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兩個月的首席後勤官忽然回來了,而且剛到就脫衣捋袖、氣勢洶洶一副要幹架的模樣,還下令讓弟兄們來圍觀!這消息飛快在黑城堡的塔樓間、屋檐下傳播開來,已經、尚未或正準備投票的無數守夜人從自己屋子中走出,匯聚向大廳暨選舉場。
時間緊急,艾格沒刻意等觀衆到齊,帶着自己的人徑直走向了“戰場”。他抵達的消息比他人先半步進屋,經過半天緩衝已經漸漸變得安靜的地窖重新熱鬧起來:交談、咒罵、大笑混雜着敲桌子和跺腳聲匯聚成歡迎的交響樂。
艾格走進地窖,並被留神盯着門口的派普第一個看見,後者將兩根指頭放進嘴裡,吹響口哨——那是他從小在戲班練就的絕活。這聲尖嘯猶如利劍切開嘈雜,仍在大廳內的上百名弟兄紛紛安靜下來,沉默和灌進屋內的寒意一樣迅速在屋內蔓延,直到最後,只餘艾格走下樓梯的腳步聲、呼吸聲和火爐裡木頭輕微的噼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這場即將上演的,大佬與大佬之間的衝突。
……
“首席後勤官大人,你回來了。”即使明白來者不善,梅利斯特爵士依舊笑着打招呼,禮貌和客套已經成爲他的本能:“你這趟北境一行,可真是辦了不少事啊。”
“後勤部履行職責受到阻礙,我自然得出面解決,使命的召喚罷了,沒什麼好提的。”艾格明白,順着這老傢伙陰陽怪氣的話說下去,對方便會指責自己干涉北境和鐵羣島的戰爭。他不能接招,而是得先發制人:“我是忙得不可開交,可你們又是在搞什麼鬼,我離開了兩個月還沒選出總司令,最後倒還紛紛退出,支持一個加入守夜人不過一年的新兵?”
卡特·派克可不像梅利斯特爵士那般客氣,他冷哼一聲,兩隻小眼睛惡狠狠地瞪着艾格:“我們想支持誰是我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你們在選的是守夜人軍團總司令,我和所有黑衣弟兄們將來的領頭人,將領導七王國的堅盾抵抗人類天敵的領袖,事關所有人生死,我怎麼就管不着了?!”艾格一字一頓地說着,緩緩走過無數長桌,一直到最前面一排才停下,隔着兩米的距離,擡手指向約恩·羅伊斯:“你們折騰了兩個月,最終就推出這麼個傢伙?他有什麼資格,來競選守夜人總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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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後,無論是何時、何地、對誰,艾格都會努力保持友好——除了“和氣生財”和“多個朋友多條路”這些簡單的理由外,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他的發家幾乎就是靠一路忽悠或者叫“說服”來的。而想通過一張嘴獲得別人的支持和幫助,首先就要求人家願意停下來聽並思考你所說的話,而沒有禮貌顯然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但約恩·羅伊斯此人……自己先是“害死”了他一個兒子,又在谷地平叛戰爭中爲在勞勃國王面前露個臉而主動獻計把他坑到了長城來。對方此行特意隨卡特·派克來到黑城堡,就是爲了狙擊自己,找自己的麻煩。只不過自己避其鋒芒,在對方發難前躲了出去,又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刻突然歸來而已。
既然雙方註定成不了朋友,艾格乾脆不留一點情面。
他要先下手爲強,一輪搶攻,噴得他毫無反擊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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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當面用手指着說“沒資格”,泥人也會發怒,更何況已經將艾格視如仇寇的老羅伊斯?他停下與面前士兵談話拉票的行爲,握緊拳頭站起來,與艾格四目相對。
從情感上來說,約恩·羅伊斯很想給面前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臉上來一拳頭,打斷他喋喋不休的廢話。但理智制止了他這麼做,在這黑城堡的大廳內,衆目睽睽之下對高層軍官和質疑者動手,會讓局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守夜人軍團畢竟是個軍事組織,在紀律性上要求比維斯特洛其它任何地方都要嚴上一些:吵架,隨便吵,但誰先動手就輸了。
約恩·羅伊斯個子很高,但終歸是年紀大了,站到艾格面前,挺直身子看上去還是比他稍矮了些許,這讓老人在氣勢上扳回一局的打算落空了。
“我沒有資格?那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說別人沒資格?”
“非得會做菜才能評判一個廚師的手藝?我沒參與競選,只是質疑你的能力,需要什麼資格?不過,既然你問了這個問題,我很樂意來談談我的資格!”激將法果真好用,這場針鋒相對從一開始就按着艾格的劇本進行。但他不能掉以輕心,對方已經獲得了超過一半的票數,自己必須得大獲全勝,才能阻止他成爲總司令:“我成爲守夜人首席後勤官以來,已經累計爲軍團帶來了超過一百名新兵、提供了超過五百金龍的現金、運送來了價值上千金龍的糧食、不少於一萬斤的各種肉類,足夠堆滿這個大廳的龍晶武器!”
“守夜人軍團眼下有十分之一的成員,是我親自或派人帶來的長城;這兩年來,軍團上下每個兄弟,每週至少都能吃到一頓我掏錢買單帶葷油的加餐;哪怕最底層的士兵,如今都有了超過一套的換洗衣物和鞋襪,以及保暖的外套、加厚的被褥、手套、靴子……這些東西,翻開內襯,上面可都繡了守夜人後勤部的標識的,更別提還有我從君臨和后冠鎮拖來囤積於每座要塞中的野火——我對守夜人軍團的貢獻,就是我的資格!”艾格盯着羅伊斯的臉,一點反擊餘地都不留地高聲吼道:“和北境和贈地民們千百年來的供養相比,我提供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小貢獻,沒什麼可自誇的。但我所做的這一切,軍團沒有提供過一個人手,半個銅板的支援,一切皆由我獨立完成。我就是守夜人後勤部,守夜人後勤部就是我!當世還活着的守夜人弟兄中,我是最有資格的那一個!”
……
山姆給艾格的那張紙條是一份清單,詳細羅列了艾格離開長城前往君臨後爲軍團提供的一切物資,翔實到每一金龍、每一磅糧食和肉、每一件衣物和武器,便是在提醒艾格:用這些無可反駁的現實貢獻,來堵所有人的嘴。
如果把陪同詹姆來到長城的西境精銳也算上,艾格確實爲長城帶來了超過一百名新兵。除這一點有所誇大外,後面的一切數據都貨真價實,只多不少。
約恩·羅伊斯本打算今日一鼓作氣拿下總司令之位,從而立於不敗之地、以逸待勞,想怎麼整。雖然被山姆早上的一通當衆拆臺破壞了迅速贏下選舉的最佳機會,但截至艾格走進地窖大門時,依然已經有八百票確定了獲得者,而其中近六百投給了他……按照這個趨勢,只要剩下來的兩百票不全投給別人,哪怕棄權一部分,到天黑結束選舉時,他也將當選守夜人總司令。
羅伊斯根本沒料到艾格能在今天便回到黑城堡,更未做過要與他辯論爭吵的半點準備,而後者卻是有備而來、專門針對他的,倉促之下哪裡招架得住?他並不清楚這些數據的真實性,語塞了片刻,下意識地看了看管理黑城堡倉庫的首席事務官和東海望指揮官卡特·派克,見二人都不作聲,明白多半不假,沉默了片刻思量對策,好一會後才重新開口。
“你對守夜人的貢獻無人可以抹殺,但作爲首席後勤官,後勤工作是你的本分,你在後方安逸地爲弟兄們提供後勤保障的同時,我們可是在前線奮力拼殺。每一個冒着生命風險守衛長城的弟兄,貢獻都不下於你!”
“前線兄弟的貢獻不下後勤,我不反駁這一觀點。”艾格聳聳肩:“不過……你們?我倒想問問,羅伊斯大人您作爲遊騎兵一員,參與過幾次牆外巡邏,殺過幾個野人掠襲者,幾隻異鬼?在下不才,參與過近二十次出牆巡邏,殺過一隻異鬼——比我巡邏次數多的兄弟一抓一大把,但爲守夜人軍團殺過更多異鬼的人,很抱歉,據我所知一個都沒有,大人您對此有什麼要說的?”
……
(艾格曾經也是遊騎兵!)
約恩·羅伊斯心中懊惱,他被一頓狂風驟雨般的言語攻擊弄得昏了頭,居然把這一茬給忘了。
自己“叛亂失敗”被勞勃國王送來長城時,守夜人已經停止了例行北上巡邏,他哪有機會刷資歷?至於異鬼,這種有智慧的魔法生物,怎麼可能像野生動物一樣傻乎乎地等人來殺?除了艾格幹掉那一隻外,後續守夜人的幾次大規模出牆行動,也只有一次瞎貓碰上死耗子,靠埋伏弄死了第二隻。
再之後,異鬼就連面都很少露了。
當今世上活着且殺過這鬼東西的人,嚴格來講只有兩個,而比艾格殺得更多的,零。
艾格對守夜人軍團做過的貢獻巨大,這一點根本沒人能否認。而離開黑城堡避了兩個月風頭,大多數弟兄對莫爾蒙司令被殺的怨氣也已經漸漸平息,在這時候回來談“貢獻”,衆人經提醒回憶起來,便紛紛念起了他的好。
……
(艾格的突然返回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這場關於貢獻的爭辯,別提羅伊斯,任何人都贏不了。)梅利斯特爵士迅速意識到這一點,眼看聞訊而來的黑城堡守夜人們從門口魚貫而入,都來圍觀這場好戲,他站出來出言解圍:“羅伊斯大人加入守夜人的時間不長,尚未能累計下戰功,但給他展現自己能力的機會,他將能證明自己是個合格的總司令。”
通常情況下,話說到這份上,稍有些理智和自控能力的人……都會選擇順着臺階下,結束爭吵。但艾格不打算停下,這是場不勝便敗的鬥爭,你死我活,絕不能讓一個厭惡痛恨自己的人成爲守夜人總司令,自己沒有退路。
“將能證明?”艾格把目光挪開,移回了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身上,冷笑一聲:“有意思,我很好奇,咱們的約恩·羅伊斯大人,到底有過什麼豐功偉績,讓您對他這麼有信心?‘青銅約恩’,在谷地和南方確實大名鼎鼎,但這外號裡,有多少是出於對谷地第二大家族的尊敬,有多少是對羅伊斯大人自身能力和本事的讚揚?”
梅利斯特爵士不動聲色:“這稱號是對羅伊斯大人的忠誠和堅韌意志,以及身手武技的肯定。”
“忠誠和堅韌意志?就算是吧,但不客氣點說,我熟悉許多北境人,在這片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忠誠和堅韌意志。至於身手武技……哼哼,我倒聽說過,羅伊斯家有一套祖傳的青銅盔甲,有數千年曆史,上面刻有魔法符咒可以保護穿戴者不受傷害。”艾格毫不客氣地回頭繼續盯着羅伊斯,邊說邊走到前面的主席臺前,轉身面朝大廳內越來越多的黑衣弟兄,好讓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我忍不住懷疑——所謂‘青銅約恩’,說不定就是指他有這麼一套青銅盔甲罷了!”
約恩·羅伊斯的臉已經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讓人忍不住懷疑他下一刻就要爆發心臟病。可惜的是,論伶牙俐齒他根本不是艾格的對手,糾結着該如何反擊了半天,最終還是梅利斯特爵士站出來批評說話者:“艾格大人,拿別人的外號和臆測來開玩笑,實在無禮至極!”
“我道歉!”艾格毫不猶豫的認錯讓對方都有些錯愕,但他一秒都沒停地繼續追擊:“但就這麼一個憑着長子身份繼承符石城的尋常領主,連倚靠着血門這樣的天險謀反,都能失敗了被流放到長城來,把曾經的谷地第二大家族帶向衰落的老人家,我實在很難對他的能力產生信心,相信什麼‘他將能證明自己是個合格的總司令’鬼扯說辭!”
……
“更何況!”他沒給梅利斯特爵士拆招的機會,而是轉向大廳內的數百名兄弟,高聲反問道,“面對着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巨大危機,我們現在需要的,難道僅僅是個‘合格的司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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