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算太充裕，但是，問題不大。”
柯同凡的眉頭在聽到“九十二天”這樣的回答之後倒是舒展了很多。
林恣意倒是陷入了更加深的迷惑之中。什麼叫不太充裕，什麼又叫問題不大。眼前的柯同凡，這個男孩子氣的女孩，到底能幫他什麼。
而盛遇澤，又該怎麼辦。
“九十二天，他就能離開我們了嗎。”林般迫不及待的問出聲。每一次看到盛遇澤給她帶來的那種震驚確實不是什麼很好的體驗，越早的離開，對她們兩個人來說都是越好的選擇。
柯同凡皺了皺眉頭：‘’我不能確定，但是把握不小。‘’
‘’我們應該做什麼？‘’林般聽到了柯同凡的回答之後心裡像是有一顆大石頭落了地，更加着急了，“怎麼樣纔可以讓他早點走，這樣的日子真的很讓人害怕。”
柯同凡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一直看着林恣意。
“你想讓他走嗎？”
“爲什麼不呢，對於我來說，他只是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靈魂而已。說的簡單一點，他是一個我認識的陌生人，僅此而已。”
林恣意的回答明顯讓柯同凡很滿意，或許也是因爲這樣平淡而又堅決的回答讓柯同凡放棄了追問林恣意。
‘’不出意外，他應該會回去找你。滿足他好了，無論是什麼要求。‘’
在林般震驚的眼光下，柯同凡緩緩開口：“這是趕走他最好的方法。靈魂不肯離開，總歸是有他的理由的。而意願得到滿足後，你想讓他留下來，他也不可能再在你身邊多待一秒。更何況，你撿到了他的身份證。這個世界的隱性規則中的重中之重，就被你給碰上了。”
“什麼隱性規定，你說清楚。”林般聽到這樣一番說辭後連忙抓住柯同凡的手，漂亮的眼睛不斷在林恣意身上打量着。
“這件事情和你現在關係還不大呢，不要靠的太近，你就不會有什麼事情。害怕了話，就儘量和她離得先遠一點吧。看到什麼奇怪的也不用太在意，慢慢的就什麼都沒有了。”柯同凡安撫式的回答着眼前這個看起來嬌弱得不得了的女孩。
“不是，那林恣意呢。”
“林恣意，”柯同凡饒有興味地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名字不錯，很有意思。交個朋友吧，有事可以聯繫我。”
說罷，柯同凡扔下了一張牛皮紙片，轉身離去。
牛皮紙片正面朝上，上面是鋼筆手寫的名字，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
很平凡的鬧市區，那人來人往的馬路邊上的其中一幢毫不起眼的老房子。
‘’她和你說什麼了，那個短頭髮的女生。‘’
林恣意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盛遇澤站在她房間的窗前了。依舊是背對着房門，今晚月亮不那麼明亮，盛遇澤的白襯衫與窗外如墨的夜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現在的盛遇澤，與林恣意這幾天見到的都不一樣。現在格外冷。
又溼又冷。
“我爸媽呢。”強忍着心裡的恐慌與忐忑，林恣意戰戰兢兢地開口了。
“出門了，估計是幫你打聽情況去了。”
盛遇澤還是一動不動，現在的他比以往更白，皮膚下若隱若現的血管，明顯失去了它該有的跳動。
“可以回答我了嗎，那個女生和你說什麼了。”
“你怎麼了，爲什麼下午忽然就不見了。”林恣意可以明顯感覺到現在的盛遇澤狀態不對，但是並沒有過多的提起。按照柯同凡說的，林恣意現在的任務，是在不好的情況繼續下去之前，滿足盛遇澤的願望，送他走。
‘’我是在以你死後爲數不多的朋友的身份關心你。”
林恣意壯着膽子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可是，在話脫口而出的那一刻起，林恣意就後悔了。
她可以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忽然冷了下來。燈光如舊，微風如舊，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林恣意感覺房間裡忽然變得溼噠噠的。
“和死人做朋友，不離譜嗎。”
盛遇澤緩緩轉身了，可林恣意當看到眼前的場景後，她再也沒辦法忍住內心的恐懼了。
腦內無數的場景涌現，無數的電影情節都衝進了林恣意的意識。她知道，現在她看到的，是盛遇澤從一開始就沒有展現出來過的一面。
作爲靈魂的，他的死相。
黑色的頭髮溼淋淋的掛在他的額前，水珠順着他慘白的肌膚慢慢往下滑。眼睛裡沒有一點光彩甚至顯得渾濁，嘴脣沒有一絲血色。水珠流到下巴，然後匯聚在一起。
啪嗒，啪嗒，啪嗒。
“可怕嗎，要和我做朋友嗎。”盛遇澤低低的開口，“我也是纔想起來我的死相居然是這樣的呢。”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發紫的勒痕。
“他和你說什麼了，我的朋友。”
“忽然消失，忽然恢復成這個樣子，可都是在她出現之後呢，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他是誰。”
他的眼睛周圍一圈全是發青發烏的。他的語調沒有一絲絲的波瀾起伏。再怎麼樣精緻的皮囊，也沒有辦法掩飾眼前的盛遇澤，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並不好看的人。
“不要靠近我，求你了。”林恣意幾乎是跌着爬出了房間，眼睛裡是站在原地從來沒動過的盛遇澤。
“幫幫我。”盛遇澤冷不丁的開口，在林恣意昏倒之前。
“幫幫我。”
這是林恣意眼前一黑時聽到的話。
次日清早，林恣意是在牀上醒來的。這一整個晚上，她都在做噩夢。夢裡有知道高考成績後的父母，有自己與他們爭吵的畫面，還有，盛遇澤。
林恣意啊，你怎麼就這麼倒黴。
“是你的爸媽把你放回牀上的。我沒這個本事。”盛遇澤的聲音從側邊的牀頭櫃方向傳來。
他的聲音低低的，厚厚的，淡淡的。如果不是林恣意忘不了昨天她看到的那一幕，她一定會覺得這個聲音過分悅耳了。
可惜啊，那一幕林恣意估計這一輩子都不會忘掉。
“說話，別跟我裝聽不到。我知道你醒了，這你比我清楚。”
盛遇澤的聲音不鹹不淡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林恣意跳動的眼皮。
“起來。我沒有像昨天那樣了。對不起。”
“幫幫我。”
林恣意忽然想起了柯同凡說過的話。“滿足他好了，無論是什麼要求。”
‘’幫你什麼。我不覺得我能幫到你。”
“先洗漱吧，門口有人在等你。”
林恣意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出，發現他的父母正襟危坐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盯着林恣意的房門，卻在看到林恣意怯怯的眼神後立刻將視線挪走。
害怕對峙的不止有林恣意一個人。
“你昨天怎麼了。晚上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林昌仁不怒自威的聲音出現的時候，家裡的氛圍忽然就變得劍拔弩張了。
“老林，幹什麼跟你女兒這麼說話。恣意啊，”陳麗婉比起林昌仁來真的是溫和了很多，“過來，媽媽給你說。你昨天晚上怎麼就一個人躺在地板上，整個人都給冷汗浸透了，差點給我嚇出個好歹，你爸爸也很着急的。”
“高考考差了不至於這樣的，不想復讀咱就不復讀，沒事兒的啊。你爸爸昨天問過了，你的情況啊，不是沒有辦法的。你看怎麼着，爸爸媽媽有朋友有辦法可以針對你這種情況的，你不要心思太重，爸爸媽媽...”
‘’對不起。‘’林恣意從頭到尾都沒有敢擡眼看過林昌仁和陳麗婉。她幾乎可以想象到媽媽眼裡的無奈，爸爸眼裡的失望。是我，讓你們沒有辦法替我感覺到驕傲了。
‘’擡頭。‘’盛遇澤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從身後傳來。
林恣意禁不住顫了一顫。
“怎麼了，又有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陳麗婉捕捉到了林恣意這一個細小的動作，立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林恣意倒是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了，慌亂之中擡頭，對上了陳麗婉和林昌仁的視線。
“沒事，腿抽筋了一下，沒事兒了。”
沒有看到無奈，沒有看到失望或者嫌棄，他看到的是爲人父母的擔心。
這樣尷尬氣氛下的擔心往往能給被關心者更深刻的印象。
“謝謝。”
陳麗婉先是一愣，竟慢慢地紅了眼眶。
孩子啊，我比誰都想告訴你，沒關係的，沒有必要對媽媽說對不起或者謝謝的。
“說吧，幫什麼忙，我儘量。”
“柯同凡？那個女生是怎麼跟你說的。”盛遇澤說出柯同凡名字的那一瞬間，實在話，林恣意的大腦又當機了。
‘’你昨天攥在手裡的那張牛皮紙，被你爸媽撿起來放在桌上了。上面有寫，可能是鬼魂特有的能力嗎 ，能感覺到這張紙不一樣，或者說這張紙的主人不一樣。‘’
林恣意瞄了瞄桌子，又掃了掃站在桌旁的盛遇澤。現在的他的確又恢復成了之前的樣子，溫潤卻顯得冰冷，五官精緻，眼睛凌厲，是那副有距離感的樣子。
‘’他說，我現在的處境不好收拾。‘’
‘’他還讓我，儘量滿足你的要求。‘’
鬧市區，中午。
“請問，有人在家嗎。”實際上門並沒有關，林恣意在門口就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藥草香。
“進來吧，等你很久了。”
林恣意聽到了柯同凡的聲音，也就沒有猶豫地進去了。越往裡走，林恣意越能感覺到這股草藥味越來越重，甚至薰得她發暈。
忽然，一把白色的東西被撒到了林恣意的頭上。
‘’清醒了嗎。‘’
林恣意甩甩頭，竟然把剛纔腦袋裡那股子昏昏沉沉的感覺甩掉了一大半。
‘’這是什麼？‘’林恣意指着地上的白色顆粒不禁發問。
柯同凡笑了笑，卻是皮笑肉不笑 ，鼻孔出氣。
“茯苓。”
“去溼氣的。”
林恣意卻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眼前這個姑娘確實玄乎得讓人害怕了。
“怎麼，遠遠地就感覺有什麼溼乎乎的東西過來了，現在到了這裡倒不敢過來了。”
“我是林恣意。”
柯同凡擡眼看了看她，然後把手在圍裙上蹭了蹭，站了起來，向後屋走去。
“我知道，不然我剛剛撒的就是雞血了。”柯同凡的語調確實比昨天嚴肅了很多。
“他讓我幫幫他。”林恣意倒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
“請神容易送神難。你答應他了嗎。”
“不是你讓我答應他的嗎，我就答應了。”
“話說，柯同凡，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他昨天...”
“怎麼，這就被嚇到了，”柯同凡說得是輕描淡寫，但是表情卻忽然變得嚴肅甚至可怖，澄明的眼睛裡忽然盛滿了警告的意味，“何來不問，只顧送去。這是對死者基本的尊重。”
“對這種孤魂野鬼，同樣適用。”
‘’不該知道的我一樣都不會知道，你應該問一些我幫的上忙的。‘’
“比方說，怎麼把他更快地送走。他長得挺帥的來着的，叫盛遇澤是嗎。”
‘’對。”林恣意着實被剛纔的柯同凡又嚇了一大跳，“怎麼了。”
“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要動感情，無論什麼時候，對盛遇澤都不可以 。”
林恣意一時間被柯同凡的話弄得有些找不着頭腦。
“孤魂野鬼會藉着這樣那樣的情感，尤其是類似於掛念，不捨這樣的情感停滯在人間。這樣子你根本不可能送走他。”
“他不是長得挺好看的嗎。”
林恣意被柯同凡這樣半調侃半嚴肅的話弄得發懵。
“記住我說的就是了。你可以走了。對了，出去記得買點茯苓之類的中藥熬着和，去去溼氣。”
林恣意更疑惑了。滿地的茯苓，既然擔心她，爲什麼不直接自己抓給她呢。
“你見過不用口服的茯苓就能起效果的嗎，”像是看穿了林恣意的想法， 柯同凡冷不丁的開口，‘’我這裡的東西，和外面的不一樣，外面弄不到，同樣你也帶不出去。‘’
“還有，”柯同凡微笑着走近了林恣意，居然讓林恣意有了一瞬間的緊張，“快走，我受不了溼乎乎的東西在我家門口待着。”
‘’因爲身份證的關係，他會一直跟着你，否則會出現反噬。你可以理解爲，在你撿起身份證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被他標記了。”
‘’或者說，他被你標記了。‘’
“說，幫你什麼。”
盛遇澤的臉上又掛起了淺淺的微笑，沒有酒窩，沒有梨渦，沒有那麼甜，卻也賞心悅目。
“昨天你都看到了，我是淹死的。”
一想起昨天盛遇澤的瘮人模樣，再看看眼前這個人畜無害的盛遇澤，林恣意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哪能沒看到。”
“我的意思是，我是被人害死的，硬生生淹死的。”
林恣意的表情驟然變化，她好像忽然明白了爲什麼柯同凡說這個事情不好解決。
反觀盛遇澤，他倒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只是眼睛裡異樣的情緒在不斷告訴林恣意，盛遇澤絕對不像現在看起來這麼冷靜。
“沒什麼，我也是昨天忽然想起來的。只不過，我只記得我是被害死的了。”說着，配上了一個無奈的挑眉。
“所以，幫幫我，起碼讓我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吧。”
今天下午我在辦公室睡着了。夢裡有一個人，隱隱約約的。地上都是水，我碰不到他。他說讓我等他。
林恣意 8月31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