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珏沉吟片刻，嘴邊有了一絲悽然的笑意。他輕描淡寫道，“銘邱……我珍視的人，已經一個又一個離開了我……不會回來了……”
吳珏避開我的眸光，他的臉在光線的陰影裡，看不分明。“無論多少次，即使我已經……習慣了他們離開……可這裡還是會很痛。我以前告訴自己，忘掉感情，讓自己一個人活着，覺得再怎麼難以接受的事情，只要忍，只要強迫自己去習慣，遲早可解決。
“你知道嗎？我撐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訓練，我聽得見自己骨頭即將被壓碎的聲音……但是這些，我都能忍受，最後，我也成爲了所謂傑出的術法師。我一直認爲，感情也是這樣，我也可以像訓練一樣忍過去。總有一天，我能將自己唯一的弱點消滅掉。
“我以爲自己能成功……”他似乎笑了笑，“我差點就做到了。如果沒有你……我現在就是另一個樣子。”
“……吳珏……”
“銘邱，你能讓我感覺到自己是真切活着的，你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聯繫。我不希望你出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吳珏……”我心中酸澀，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原來那麼重要，也第一次直觀感知到他受的苦痛。我原以爲他會因爲我的隱瞞生氣，誰知道，他竟然是這麼想的。
但是我無法向他保證什麼，我也不能將所有的事坦白。即使我不是靈醫，我也大約猜到了自己身體的現狀。上次中毒後，我就沒能徹底恢復，現在又受了天弒極刑，已經……難以痊癒了。荀舞彌給我用的藥已經是續命之藥，我也不知道還有多長時間。
是五年，三年，還是更少，我不知道。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儘快把這些事情查清楚，不能再拖延了。
“吳珏，”我想了想該怎麼回答他，“你的意思我明白。襄姨……她曾和我說過，能見到你是此生所幸，她再無後悔，也沒有遺憾。”
“母親……”吳珏欲言又止，費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才道，“她想說什麼，我都知道。銘邱，謝謝你……讓我見到她。”
“……咚咚。”旬舞彌不耐煩地敲了敲門，“該上藥了。”
“談什麼謝不謝的……現在關鍵是，你要振作。我們不能總活在過去裡。”
吳珏一怔，微微點了點頭，關上房門。旬舞彌探了探我的脈，眉頭微蹙，我就道，“你直說吧。”
“啊……”旬舞彌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半響纔回過神，“你的傷勢破壞性太大……可能……”
“如果我謹遵醫囑，按時治療，還有多久？”我打斷她的話，旬舞彌一怔，避開我的眸光，緩緩道，“如果一切都好……還有四年左右。若是像你以前那樣，就很難說了。”
“旬舞彌，你的傀儡術，能不能保留人的意識？”她吃了一驚，驀地擡眸，“路銘邱，難道你想——”
“我要去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我現在這副身體什麼也做不了。我想借助傀儡術讓身體能夠在一段時間內恢復健康，即使那段時間不是很長。”
“你瘋了！”旬舞彌突然變得很憤怒，“你是傻還是蠢，傀儡術可不是想用就可以用的！我不可能幫你，想得美！”她驀地站直身，地把空的藥瓶扔在地上，“路銘邱，你和我不過陌路，我想幫就幫，不想幫就可以不幫！”
喉嚨口一陣甜腥，我再也忍不住，一連串長咳，鮮紅的血染紅了潔白的牀單。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窗外飄落的雪花，看到了極曦之地，看到了路琪，小莉和蘇維斌他們的微笑。
我走在熟悉的小徑上，感知着陽光和暖風，聆聽知更鳥的歌聲。江來和楊洋在廚房忙活着菜餚，路琪和楊霏在製作玩具，習清和吳珏正在訓練場測試一批批年輕的術法師。
“……老路？”我不情願地從夢裡甦醒，竟望到路飛流，小莉和蘇維斌正在我身邊，驚得我以爲還在夢裡。
“老路，他們就是混蛋。”蘇維斌睜着大白兔似的眼睛，“他們對你用天弒之刑……那些爲了權利幹盡喪盡天良之事的人，我們沒有必要再和他們談合作。”
我看到他眼邊的淚痕，心中五味雜陳。“大男人哭什麼，我還沒死，而且一時半刻……我也不甘心就這麼離開。”我看到門外的旬舞彌，心中已有打算，“維斌你留下，飛流，你和小莉先走吧，我有事和他單獨談談。”
…………
旬舞彌簡略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蘇維斌說了，末了冷冷道，“你們看着辦吧。”
蘇維斌探了探我的脈，面色煞白，失魂落魄地坐下，喃喃道，“已經到這一步了麼……”
“維斌，此事除了藍悠，不能和別人提起。你想想辦法，讓我能——”
“你想查君家，何必自己動手。”旬舞彌毫不客氣地打斷，“你行事也算光明，我敬你是一族主師。非涯那件事，的確是我授意的，我想要覺，而且不願意讓別人得到。呵，說到底，我是欠了你。”她嘴邊顯出諷刺的笑，“君家那我知道一些，只是你們清蘅未必願意與我這種奸邪組織合作。”
“……我現在不是主師，沒辦法決定。如果貴組織願意幫我，銘邱非常感謝。如不願，銘邱也沒有怨言。”
“你還是……”旬舞彌狠狠地盯着我，揚手打翻了水杯。她嘆了口氣，道，“好，好。我這次是幫你，不是幫清蘅。”
“謝謝。”
…………………………
旬舞彌和蘇維斌共同研製出一種新藥，可以恢復兩個月的康健，只是不能像傀儡術那樣使用大型的術法，當然，副作用比傀儡術小了很多。
十日後。
我喬裝打扮，和旬舞彌，吳珏一起來到君家總部。我們的身份是君家宗族繼承者君韶的隨侍，原本的隨侍，已被旬舞彌的一劑沉睡散弄到結界裡睡大覺去了。
我們的目標，就是進入檔案室，拿到任務資料，希望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