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深處的黑暗中,沉寂了片刻,那位大人緩緩地開口:“你大哥懂得采礦?”
“我大哥小的時候,在我爹身邊跟過幾年,我爹也耳提面命地教了他不少東西,只不過大了後,我大哥卻喜歡上了做生意,沒再進過礦洞了。”楚非緋這番話說得很謹慎,並沒有誇張地打包票,她大哥一定能解決礦洞塌方的問題,這樣反而增加了她所言的可信度。
在這個時代,知識的傳播緩慢而低效,就算是楚非緋口中這種僅僅是因爲跟在父親身邊採過幾年礦的“關大”,其實也是十分難得的。
由於礦產是管制行業,真正懂得找礦勘探的技師,大多都被官府控制在手裡,民間除了那些懂點異術的風水師外,普通人是不懂找礦的,即便偶爾發現了露天礦產,也缺乏必要的挖掘知識。
更何況現在時間上,也不允許他們去南邊的官礦找一些真正有經驗的人。
因此即便是楚非緋這種對採礦一知半解的半吊子,黑暗中的那位大人,也相當的重視。
在楚非緋信口胡謅的過程中,關二一直低着頭站着,心裡暗暗想着這小子的謊話越說越大,最後怎麼收場?難道她還真能從哪變出個關大來?
這時,黑暗中的那位大人又道:“那是你二哥?”
關二擡起頭,正要回話。
楚非緋卻搶先道:“是,我二哥生性木訥魯鈍,是個只會幹活的粗人,怕他言語得罪了大人,大人有話還是問我吧。”
“你倒是伶俐。”黑暗中的大人冷哼了一聲:“楊言知。此人的大哥在何處,你可問清楚了?”
楊言知連忙看向楚非緋,楚非緋微笑道:“我只知道我大哥在風應城的後城有宅院,具體地址我可不知道。不過我想只要花幾個小錢,僱幾個乞丐,在街上大聲喊我大哥的名字,喊上幾天。他總會聽到風聲的。”
這法子雖然不怎麼好。但也算是個辦法,楊言知微微點頭,轉身就走。
楚非緋連忙叫住:“等一下。我大哥行走在外,用的是化名。”楚非緋嘴角掛着一絲淡笑,一字一字地道:“他現在姓吳,名叫吳夏張。只要派人大聲喊。就說吳夏張的弟弟找他,我想我大哥很快就會出現的。”
“吳夏張?”楊言知覺得這名字有點奇怪。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好,還少了重名重姓的麻煩。
楊言知知道時間緊急,問清了名字。轉身就走,卻又被楚非緋叫住:“等一下。我大哥那人生性謹慎,我怕他聽到了卻不肯來。你叫那喊的人說他弟弟有封信給他,然後將信張貼在府衙門口。他認得我的筆跡,自然就會來了。”
楊言知覺得有理,看向黑暗中的大人。
黑暗中一片寂靜,楊言知便知道這是大人沒有反對,便徑自走到帳篷中央的那張大案前,抽了一張紙箋,又拿了一支醮了墨的毛筆來。
大人的書案,外人自然是不能靠近的,楊言知便拿着紙筆來到楚非緋身前,往前一遞:“給!”
楚非緋不動聲色地接過了紙筆,心裡卻急轉着心思,這信究竟應該怎麼寫纔好。
楊言知催促道:“隨便寫點什麼就好,反正你大哥看的是你的筆跡,只要他肯出現,我自然有辦法讓他來。”
這話說得好生土匪,楚非緋忍不住心裡翻了個白眼。
一面磨磨蹭蹭地將紙箋鋪到地上,一面心裡琢磨着,要怎麼寫才能讓那三人知道她的打算呢?她這信寫完了,那位大人很可能也會過目,她也不能寫的太露骨。
想來想去,楚非緋開始在紙上畫圈圈。然後,又在圈圈周圍寫了幾個字。
罷了,滿意地看了看,吹了吹墨跡,遞給楊言知:“就這樣吧,我大哥一看一準知道是我。”
楊言知接過來一看,一陣黑線,那狗爬的字體他就不說了,有些字寫的還是錯的,半半拉拉的,居然有些字還不會寫,用圈圈代替,用圈圈代替也就罷了,竟然還是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
“這是什麼玩意。”楊言知有一種將之撕碎的衝動。
“這是我小時候寫的一首詩,我大哥一定記得。”楚非緋有些得意地用筆桿撓了撓臉頰的黃泥。
“詩?”黑暗中的大人詫異了一下。
楊言知搖搖頭,大聲念道:
“村裡大狗什麼......,村外萬什麼......唉,大人,這小子的字也太差勁了,我看除了他大哥,也沒人能認出來。”
然後轉向楚非緋挫敗地道:“算了,你關三那名字,估計重名的也多,寫這種四不像的鬼畫符,還好認一點,就這麼着吧。對了,你大哥長什麼樣?”
楚非緋想了想,笑着道:“一表人才。”
這話說了不是跟沒說一樣麼?
楊言知瞪着這滿臉黃泥的小子,覺得自己再不趕緊離開的話,搞不好會忍不住一掌劈了這小子。
將那張紙箋疊了疊,塞進袖中,楊言知想起不能就這麼將這兩人留在這兒,就回身道:“大人,沒什麼事,我就帶這兩個小子下去了。”
黑暗中的大人略一沉吟:“這個小的,既然認識字,讓他留一下,另一個你帶下去吧。”
認識字?大人是沒見到他寫的字!楊言知鄙夷地斜了眼楚非緋,轉身將關二帶出去了。
帳篷裡只剩下了楚非緋與黑暗中的大人,楚非緋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黑暗中傳來那位大人低沉的聲音:“你既然認識字,我有些東西想讓你看看。”
楚非緋心想她是認得字,不過只認得字的一半啊,大多時候都是連蒙帶猜的,也不知這位大人想讓她看什麼?
“你上前來,到書案那裡去。”
楚非緋擡起眼看了眼黑暗處,心裡隱隱升起古怪的感覺,但還是沒敢違拗那位大人的吩咐,慢慢地向書案走去。
“把案上的燈點着。”黑暗中的聲音接着傳來。
楚非緋暗暗地擡起眼,此時所處的地方比剛纔又近了很多,已經可以影影綽綽地看到帳篷的底部,一個頎長的身影就站在那裡,被濃濃的黑暗包裹着,似乎都快要融化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