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渺遠而來一陣琴音,一層一層,由遠及近,傳來遠古的味道。空氣似乎都與那琴絃一起,現出摺痕,隨着音波在起伏間漸近。
這陣悠遠的琴聲直入人心,讓明薩的心情也隨着飄得很遠。她想到了家,想到曾經的溫暖,想到那片吞噬了日月軍的焦土,想到了失憶的哥哥。
魔族人利用樂律來控制野獸和獸人,若沒有猜錯,剛剛那一陣琴聲,或許是黃金家族人用來讓野獸歸家之曲。
法器宗一向擅長打造法寶,而弱化音律,即便如此,他們都能彈奏出如此震撼心靈之曲,孰不知,橫河之南的音律宗,會如何用音律攝人心魄…
“那是玄璣閣!”身邊仍述一聲,打斷了明薩的思緒。
明薩擡頭遠望,見目光可即處,一座最高的金色之門,如刀如削般屹立在夜色中。玄璣閣乃是魔族境內,打造高等法寶的機密處所在。
今天他們在天擇苑看到過有關玄璣閣的記載。與魔宮一水之隔,遙遙相望,便是玄璣閣所在。面前夜色中,這金色泛舊的高聳大門,與記載紙冊上的簡圖十分相似。
玄璣閣大門氣宇軒昂,柱子全都寬扁瘦削,在狹長的柱子上,極盡雕刻着獸身,人身,日月,乃至萬事萬物。有大有小,有偏有正,交雜共存。
雖然玄璣閣因長久遺存,大門有些斑駁剝蝕,卻更能勾起人心底對時光流逝的感傷。映着月光,它在遠方,仍舊能發出幽暗光芒。
“我們明早去看看。”明薩悵望道。
“今晚就住這裡吧。”仍述點頭,應下明薩說明天要去看玄璣閣的說法,同時指了指前方一家客棧,定下兩人今夜的歸宿。
聖京之中,人多繁盛,且黃金家族居多。就連這間蓬萊客棧也是三層建造。最下層是酒樓,上兩層纔是木質房屋。兩層建築在魔族就不多見,三層客棧自然闊綽,遠遠就看到它的火紅招牌,搖曳在風中。
明薩和仍述到客棧落腳,先坐在一層酒樓的角落裡,用些飯食。不經意地,開始打量起酒樓中黃金家族的人。
這些談笑風生的黃金家族後輩,論相貌都可謂是人中龍鳳,想來人類和魔族通婚後的子孫,一定有着極其優良的血統。
“聽說魔尊又推遲出關之日了…”坐在最鄰近明薩和仍述的一桌有兩人,其中一人悶聲道。
“如今大管家一手遮天,兩宗紛爭不斷,他卻視而不見!”另一聲音憤然道。
“…老兄,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你得當心。”悶聲之人說完,還裝作若無其事地朝四周瞟了一圈,查看是否有人關注到他們的對話。發現一切正常,方纔轉回頭去。
“哎…”那憤然之人將手中杯子置在桌上,一聲長嘆,嘆不盡心中憤懣:“魔尊有多久沒在人前出現了?”
“若說人前,要看你怎麼分別了。”最初的悶聲之人也有些無奈:“明明白白見到魔尊尊容,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三年前,魔尊倒也出關過一次,卻說身體抱恙,用簾紗遮住全身,不以真面目示人。聽聲音,倒是同一人…”
“魔尊身體不好啊…會不會…已經…?”那聲音壓到很低,仍述恨不得豎起耳朵,才聽清楚。
“不會不會,他還不敢做到這個地步。頂多是身體不太好,藉着閉關的說法養病吧…”悶聲之人緩緩道。這個“他”字說的極緩,說完兩人還默契地點頭回味。
仍述和明薩用餘光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悄然夾菜來吃,耳朵卻都已經長在了隔壁一桌上。
看來魔族中人,已經有三年多未見到魔尊出關了,況且三年前也未見過真容。在魔尊不在殿中主持大局的時日裡,都是大統領在掌控。
如今已經令人們對他生出疑慮來,甚至他們懷疑,魔尊是不是已經死了,是大統領瞞而不報,只爲自己獨攬大局。
這時,憤聲之人又開口了:“也是,國師每隔十年還會回來。若是發現他在搞鬼,定然不會給他好看。”
“他們之間的事情,我們看不清楚…”悶聲之人喝了口酒,語氣極緩,似有深意。
“也是,有時想想,魔尊也怪可憐的,他們母子多年不能見面,苦了老闆娘了。”
“她如今還是夜夜站在玄璣閣頂,遙望魔宮?”
“那是自然,喪夫之後又見不到兒子,自然夜夜無眠…”
說完,那兩人連喝數杯,似乎都在爲玄璣閣的老闆娘感到惋惜。
明薩和仍述知道,他們口中所說老闆娘是誰。
明薩被誤認爲是赤煙,是暗影軍師,也就是魔族國師的第八個徒弟。無可置疑,國師在小八之前,曾收過七個徒弟。
這與魔族中的記載一致。國師的七個徒弟都是黃金家族中人之翹楚,有他們的繼承和協助,國師如虎添翼,輔佐魔尊振興魔族的信心陡增。
然而一場變故,大徒弟和五徒弟背叛師門,公然與國師對立。自那時起,國師的七個徒弟聯盟正式瓦解。
背叛師門的大徒弟和五徒弟,被魔尊逐出魔族,永遠不得歸家。
其中,四徒弟是玄璣閣之主,生來擅長打造最高法力的法寶。然而,四徒弟卻在這場變故中突發惡疾死去。留下僅有兩歲的兒子和妻子。他的妻子,便是國師的七徒弟,也就是鄰桌兩人口中的老闆娘。
四徒弟的死距離上一代魔尊久病過世不久,國師似乎過於感傷,竟力排衆議,要立四徒弟之子爲下任魔尊。
玄璣閣的勢力非凡,況且,四徒弟生前無論能力還是爲人,都受到聖京人們的認可。於是,僅有兩歲的魔尊便正式繼任了。
從此後,魔尊受國師和大統領教導,研習國事,修煉身心,時常閉關,與玄璣閣中的孃親相見甚少。
玄璣閣老闆娘獨自支撐丈夫死後之業,憑藉她的心思智巧和獨特個性,竟也將玄璣閣經營的十分紅火。
早年喪夫,如今人到中年,卻多年見不到親生兒子。老闆娘只能每夜獨自站在玄璣閣高處,遙望一水之隔的魔宮,確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