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玉,是你?”洛花如同見了鬼魅,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嘴脣顫抖,接着渾身都顫抖起來,顫得就象風中的一枚枯葉。
還是那張英俊絕倫的臉,還是那樣微微含笑、優雅淡定的人,只是白玉似的臉映襯在漆黑的衣服中,看起來彷彿明月般皎潔。
沐天麒、江氏兄弟、歐陽雁等人個個淚如泉涌、欣喜若狂,從城上衝了下去。
“是我。洛姑娘,想不到我們最終還是在戰場上見面了。”溫和的語聲,聽在洛花耳朵裡卻像晴天霹靂一般。
“你……沒死?”不可思議地問,不相信這是真的。費盡心機,竟然換來這樣的下場?
“很抱歉,我沒死,讓你失望了。”微微勾起脣,輕輕地笑。那笑容讓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洛花的身子在馬上晃了晃,一陣暈眩。
“洛姑娘,小心。”溫如玉眉心微動,有點憐惜的樣子。
這個女人,曾經幫過他很多次,他欠她的。
他看到了她在營帳中用匕首扎向自己的手腕。她,竟然是愛他的啊。可他不知道,他只當她朋友。
而她卻說,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她有着坎坷的命運,她不認命,她要做生命的主宰,甚至做天下的主宰。她做了烏薩的臣相還不夠,她要毀滅景剴,毀滅康朝,一統天下,做名垂青史的一代權臣。
她野心那麼大,可她還是女人。
她竟然愛上了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從那一次躲進他的被窩開始麼?
可她沒有說出來,她只是認定了他應該是屬於烏薩、屬於她的。
他與景浣煙的婚禮上,她來過,說了一句“琴絃已斷,知音何求!”。而他卻仍然當成是朋友之間的那種知音。
此刻,自己粉碎了她逐鹿中原的夢,她敗得很慘。
她會從此罷手嗎?
“溫如玉。”洛花擡頭,眼裡的幽怨燃燒成地獄中的火焰,一字字緩緩道,“我不會罷休,我不會認輸,我會繼續與你鬥下去。烏泰是個失敗的人,但我會成功!你等着!”
語聲中一步步往後退去,終於轉過頭,狠狠一拍戰馬,狂奔而去。
溫如玉看着她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
“大哥!”沐天麒驅馬過來。
“公子!”
“師父!”
一張張熟悉的臉,一雙雙熱切的眼睛,一聲聲深情的呼喚。
溫如玉微笑,眼裡卻慢慢泛起淚光。
“賢弟,二哥,三哥,雁兒,對不起,我讓你們傷心了。”
跳下馬,團團抱在一起,含淚地笑,讓李文廣與其他副將感動地想哭。
“大哥,你的手和身子……”沐天麒碰到溫如玉冰冷的手與身體,再次困惑。
溫如玉微笑:“我們先進去處理了烏泰的事,我慢慢跟你們解釋。”
烏泰寫下降書,目注溫如玉,道:“溫公子,你是我此生所見的真正英雄,敗於你手,我雖敗猶榮。但我寫下的降書,只在我有生之年兌現。他年我的子孫若有雄心壯志,也同樣可以逐鹿中原。我只希望,到時還有你這樣的人出來保衛康朝。”
溫如玉道:“大王也是真英雄,戰也戰得豪氣,敗也敗得磊落。令溫某敬佩。待我送你出城。”
派出一輛馬車,將烏泰、託木以及另外幾位被抓的烏雲鐵騎送回烏薩。
將軍府中擺下酒宴,溫如玉換上一身白衣,翩然又是從前的溫雅男子。眼睛裡沒有了冰冷,只是一片陽光般明朗的笑容。
“大哥,你爲什麼要瞞着我們啊?爲什麼不讓我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這兩天,我們一直在猜想你是誰,猜得好苦。”沐天麒抱怨道。
溫如玉道:“洛花對我說過,如果我娶浣兒,我便是康朝的罪人。因爲和親遭拒會成爲烏薩興兵的藉口,而我娶了浣兒,便是引起這兵災的根源。如果我還活着,她必定會散佈這樣的言論,令百姓來恨我。雖然我自己不怕這一點,但我怕影響軍心。一旦到那種地步,我們自己的人心就渙散了,怎麼還可能抗擊敵人?所以,我雖然回來了,卻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讓你們知道,怕走漏風聲。”
“大哥你真是心思縝密。”沐天麒道。
溫如玉苦笑道:“是吃一塹長一智吧。對付洛花這樣的女人,我根本不敢掉以輕心。”
“師父,你是怎樣被救的?”歐陽雁問道。
溫如玉道:“可能我這個人命不該絕吧。那天我毒發時,拼着最後一股真氣護住心脈,但神智在渙散。我能隱隱約約聽到耳邊有人說話的聲音,但聽不清,而且意識很模糊。我想我是要死了。
可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過來。發現我師父‘巫山一片雲’巫子奇在身邊。我很驚訝,因爲我已經十幾年沒見過師父了。他一直雲遊天下,神龍見首不見尾。想不到突然之間出現了。
師父說他從棺材裡將我救出來,還把皇上及太醫們大罵了一頓,說皇上沒良心,不管我的死活,說這些庸醫誤人,沒有盡力救我,哪怕延長我的生命也好。”
說到這裡忍不住微笑,因爲他師父巫子奇是個武林奇才,神仙般的人物,活得瀟灑不羈,而且從來不服禮教的管束,來去*,遺世獨立。對皇帝他向來就沒有好感,要不是知道自己是景皓的孫子,他根本不同意他進入朝廷。
所以他救走自己根本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反而在棺材裡放了幾塊大石頭,讓人以爲棺材裡還有人。
“他說我根本沒死,只是暫時進入‘假死’現象。他給我服了兩粒‘寒玉丸’,就是我昨天給雁兒帶回來的那種藥丸,還給我運功逼毒,暫時保住我的命。
然後,他帶我去了崑崙山寒玉洞。這個洞是我師父無意中發現的,洞中有一張天然的寒玉牀,還有一本武功秘笈,叫做‘寒玉神功’。據說這是一百年前江湖奇女子寒玉仙子留下的。這張寒玉牀有吸毒的功效,而練寒玉神功也可以幫助排毒。
練這個寒玉功時要躺在寒玉*,那寒玉奇冷徹骨,練功時我覺得五臟六腑都似被凍結了。
練成後我的毒也解了,可四肢變得冰冷一片。就象我這個人是用冰做成的一般,散發着一股寒氣。”
聽到這兒,沐天麒不*露出神往的樣子,道:“這個寒玉仙子既然名爲仙子,肯定是長得天姿國色,美若天仙了?”
溫如玉莞爾道:“賢弟不愧爲風_流小侯爺,對美麗女子總是比較關注,愚兄倒是見過她的畫像,確實是仙子般美麗的女子。只可惜,她是百年前的人了。”
沐天麒瞪他一眼道:“我哪有此意?我的意思是,她即使美若天仙,可練了這種武功,身上整天冷冰冰的,像個死人一般,誰敢娶她啊!”
衆人聽得笑起來。
“可是……師父現在也練了這種功夫,那該如何?”歐陽雁忍不住皺眉。
溫如玉道:“孔雀魂的毒性太厲害,我爲了解毒,只能出此下策。但我的‘返璞歸真’心法可以將內功化整爲零,隨意聚散。我只需要將寒玉功散去便了。”
沐天麒舒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否則浣兒豈非要守活寡了?”
衆人再次大笑。
溫如玉臉上紅了一片,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拿這位兄弟沒辦法。
鯤鵬軍凱旋的時候,景剴親自迎出了京城。
陽光下一個人跳下馬來,劍眉星眸,衣袂飄飄,長身玉立,俊逸出塵,脣邊含着淡淡的微笑,走上來,拜倒在地:“皇兄,臣回來了。”
景剴仔細端詳着那張臉,眼底有淚光在閃爍,緊緊擁抱他,深深嘆息道:“如玉,朕的好兄弟!老天爺真是對朕不薄,又將你送回來了!”
滿營將士都看得唏噓不已。
然後便看到了妻子、兒子,還有義父。
景浣煙還是一身淡紫色的衣服,只是消瘦不堪,眼睛又黑又深,閃着迷離的光。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任性女孩了。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她爲自己,真的是歷盡心劫了。
“浣兒。”輕輕將她摟在懷裡,溫如玉的眼睛溼潤了,柔聲道,“你爲我受苦了。”
景浣煙喜極而泣,聲音哽咽:“你能活着,我便是死了都甘心了。”
沒有看到梅如雪,想問,卻不能問。
景剴卻似知他心意,微笑道:“雪兒懷孕後反應很強烈,所以沒有過來接你。等你回宮就可以看到她了。”
溫如玉心頭一顫。這個皇帝,現在竟變得如此細緻溫柔了嗎?
忍不住擡頭看着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兩人眼裡都泛起了波瀾。心,好像從來都沒有這樣近過。
日子又恢復了寧靜。
溫如玉向景剴告假一個月,帶着景浣煙、景清寒一起到江南遊玩,更重要的是,他去看望了棲雲山莊的吟香母子。陸浩天死了,他們過得還好嗎?
驚奇地看到,吟香變得十分堅強,不僅撐起了偌大的家業,而且還給陸添請了師父傳授武功。
苦難真的可以磨練一個人。
溫如玉終於可以寬心了。
回來的時候景浣煙驚喜地發現,她也懷孕了。
十月懷胎,梅如雪生下一個美麗的女兒,取名雨柔。而景浣煙則生下一個男孩,取名清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