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恣意實在是沒有想到警察這個身份會讓盛遇澤有這麼大的反應。
“我說錯了嗎？可是那張照片......”林恣意欲言又止，時不時觀察盛遇澤的反應。
“沒有說錯，是警察。”低沉的嗓音響起來的那一刻林恣意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疑問隨之到來。
“那你爲什麼反應這麼大。”
盛遇澤蒼白的臉在慢慢恢復血色。比起前兩次來，盛遇澤恢復的速度好像一直在變快。
“不知道。”
林恣意不知道這個回答是真的還是在逃避，只知道如果盛遇澤不給她回答了話一切都會很難再進行下去。
“死之前的事情，你記到哪裡。”林恣意難得的嚴肅居然是爲了一個與自己幾乎無關的鬼魂，這讓林恣意自己也難以想象。
盛遇澤直勾勾地盯着林恣意。如他所見到的那樣，眼前普通的女孩，她的變化可不止一丁半點。要是放在自己剛見到她的時候，她絕對不敢問出這樣的話來。
這才幾天啊。
“很少很少。我有的記憶，只到我讀警校的時候。”
林恣意皺起了眉頭——別是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沒了吧。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林恣意掏了掏自己的書包——身份證，一切都是從身份證開始的，從這裡應該是可以找到線索的。
“到今年，你應該是28歲了，對吧。”
林恣意還是忍不住會被身份證上的那張臉吸引，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樣，卻又不太一樣。
“......我的印象，停留在23歲。”
讀警校的第三年，或者第四年。
“你幹過什麼在學校裡。總不能，你這樣的人無緣無故死了5年，還沒人知道吧。”林恣意乾巴巴地笑着。起先倒是會避諱類似於死這樣的字眼，但是時間長了，反倒是不那麼在意了。
盛遇澤微笑着，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感情，只不過覺得想這句這麼簡單又真實的話好像很久沒有聽到過了，似乎是應該笑一笑來慶祝一下。
“我這樣的人，纔會無緣無故死了5年還沒人追究啊。”
林恣意無奈扶額，自己現在並沒有要和盛遇澤接梗的意思，他倒開始在這裡鑽牛角尖了。
“聽着盛遇澤，”林恣意認真的看着眼前幾乎已經開始幹了的盛遇澤說，“你不一定是死了5年了，也許是幾個月也不一定，你現在應該把你印象裡最後的定位給我。”
“最好是，還能有你的人際關係之類的，這對找出你的死因會有幫助的。”
講着講着林恣意就想起了第一次看到盛遇澤死相的那個夜晚。那樣應該耀眼的男孩，到底是經歷了什麼纔會以那樣的方式離開，更是成爲這茫茫世界裡不肯離開的孤魂之一。
林恣意拿起盛遇澤的身份證，在他的眼前擺了擺。
“不是說烙印和什麼聯結關係嗎。我不是你，但我和你一樣希望找出真正的原因。”
我不是你，但我依舊希望辛苦了一輩子的你可以有很好的下輩子。
盛遇澤看着女孩，她正沐浴在晨光下，從四方小窗照進來的清晨的白光。
還是那麼不漂亮呢，這個又不漂亮又不討喜的女孩。
“我說過嗎，你的眼睛很漂亮，像琥珀一樣。”
林恣意聞言，緩緩地放下了手臂，臉頰也在晨光的照耀下慢慢染上緋紅。
原來人害羞的時候，連臉上的小絨毛都會在陽光下顯得更柔軟。
“說過，上次在學校廁所裡的時候。”
盛遇澤脣角翹起難以察覺的弧度，並沒有打算接着林恣意的話繼續講：“我把地址寫給你， 你可以去那裡找找看。”
說着盛遇澤就輕輕地站起來，拿起了一張便利貼和桌上的筆，沒有一絲猶豫就寫下了那個他已經爛熟於心的地址，在他漫長又短暫的人生裡，曾經有過的避風港。
林恣意則蹲在地上睜大了眼睛，甚至忍不跳起來。
結果，溼噠噠的地板讓她一下子就重重的摔在了牀上。
“對不起，可能還得麻煩你收拾一下地板了。”盛遇澤無奈地攤攤手。
“不是盛遇澤，”林恣意在驚嚇後睜大了眼睛，“你...你什麼時候能拿東西了...”
————
奶茶店。
“警校？這都幾年了，他們還能記得有這號人物嗎？”林般嫌棄的看着一臉認真的林恣意，“你都說了，5年，都不知道換了幾批人了。”
柯同凡則無奈地撓了撓頭：“實在沒有辦法也只能這樣，有什麼解決的辦法試試也成。”
林般幾乎是陷入了震驚：“不是柯同凡，這種建議你都能接受，5年了你從哪裡查起都是問題，別提完全不一樣的人了。不是，柯同凡，你怎麼了，爲什麼感覺你和昨天不太一樣啊。”
林般一直都很細心，很快就發現了柯同凡的不對勁。
柯同凡也沒有掩飾，胡亂抓了抓頭髮，答道：“這件事情還是儘快解決掉比較好，時間拖得越長，估計越棘手。”
“爲什麼。”林恣意倒是這麼幾次以來第一次看到這麼不安的柯同凡。
“我師父，就是我爺爺。老頭說這件事情會不好解決，我也有這種感覺。”柯同凡說到家裡的老頭就更憂愁了，“他年紀也大了，再過兩天估計他就會走了。到時候柯堂只剩我一個了，我怕我會解決不了......”
“明天可能還得麻煩你們一塊兒陪我送老頭一趟，放心點兒。”
讓那小老頭放心點。
林恣意陷入了沉默，死別向來不在正常人的接受範圍內，她實在沒有辦法想象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柯同凡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林般則點點頭，輕聲安撫着柯同凡：“沒事兒的，咱一塊兒去，爺爺會安心的。”
柯同凡看着陷入悲傷的二人，冷不防地笑出了聲：“難過什麼，他這輩子沒幹啥損事兒，死了也不算是一件壞事兒。”
林般無語地拍了柯同凡一下，而林恣意就那麼低着頭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想好要問什麼找什麼了嗎?”柯同凡望着出神的林恣意發問。
“嗯。得先找到認識盛遇澤的人吧，再問問最後見到他是什麼時候。起碼得先把死亡時間找出來吧。然後再看看他平時大概都是什麼樣的人，如果...如果他有活到畢業後了話，就去找找他畢業後做什麼了好了。”
聽着林恣意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停頓和重複，柯同凡忍不住打斷了她。
“林恣意，你現在對盛遇澤是什麼感覺，我要聽實話。”
林恣意愣了愣，很奇怪爲什麼柯同凡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同情，可憐，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
林恣意不禁想起了今天早上盛遇澤的話。
你的眼睛很漂亮，像琥珀一樣。
“會比之前要更想幫他找出死因來。”
“林恣意，別說我沒有警告過你，”柯同凡不是沒有注意到林恣意語氣和臉色的變化，作爲異人，在這些事情上她比正常人更敏感，“別對盛遇澤有別的感覺，尤其是愛情。”
林恣意沒有想到柯同凡會這麼直接地講出來。
“你不知道對死人產生感情會是多麻煩的事情，尤其是你們兩個這樣的聯結狀態，弄不好，他送不走，你也得賠進去。”
林般可算是被柯同凡的話嚇了一大跳，連忙拉住林恣意的手：“不會產生感情的，怎麼會，盛遇澤看上了林恣意，林恣意也不一定能看上他呢。”
林恣意苦笑，無奈地說：“我憑什麼看不上人家啊。”
林恣意的不自信是骨子裡自帶的。
“不是憑什麼，是必須。”柯同凡的語氣裡帶上了不容抗拒的成分，“你和盛遇澤，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
我可一點也不希望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就這麼被帶走了。
“嗯。”林恣意知道柯同凡是在替他想，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畢竟，自己也不至於喜歡一個根本就連底子都不知道的鬼魂吧。
“要叫上樑琛一塊兒嗎？”柯同凡話鋒一轉，眼睛裡的主人公從林恣意變成了林般。
林恣意和林般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現在變成三個人的秘密了。
緋紅瞬間爬上了林般的耳垂，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感情，就這樣被柯同凡一眼看破了。
“看我幹什麼，想叫就叫啊，不用看我......”氣場的逐漸低落即是在叫囂着我願意。
柯同凡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你倆跟他倆情況不一樣，都是人，有什麼好避諱的，況且，郎有情妾有意的，這不是很般配嗎。”
“別扯上我，我可沒有。”林恣意也和着柯同凡，“怎麼，樑琛有跟你說過他有想法嗎。”
沒有很大反應，但是林般的眼睛還是不可控制地亮了起來。
“我不知道，問他啊。”
柯同凡邪邪的笑了笑，故意沒有回答林恣意和正在期待的林般。
“這麼巧，都在啊。”
樑琛個子高，長相又出衆，一眼就能注意到。
“巧，確實是巧。”林恣意刨着碗裡的沙冰，眼神不斷在兩人之間飄忽。
“巧，你也來了。”
————
“小姑娘好啊，真好啊跟我們小子做朋友。”老頭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只是不斷地笑。
“爺爺，同凡人很好，也很省心，你根本就不用擔心他。”林般嘴甜也清楚柯同凡就是怕爺爺擔心，也總往別擔心上扯。
“不擔心不擔心，擔心啥。這小子省心，別說還有倆朋友在身邊了。”說着老頭就要去摸煙桿，卻發現煙桿不在手邊了。
“姑娘，幫我去把小子叫過來，估計又把我煙桿收起來了。”
林般連連答應，轉身就出了門。
林恣意看着牀上瘦瘦的老頭，忍不住說：“爺爺少抽點吧，這東西對身體不好。”
又是一陣笑，老頭擺擺手連忙說：“不妨事，藥煙沒啥危害。”
說罷又多看了林恣意兩眼：“小心哦，不要動感情啊姑娘。”
老頭不是想抽菸了，只是想和林恣意聊一聊而已。
“這不是開玩笑的。這個靈魂已經很髒了，但是又太乾淨了。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你得剋制住你自己。”
說着老頭又咳嗽起來：“什麼奇怪的事都會慢慢發生的，因爲你們兩個的特殊關係...咳咳咳...你得把持住，這對你們倆都好...”
“好好好，爺爺您彆着急，咱慢慢講。”林恣意忙去怕老爺爺的背，一碰到卻發現爺爺瘦得嚇人。
在林恣意碰到老頭的那一刻，老頭忽然就皺起了眉頭，然後又強迫自己釋然：“別怕......能不能過是造化，咱不去想它啊......你啊，幫我照顧好我們家小子，你能比別人更理解他......”
林恣意奇怪於爺爺態度的忽然轉變，卻也沒多說什麼。
“老頭，煙槍在你枕頭底下吧。”柯同凡擦着額頭的汗走了進來，看見房間裡的二人心裡已經清楚了老頭的算盤。
“是嗎？瞧瞧我這腦子...好好好，煙桿找到了，老頭我就走了。”
“爺爺這就走了，多休息會兒吧。”林般忙迎上來扶爺爺。
“不休息了，車票可不便宜。”老頭顫顫巍巍地就下了牀，“小子，過來攙我。”
“你柺杖呢？”柯同凡立刻就接過林般扶住了老頭，問道。
“不要了不要了，除了煙桿我啥也用不到了...”
老頭和柯同凡在昏黃的燈光下往外走，影子影影綽綽的，明明是兩個人，但還是顯得孤孤零零地。
“兩人走一人回，你說老頭我壞不壞啊，多偷懶。”
聽着老頭吆喝，林般的眼淚忍不住就往下掉了。
“小子你給我好好幹，要是幹不出個更大的藥館，老頭我給你好看。”
“老頭我啊，就在村裡等你，免得你愣頭愣腦的，連回去的路都找不着。”
“行了您可閉嘴吧。”柯同凡說。
“老頭我偏不，倆姑娘在你能奈我何？”
“我們小子人又傻心又壞，倆姑娘多多包涵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