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大,捲起漫天塵土,吹亂了歐陽雁的頭髮。落葉紛飛,滿目蕭條,竟似深秋的模樣。
少年茫然地看着城門外,忽然輕輕笑起來。
“歐陽大人?”身旁傳來低低的呼喚,隨行的士兵終於忍不住安慰道,“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大人不要着急……”
歐陽雁一把抓住他,白皙的臉上泛起潮紅,胸口起伏不定,目光猶如燃燒的火焰:“你說我是不是該死?是不是該把自己痛打一頓?我怎麼那麼蠢,那麼沒用!在五柳鎮上,只要我多呆一會兒,只要我稍稍盤問一下那幾個紫熵國的人,只要去檢查一下那輛馬車……就在身旁,師父就在我身旁,可我把他錯過了,我竟然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擄走……我恨自己!我恨自己!”
手指死死地抓住胸口,彷彿要將自己撕裂。
“大人,大人,不要這樣,這不是你的錯,誰也預料不到的……皇上還在等你復旨,我們回去吧。”
一句話提醒了歐陽雁,他緩緩插劍入鞘,重新上馬,揚鞭下令:“回京!”。
乾清宮中。
歐陽雁挺拔的身軀筆直地站在景剴與沐天麒面前,努力沉住氣,將事情的經過彙報完畢。
沐天麒不*變色:“原來這必殺堂竟是紫熵國的組織,看來紫熵國君野心勃勃,覬覦天下。烏薩剛滅,紫熵又蠢蠢欲動。將來,會不會還有碧海與赤燕?這天下……什麼時候能夠安定下來?”
一語出口,驀然想到景剴也曾起過統一天下的野心,連忙住口。
景剴倒似乎未曾留意,只是在思索着什麼,深邃的眼底閃動着變幻莫測的光芒。
“雁兒,你可知這個蒼夜究竟是什麼人?他爲何不惜背叛紫熵,卻要這樣幫着大哥?”沐天麒問道。
“蒼夜有四位心腹手下願意投靠鯤鵬軍,我已讓他們帶着王府令牌去軍中報到。其中有一位叫殊離的當時昏迷未醒,他是最早跟隨蒼夜的,想必知道蒼夜與師父的關係。我一會兒去軍中再詳細問他。”
“大哥失去記憶,又被子墨劫持,不知道此刻情況如何。”沐天麒憂心忡忡,轉向景剴,“皇上…….”
景剴不語。
“皇上,紫熵國膽敢劫持我師父,分明公然挑釁。請皇上下旨討伐,臣願帶兵出征,踏平紫熵!”歐陽雁終於控制不住情緒,目光灼灼地看着景剴,手指微微*,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沐天麒也在看着景剴。
景剴回過神來,目光落到歐陽雁臉上,微微一笑道:“雁兒是不是恨不得立刻滅了紫熵,救出你師父?”
“是。”歐陽雁被景剴的目光看得一滯,愣了愣,卻沒有迴避,“師父一日落在子墨手中,臣一日寢食難安。”
景剴越發笑得意味深長:“可你別忘了,你師父的性子……他寧可自己死在紫熵,也不會願意兩國交戰,百姓遭殃的。否則……他當初也不會自斷手臂了。”
歐陽雁怔住,背上頓時冒出冷汗,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景剴道:“天麒,派你的四大密探潛入紫熵,打探消息。朕……打算以靜制動,先看看這紫熵王有何動作再說。”
“是,臣遵旨。”
沐天麒與歐陽雁躬身告退。
景剴看着他們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如玉,如玉,朕不相信,天下有誰能夠控制得了你。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杏花煙雨江南。
西風古道瘦馬。
兵戈鐵騎戰旗。
白雲蒼狗、世事滄桑,各種各樣的畫面在腦子裡紛紛掠過,似真似幻。耳畔有誰的聲音在輕輕呼喚:“大哥,大哥,你是不是醒了?”
溫如玉費力地睜開眼睛,目光慢慢有了焦距,看到頭頂的雕樑畫棟,有瞬間的迷惘。
“大哥。”驚喜的聲音響起來。
溫如玉轉過頭,看到蒼夜清麗的眉目,白玉般無瑕的臉上綻開動人的笑容,彷彿剎那花開,人間無顏色。
“夜兒。你沒事?”溫如玉微笑,蒼白的笑容,卻依然那樣溫暖。
蒼夜的淚一下子涌進眼裡:“我沒事。大哥,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爲……”
“以爲我活不過來了?”
蒼夜點頭,怔怔地看着溫如玉憔悴的面容,忽然在牀前跪下,淚水不可遏制地流下來:“是我的錯,是我害得你這樣。大哥,你打我罵我吧,你打我罵我,我心裡會好受些……”
溫如玉伸出手:“夜兒,起來。”
“大哥。”蒼夜抓住他的手,“你打我吧。”
“夜兒!”溫如玉沉下臉來,“快起來!不許哭!”雖然聲音仍然虛弱,神情卻十分嚴厲。蒼夜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把淚擦乾。
溫如玉緩緩坐起,看着蒼夜,語聲變得輕柔:“我沒有怪你,以後再也不要爲此自責,好嗎?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幾天,你哭得太多了,完全不象我心目中的必殺堂主。我記得在忘塵居見到你的模樣,第一次見你,你目光冰冷而驕傲,第二次見你,你與我比輕功,調皮而灑脫……不管怎麼樣,都不是現在軟弱的樣子。”
“大哥,你都記起來了?你想起以前的事了?”蒼夜大喜。
溫如玉點頭:“我想起了一切,但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我會依然選擇失憶。你明白麼?”
我明白。”
溫如玉凝視着他,聲音不高卻字字鄭重地道:“答應我,做自己生命的主宰。你已經*了,不再是紫熵國的影衛,不再是必殺堂主,現在,你是你自己。蒼夜是天下無雙的,要活得自信而驕傲。你不可以軟弱,不可以沉緬於過去的陰影中。記住了麼?”
蒼夜點頭:“是,大哥說的話,小弟一定字字記在心上。”
溫如玉脣邊展開欣慰的笑容:“好。從今天開始,我要教你‘返璞歸真’內功心法,讓你迅速恢復功力。還有驚鴻掠影、驚鴻劍法。這些都是師父的武功,你是他的兒子,有權力,也有義務繼承他的功夫。等你學成之後,我相信,這世上沒幾個人能成爲你的對手。”
“大哥……”蒼夜垂下眼簾,“我……不想學他的功夫。”
“師父畢竟是你父親。”
“我不承認!”蒼夜猛地擡起頭,看着溫如玉,一臉倔強和痛苦,“他只是我孃的丈夫,但不是我父親。娘願意接受他,我不願意!”
溫如玉嘆息:“你剛剛答應我忘掉過去。”
“這是兩碼事……”
“夜兒,你比我還要倔強。”溫如玉苦笑,柔聲道,“那麼,我們換種說法好麼?是我教你這些功夫,不是你爹。你沒有直接學他的功夫,所以,你和他沒有直接的關係。這樣……可以麼?”
蒼夜無語。
“當時子墨廢你武功時,我正是知道‘返璞歸真’心法可以助你迅速恢復功力,纔會讓你冒這個險的。難道,你要讓我悔恨終身麼?”
“大哥……”
“答應我,就當是我求你。”溫如玉微笑,“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不想保護我麼?”
蒼夜看着溫如玉的眼睛,那雙眼睛象春日的湖水,輕輕盪漾着漣漪,溫暖而澄澈。
蒼夜道:“那大哥就做我的師父好麼?”
“我可不敢當你師父,若不是中間出這麼多岔子,我都要應你九月初九的挑戰了。”溫如玉莞爾,“何況你我本來就是兄弟,你還是叫我大哥吧。”
蒼夜終於點點頭。
“這是哪裡?”溫如玉環顧四周,沒有富麗堂皇,卻是清靜淡雅的樣子。
“是紫熵王宮,這裡原是清王殿,當年大王還是王子時住的地方,現在他讓你住,把名字改成睿王殿了。”
“睿王?”溫如玉苦笑,在馬車上時子墨提過這個打算,“他倒真是看得起我。我現在被他軟*於此,他只需對外宣稱我成了紫熵的睿王,天下人便都知道我背叛了康朝。真是好計謀。”
“大哥,你打算如何?”蒼夜問道。
溫如玉尚未回答,就聽腳步聲過來,有太監尖細的聲音道:“夜公子,王爺醒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