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你們怎可能殺死宗師?我和被你砍去手臂的人不同,我已經得到神的賜予。”男人呼喝,“宗師令我奉神的旨意來賜予你們懲罰,便是要教訓你們的狂妄!”
息衍沉默了一刻:“說了那麼多‘神’字,看起來你是吃錯什麼藥了。”
男人暴怒。這時候白毅獲得了一個機會。在男人要說話的那一刻,白毅再次突前,躍起,合體重和揮斬的力量在一起,斬向男人的頭頂。男人在這雷霆萬鈞的一記重刀下無可閃避,只能把雙手的護盾同時架在頭頂,勉強地擋住了。巨響之後,男人因爲那一刀的衝擊而蹣跚後退,白毅拖刀再進!
閃電在空中蛇一般舞動,電光裡,塔樓上,黑白的影子往復交換位置,拼死搏殺。
“俗子!你已令我震怒!”男人大喝。
“震怒麼?很好,再震怒一些!在你還能震怒的時候!你們這些早該給自己的神祉去陪葬的畜牲!你們早就該——死——死——死!”白毅連續揮刀,一左一右以開山之力轟擊在從者的護盾上,每一個“死”字都伴以震耳欲聾的金屬轟鳴聲。
“白毅!不要鏖戰!殺了他!殺了他就結束了!”息衍大喊着奔向塔樓下。
“梯子……”他忽地看見那截跌落在泥水裡的梯子,愣住了,“梯子怎麼斷了?”
“你呆在下面!他已經在死地!他逃不掉的!”白毅大喊。
“是你砍斷了樓梯?你傻了麼?你未必是他的對手!”息衍怒吼,“你這個自大成狂的傢伙!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二十多年了,沒有任何改變!”
畢竟是太久的朋友,息衍不必思索就猜到了白毅的所爲。
可白毅已經沒有機會回答他了。白毅連續揮刀時不能呼吸,極爲耗損力量,再一輪的力量耗盡,他即將後退的時候,對方已經把狂潮般的攻勢反饋回來了。這個辰月教徒確實是憤怒了,每一次揮舞護盾擊出的力量都可以把生鐵塊打出缺口。白毅被攻勢壓住了,他必須揮刀防禦,他沒有對方那樣堅固的護甲。
兩騎快馬當先馳入北大營大門,後面帶着一小隊輕騎。
“將軍!”呂歸塵大喊,“我和古將軍來了。”
“把能調動的人都調回來,不能讓他逃走!”息衍喝令。
呂歸塵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能調動的人不多了,都在工事裡,死傷已經過半,讓姬野去找其他人了。”
“你們守住門口,”息衍看了一眼塔樓高處,“我上去!”
他把古劍靜都咬在牙齒間,猛地躍起,雙手扳住支撐塔樓的柱子,手腳並用往上爬去。他能感覺到整個塔樓都在顫抖,這是因爲上面那場純以力量對抗的搏鬥。
呂歸塵和古月衣迅速佈置了輕騎,架起騎槍封堵了北大營的正門。
息衍終於攀到了塔樓頂層的木板,此時白毅正好逼着敵人退到欄杆邊,敵人背對着息衍。這是絕好的機會,息衍一手抓住樓板,一手握住咬着的靜都,身體懸在空中揮出一道劍光。他不便控制身體,劍上也沒有太大的力道。但這不算要緊,息衍熟悉自己的劍,古劍靜都的劍刃出奇的鋒銳,普通的鐵甲也是一劃而開,切口光潔。
他再加一把力,翻上了塔樓頂,和白毅並肩,正對着防禦中尋找進攻機會的敵人。息衍很驚訝,那一劍他分明劃中了敵人的後腰,可是並未傷到他。息衍感覺到自己的劍鋒被擋住了,在那個人的鎧甲表面一滑而過。
風吹起那個人的黑氅,露出那身沉重的鎧甲。息衍心裡一冷。
“很好,這就是你所獲神的賜予麼?你們拿到了砂鋼水的配方,已經復原了這種鎧甲。真快,辰月除了有你這樣的蠢貨,也有高明的技師。”息衍冷冷地說。
男人緩緩張開雙臂,猛地一振:“對於那些虔誠信奉神祉的人,神的庇佑纔是我們不可摧毀的鎧甲!”
“說這種話,也不知是真蠢還是假蠢。”息衍雙手握劍,緩緩用力,劍鋒指向男人的眉心,穩若磐石,“既然穿着神的庇佑了,何不脫下你那身烏龜殼兒?”
“等你死了,再向神的使者提出要求好了。”男人這麼說着,卻不敢逼近,反而後退一步。息衍的劍和白毅的斬馬刀都是令人棘手的武器。砂鋼固然堅固,可是鎧甲之間仍有連接處,那些地方是脆弱的。他不得不保持戒備。
“葉正舒大人的女兒?”息衍扭頭看了一眼痛苦蜷縮在角落裡的葉瑾,“我不太清楚你和這個人的關係,不過此時你我似乎是在同一戰線上。若是能夠殺了這個人,你既往一切,我均不再追究。若是你幫助這個人,那麼我無可選擇,只有將你格殺在這裡。”
“小舟公主現在怎樣?”白毅喝問。
他們兩個人都不敢把目光長時間移開,而是緊緊地盯着對面男人的雙臂,那兩條胳膊中蘊含的力量太巨大了,被正面擊中,任何人都立刻會是骨骼粉碎的下場。他們兩個人也對葉瑾懷着極大的警惕,這個女人在連受那個男人的重擊之後,居然還能保持清醒。
“公主沒事,我已經做不了什麼了。”葉瑾擡起頭,臉色蒼白,“殺了他,他是……”
男人暴喝,如雷般震耳,轉身就要撲向葉瑾,要把葉瑾的話卡在喉嚨裡。
他剛一動,卻又艱難地剎住。隨着他的動作,息衍如影隨形地逼上一步,劍鋒回收。這是發力前的徵兆,只要男人再動,息衍不會放棄這個絕好的機會。
“屍武士。”息衍慢慢地吐出了這三個字,“這個蠢纔是一個屍武士,一個正常的活人,怎麼會說出那樣愚蠢如豬的話來?這個秘密,已經不用說出來了。”
“屍武士?”白毅凜然。
“白毅,不要吃驚,正常的人在你的斬馬刀下能夠如此自如的,大概已經不存在了,即便嬴無翳和你相對,也未必能佔到多少上風。”息衍冷笑,“而你的敵人,是個以秘術重新從死人中復生的屍武士!”
“愚蠢的俗子!”男人不再注意葉瑾,居高臨下般掃視白毅和息衍,“我並非死人,我是奉從神的旨意把身體獻上爲祭品,從而獲得了神授予的力量。亡者,是行走的而已,怎能有信奉神的魂靈?”
“哦,那麼看來是個辰月的狂信徒。”息衍點頭,“那麼白毅,我糾正我的話,他不是一個死人,他是一個瘋子。”
“在你還享有可憐的生命時,你可以繼續褻瀆,不過,時間不多了。”男人的震喝赫赫生威。
“你有必勝的把握?”息衍冷笑,“如果那樣,你爲什麼還不攻過來?或者你是在擔心,攻過來的結果就是躺下,永遠閉上你那張開口是神閉口也是神的臭嘴?”
“即便我的消亡,神所指引的大軍也會把你們吞噬!”男人揮手指向遠處,那裡火光飛騰,“即便我的消亡,我的魂靈也將因神的指引而飛翔於天上!”
“我們是在互相威脅麼?”息衍笑得更加大聲,劍鋒也微微抖動起來,“不要試圖欺瞞了,屍藏之陣的陣主,當你倒下,這個秘儀大陣將失去召喚星辰之力的核心,那時候你的大軍不過是些倒地不起的屍體而已。否則我們爲什麼要在整個殤陽關裡搜索你?你還沒有明白這一切的戰略只不過針對你一人?可我們爲什麼要殺你?爲了毀滅一個辰月的狂信徒?愚蠢!我六國大軍名將如雲,要殺你一個蠢笨如豬的瘋子?不要自以爲是,你還沒有價值令我動劍,雷碧城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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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居然知道屍藏之陣的名字?”男人似乎很吃驚。
息衍猛地踏地!他的機會就在這個對方震驚的瞬間來到了。他腳下是塔樓頂上鋪着的寬板,被他震得一顫。腳下傳來的震動讓男人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他清醒的時候,白毅和息衍已經同時躍起,揮舞各自的武器。白毅劈斬,息衍挑刺,兩人合作的時候沒有任何空檔留下。男人在生死一線的關頭以右手銅盾去格白毅的斬馬刀,而以左手去抓息衍的劍。斬馬刀砸在銅盾上發出巨響,男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動,身體短暫地失去平衡,息衍就在這個間隙手腕擰動,劍鋒挑起,避開了他的手,轉而刺向他的喉間。
一溜閃亮的火花跳躍在雨裡。刺向男人喉間的一劍被他艱難地閃開,古劍靜都擦着肩甲下緣刺入,那下面的鎖子甲由無數的甲環編織而成,這些甲環在息衍的劍刃下崩碎,而濺出了火花。息衍環繞他的左側,劍鋒沿着他的肩甲邊緣行進。
男人咆哮着要反撲,卻被息衍抓住了一把雨水,用力摔向了他的眼睛。掌心裡射出的一小片雨點此時也像是箭一樣鋒銳,男人的眼睛被刺到了,揮出去的手臂走空。息衍和白毅急速回撤。
三人進入死寂中的對峙。男人雕塑一樣站着,左肩傳來幾聲低低的崩裂聲。巨大的肩甲沉重地砸在地上,息衍那一劍刺透男人左肩的同時,挑去了所有扣住肩甲的鐵鎖,硬是將這件鎧甲從男人的身上卸落下來。
“真是精妙的劍術,天驅,果然世世代代是令神也戒備的人。”男人讚歎。他的左肩在這一劍中受了極重的傷,肩頭一塊肌肉幾乎要被整個卸下來似的血流如注,可他並不疼痛似的。
“我和白毅聯手,至今還未失敗過。”息衍橫劍做出防禦。白毅深吸一口氣,舉刀上揚,準備再一輪的進攻。
“那就以我的血肉一搏吧!”男人用力揮手,“看着侍奉神的血肉是否會在俗子的手中倒下!”
他雙臂的銅盾下“錚”地彈射出刀刃,手掌寬的闊刃上帶着猙獰的鋸齒和血槽。他平展雙臂,胸前所有破綻暴露,就像是大鳥起飛之前伸展雙翼。這是進攻的起勢。
“可是俗子啊!你們的愚蠢永遠不能洞徹神的心,神的軍團無可阻擋,彷彿神聖的星光經過透明的天空那樣。”男人掃視衆人,“來吧,以你們的刀劍試我的血肉,可是即便你們殺死我,也同樣不能改變你們的命運,復生的亡者不會因我的倒下而停步,它們的武器會撕開你們的喉嚨!”
息衍愣了一瞬,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錯了?”他在心裡問自己,“殺了他也不能阻擋喪屍?錯了麼?哪裡錯了?”
他的精神如被劇烈地震盪而清醒。確實,他和翼天瞻犯了巨大的錯誤。他們一直在假設這個人會爲了指引喪屍的軍團而出現,可是他們並未想到是否出現的人一定是屍藏之陣的陣主。指引喪屍的人,和屍藏之陣的陣主,未必是同一個人。
就像殺手和幕後指揮的,通常並非同一人。
“那麼幕後的那個人是誰?”他問自己,“雷碧城麼?難道雷碧城還在殤陽關裡?”
“那麼是誰?到底是誰?”他心裡有個聲音在咆哮。時間所剩不多,即便君臨之陣發動,他們所有的兵力也難以阻擋大羣的喪屍,而謝玄的一萬赤旅必定在城外整裝待發。
他愣了一下。他看見了那個男人的眼神。那個男人並不在全神注意他和白毅,而是以眼角的餘光掃向角落裡的葉瑾。他的刀刃也一樣。他的左手刀刃指向了葉瑾,只要葉瑾試圖動作分毫,他便可以撲出去殺了葉瑾。
在這個時候男人的首要目標卻不是白毅和息衍,而是葉瑾,無論如何,必須殺死她。
如同閃電穿過息衍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