我不必要來這裡嗎?!”
皇湘陽心有不甘的說完,站了起來。玉傾顏從躺椅上慢慢的坐起來,看着他背對着自己的修長身影,沉默了許久,纔開口道。
“既然不能相見,那便後會無期。”
皇湘陽的身子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放在袖子裡的手,微微緊握。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的手忽然放鬆了下來。
“後會無期。”
嗓音沙啞的說完,他就飛身然後消失在月色中。玉傾顏坐在椅子上,低下頭,忍着眼眶裡要溢出的淚水,她久久的坐着,都沒有任何的動作。
第二日早晨,玉傾顏的奏摺遞上去,玉傾魅就讓御史府查喬羽書等人。朝堂上,喬羽書等人看向玉傾顏的眼神都帶滿了怨毒。
御史府查到下午的時候,有消息傳出,皇湘陽消失了……
“昨晚湘陽有來找你吧?”
與官長鈺坐在競豔亭裡,他聲音平靜的問道。
玉傾顏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皇湘陽昨晚說的往後再也不想見,是逃跑麼?
“公主還不知道嗎……湘陽,黎生,喬羽書等人的關係?甚至那個陌陌……可能也是他們的人。”
官長鈺站了起來,轉身看向玉傾顏,語氣平靜的說着。玉傾顏想了一會兒,才擡頭看向了官長鈺。
“我很早之前就猜到他們有關係,可是……一直沒想通。”
玉傾顏拿了女皇私藏的書籍,並未跟官長鈺說。皇湘陽是前朝太子,喬羽書等人與他有聯繫,是利用還是幫助,玉傾顏並不知曉。
因爲目前來看,廣客樓沒有任何的動作,所以對皇湘陽來說,是敵是友,根本是個未知數。
“皇湘陽是前倉嵐太子,而滅掉倉嵐的,就是玉傾魅。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喬羽書他們,是前朝餘孽,甚至整個廣客樓,都跟前倉嵐有關係,他們很有可能因爲皇湘陽的身份,而幫助皇湘陽復國。
昨晚皇湘陽已經被他們秘密送出了皇宮,而今早你參了那三位大臣,你覺得……皇湘陽會如何想你?”
官長鈺平靜的說着,玉傾顏理了一下思路,身子一寒,立即開口道。
“母皇是故意這樣做的?可是……她讓玉傾心來傳話的時候,並不知曉皇湘陽晚上會被他們送走啊。”
況且,皇湘陽該是知道,她昨晚以爲往後不再相見,並不知道他會逃出皇宮,而是以爲他會跟着玉傾雪一起離開。
但是……皇湘陽已經不再相信自己的話,他會恨自己,恨自己那麼歹毒,把他重要的人推到危險境地。
“實際昨天與玉傾雪成親的,就不是皇湘陽……公主沒看出來麼?玉傾魅都看出來了。”
玉傾顏聽到官長鈺的話,胸口一窒,盯着官長鈺的眼睛,帶着不敢相信。
“喬羽書等人計劃了多久,我並不知曉,可是玉傾魅肯定是知道的。這次御史府徹查,喬羽書等人必死無疑,而皇湘陽……我就不知曉了。玉傾魅數月前就開始懷疑他們了,但是一直沒有動作,就是想知道,他們的目的。”
玉傾顏的臉色有些白,早知今日,她昨晚就不該讓皇湘陽離開。將皇湘陽送去藏起來,結局也比現在好。
“玉傾魅放長線釣大魚,總算查出他們最後的目的,而作爲前朝太子的皇湘陽,必定第一個會被女皇玩弄鼓掌中,於是……與自己親妹妹成親的鬧劇就開始了,到現在逼迫你參喬羽書等人,讓你與皇湘陽反目成仇。越是對待身邊男人感情深厚,她越是看不慣。所以玉傾魅如此對待你,並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你把男人太當回事了。”
官長鈺走近玉傾顏,將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聲音平靜的繼續說道。玉傾顏的拳頭不自覺的緊握了起來,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呢,現在當權者,不是自己,而是玉傾魅,她有能力將別人的命運握在手中,有能力把弱者當螻蟻看待。
“可是官長鈺你不知道的是……喬羽書等人並不是因爲皇湘陽的太子身份,而幫助他的。此次皇湘陽到底去哪裡了,連我也不知道。整個廣客樓,其實不過是利用皇湘陽的太子身份,將倉嵐前朝真正的餘孽收納掌中。你知道倉嵐前朝餘孽的手中,有多少暗兵嗎?”
兩人沉默的那會兒,忽然黎生冷漠的聲音,從他們的旁邊傳來。黎生消失了很久了,一直都未見人影,沒想到今天一出現,就是來說前朝事件的。
“前倉嵐餘孽要的是真正的皇太子繼位然後復國,然而廣客樓卻利用皇太子,逼他們交出手中的暗兵兵權。廣客樓實際是西鳳與晉元在月印暗自培養的一個勢力,就是爲了探查月印的一切。而喬羽書等人,不過是跟晉元與西鳳有關係,卻跟前倉嵐沒有一點關係!”
黎生繼續說着,不像從前那般,此刻他的表情很嚴肅,語氣也很冷。但是官長鈺與玉傾顏不知道是……喬羽書與皇湘陽第一次見面時,他們之間的對話。
“我們憑什麼聽信你的話?黎生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告訴公主,皇湘陽此次不是逃跑了,而是被喬羽書等人抓住了,利用他來威脅你口中的前倉嵐餘孽交出暗兵兵符,想讓公主幫你找皇湘陽是麼?”
官長鈺瞧着站在庭外的黎生,語氣平靜。
“公主,我前倉嵐的餘孽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我自認爲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所以,我還請公主救救湘陽!即使他不是前朝太子,可是,他也是我的朋友!”
黎生沒有理會官長鈺,只是忽然跪了下來,對着玉傾顏說道。
“公主!別相信黎生的話!”
官長鈺看向黎生,語氣帶着幾分冷意。黎生的目的絕對不是救皇湘陽,他明顯另有所圖。
“其實我想救,但力不從心,湘陽昨晚就走了。”
玉傾顏站起來,看向黎生,眼睛裡帶着歉意。
“湘陽是被那三個人騙走的,我也是纔得到消息,說廣客樓那邊根本就是利用湘陽的!”
黎生急急的說着,那樣子看起來絕對是沒說假話的感覺。玉傾顏看向了官長鈺,官長鈺眼神一片陰冷。
“就算如此,公主也幫不了你們!”淡漠的說完,官長鈺剛想拉着玉傾顏離開,莫諭卻急急的趕來,匆匆開口道。
“啓稟公主,恆內侍來了,要公主去聽女皇口諭。”
玉傾顏點點頭,看向官長鈺,她用眼神告訴他,自己去去就來。長鈺微微頷首,沒有多言。玉傾顏跟着莫諭一起離開競豔亭,黎生卻在起身的那一刻,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刺骨的笑。
恆軒傳來女皇的口諭,要玉傾顏明日與廷尉獄一起審問喬羽書等人。玉傾顏很冷漠的應了,卻心中始終想着,黎笙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
但是喬羽書等人最開始就與黎笙聯繫,說得上是盟友,若是他騙自己,那不就是將他們給出賣了嗎?他沒理由賣幫助皇湘陽的人……
回到自己的寢宮,玉傾顏將思緒理了一下。皇湘陽是前倉嵐太子,黎笙是前蒼嵐臣子,廣客樓是西鳳與晉元聯手培養的勢力,刺探月印。而前倉嵐的臣子,與廣客樓聯手,所以……纔有黎笙的接近,那麼陌陌呢?
說起來,陌陌近來一直跟着自己,也沒什麼異常,若是她與黎笙也有關係,那麼此刻皇湘陽已經離開,那麼她該顯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是她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廣客樓三位大臣被查,而她若是跟廣客樓有關係,那麼也該被查出來纔是……如此說來,陌陌似乎像是中立的。
可就目前爲止,她除了揭發七皇子時,與黎笙他們聯手,還懂很多以外,似乎沒其他異常舉動。
可是……皇湘陽到底去了哪裡?!想到皇湘陽最後與自己道別,玉傾顏的胸口有些悶悶的。人潮中,她丟失了除了長鈺意外,最重要的人。
“公主,女皇說了什麼?”
就在玉傾顏想得出神,官長鈺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明日我審問喬羽書他們……該來的總不能避免……問出皇湘陽的下落也不好,不問也很擔心他……真是進退兩難。”
玉傾顏平靜的回答着,看着官長鈺,她忽然覺得很累。這樣的日子,要算計到何時,纔是個頭呢?
“有廷尉獄看着……公主想放水估計也是不行的。公主若是信了黎笙的話,就務必問出皇湘陽的下落,問出來,也許結局不一定是壞的。”
官長鈺坐在她的對面,眉目裡一片溫和。玉傾顏點點頭,盯着官長鈺的眼睛,她忽然低頭笑了起來。
“長鈺怎麼會想到幫助湘陽呢?我記得你一直不是很喜歡湘陽呢。”
官長鈺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中。
“你不是更想救他嗎?”
溫煦的眸子裡盈滿了淡淡的笑意,官長鈺的嗓音動聽,如同清泉一般,緩緩的從人的心靈流過,帶給聆聽他聲音的人,一陣舒坦之意。
“其實他也不再領我的情了,罷了,明日該如何便如何。”
時間緩緩流失,夜幕很快降臨,一夜悄聲無息的過去。第二日一大早,上完早朝,玉傾顏吃了早膳,便隨着廷尉獄的官員去了大牢裡。
與她一起來的,還有玉傾心。今早上早朝,玉傾魅沒有上一會兒,就坐不住退朝了。玉傾心似乎是有意來監視的,玉傾顏知道,今天若是不下狠手,玉傾心肯定會去告狀的。
來到關押着喬羽書,諸葛羽卓,還有蘭欽澤的牢獄前,玉傾顏的面容冷漠。牢裡的三人被打得不成樣子,這讓玉傾顏想到了當初的自己。
“他們還是不招麼?”
玉傾顏對着身後的獄卒問道,獄卒點了點頭,隨後便道。
“黃大人嚴刑拷問了他們許久,他們都是不發一言。”
御史府那邊查出他們與皇湘陽有所來往,而且還經常出入廣客樓,暗地裡還有銀兩交易,銀兩數目很大,流走方向不明。三個人就是省吃儉用,也存不了那麼多銀兩,所以御史府就懷疑他們貪贓受賄,或者藉着廣客樓,搜刮民膏。
“繼續拷問吧,母皇有交代,讓他們說出皇湘陽的下落。”
玉傾顏平靜的說完,便隨着一名獄卒到了專門審問犯人的刑房裡,刑房裡各種刑具齊全,膽小的人,還未受刑,看見這些刑具,估計就要招了。
玉傾顏不知道自己當初被人冤枉時,面對烙鐵邢,是怎麼忍過來的,有時候想想,人爲了生存,其實最大難度的痛苦,也能夠忍受的。
喬羽書等人奄奄一息的被帶到刑房裡,手腳綁在邢架上時,很快就被一盆鹽水全部潑醒。
看到坐在他們對面的是玉傾顏,三個人的眼中都帶着恨意與怨毒。
“歹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玉傾顏很平靜的看着他們罵自己,不遠處的門邊,靠着玉傾心,嘴角始終勾着興趣盎然的笑。
“三位大人,貪贓納賄,搜刮民膏……或許,還通敵叛國,種種罪行,真是罪不可赦。不過是在紙上畫個押,其實也沒什麼,聰明的人,早該認了,何必嘴硬,免得吃苦頭的是自己。還有,你們將皇湘陽弄到哪裡去了?!”
說到最後,玉傾顏的語氣變得有幾分冷漠了。
“殺了我們,我們也不會說的!”
喬羽書嘴角嗜着冷笑,眼神裡滿是殺氣。玉傾顏好看的眼睛淡然的看了他們一眼,隨後便站了起來。
“今天你們不畫押,也得畫押。若是不說出皇湘陽的下落,本宮就要整個廣客樓都爲你們陪葬!”
冷漠的說着,玉傾顏看了一眼一邊的邢官,邢官瞭解,拿起沾着鹽水的鞭子,狠狠的抽打着三人。痛苦的聲音從他們的喉嚨中發出,三人眼中猩紅,臉色卻慘白如紙。
玉傾心站在原處,哆嗦了一下身子,卻見玉傾顏臉色都不變一下,依舊冷冰冰的看着三人。抽打持續到他們昏厥過去,玉傾顏又叫人將他們用鹽水潑醒。
縱然心中有不忍,可是玉傾心一直盯着她,玉傾顏也沒有辦法,只能繼續第二道刑法,夾手指。
三個人已經奄奄一息了,臉色白的無一絲血色,呼吸若有若無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玉傾顏看着他們,在心中思量了一下,就在邢官要拉動夾板上的繩子時,她忽然擺手,站了起來。
“你們先下去吧,我有幾句話對他們說。”
獄卒與邢官們趕緊放下手中的鞭子,恭敬的退了下去。玉傾心站在刑房外,看獄卒退了下去,正猶豫要不要出去時,玉傾顏卻開口道。
“二姐若是不想走,就留在這裡吧。”
玉傾心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她,卻是轉身立即離去。
待牢房裡沒有了人,玉傾顏看着他們三個人,沉默了許久,纔開口道。
“告訴我,皇湘陽去了哪裡?你們老實回答了,便讓你們痛快的死去。”
喬羽書虛弱的擡眸看了玉傾顏一眼,吸着冷氣笑了幾聲,他就要將口中的血沫吐向玉傾顏,玉傾顏卻及時躲開了。
“死也不會告訴你的……玉傾魅那賤人的狗而已……我不信官長鈺沒有告訴你,你不是玉傾魅親生女兒……我不信官長鈺沒告訴你……玉傾魅是你的仇人……”
喬羽書氣若游絲的說着,眼神中滿是鄙夷。玉傾顏笑了一下,目光悠然的看着他們,她開口道。
“我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玉傾魅的女兒,至於仇人……我想,這裡任何人都不是我的仇人。即使你們不說,母皇也會找到皇湘陽的。前蒼嵐太子……母皇怎麼樣也要趕盡殺絕的。若是你們現在告訴我他的下落……我倒是可以救他。”
“別做夢了!我們死也不會說的!”
蘭欽澤忽然開口,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的怒道。
“你以爲我們會相信你的話嗎?狡猾的小賤人!爲了爭奪王位,不惜將自己寵愛的人拱手送人,跟官長鈺一樣,無情無義,冷血殘忍,不擇手段!”
諸葛羽卓也開口罵着,玉傾顏淡漠的看着他們,沒有說話。“小賤人,你不得好死!”喬羽書繼續說着,玉傾顏沒有反擊,卻只是拿起一邊的皮鞭,猛地一把抽到了喬羽書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