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源醫師又和我說了很多關於吳珏的情況，有的實在不忍仔細回想。等吳珏睡着後，我在一堆醫書前坐了整整一個晚上。
我厭煩地看着那一個個術語，煩躁地把醫書扔得滿地都是。雲繼上閃過許多的信息，說蘇維斌要我馬上趕回去，將所有的事情解釋給他聽，否則他就不接受病院的治療。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做出這種選擇，竟強行讓人給他注射鎮定劑，將治療疾病的藥輸進去。小莉也成日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很少出去，不想別人去看她。
如果我把所有真相告訴他們，請求他們忘掉我，離開這裡，他們又幾成機率會答應呢？
幾乎爲零吧。現在還有可能走，恐怕說出一切後，就再也趕不了了。
“滴滴——”我錘了一下桌面，拿起雲繼，“你好，我是路銘邱。”
“主師，吳先生那邊怎麼樣了？”是習清的聲音。我揉了揉眉心，“好多了，這幾日在康復訓練。”
“如果是這樣，主師，您能回極曦之地一趟嗎？”習清沉聲道，“蘇先生的精神狀況出了點問題。”
“……”手中的東西驀地跌落，我踉蹌地揀起地面上的雲繼，“好的，我馬上過來。”
“楊映已經在陌原大陸外等候，請主師即日啓程。”那邊再無聲響。
我深吸一口氣，將存儲能量的藥瓶交給朔源，立刻乘上六分儀返回極曦之地。我衝進蘇維斌的病房，看到他把圍棋放在地面上，擺成數字“13”的形狀。
“路銘邱，你終於肯回來見我了。”蘇維斌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他重新拿了一把黑子，“我在這個牢獄裡過得挺不錯，你沒必要專程耗費自己的時間。”
“……”我看着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心中巨震，“你怎麼了？”
“沒怎麼啊。”他滿不在乎地把袖口往下拉，遮住手臂，“我脾氣不好。”
“……蘇維斌，你是在用這種方式逼我就範？”
“你把我成日成日關在這裡，好意思質問我？”蘇維斌嗤笑一聲，突然迎面給了我一拳，我沒有躲閃，深深地捱了下去，一陣刺痛出現在嘴邊。
“我多麼想把你撕成碎片。”他冷笑，“你就是個混蛋。”
“蘇——”話音未落，蘇維斌又是一拳，這回直接打在我的胸口，比上一擊更狠，“怎麼，現在連躲也不會躲了？”
“……”
“你的嘴巴被凍住了麼？”蘇維斌冷眼看着我，“路銘邱，你終於良心發現了？知道自己只有捱打的份？”他看着我，嘴邊露出了自嘲的笑意，“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會看走眼。嘁，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你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
“就在昨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從五樓掉下來，死在最大的一塊草坪邊。”蘇維斌突然出口，“然後那個姓吳的學生會主席說要把我的記憶抹去，整個世界就像重啓一樣，又恢復了原先的樣子。這些都是真的吧？”
“……”
“看來是了。”蘇維斌瞥見我的神情，聲音有些發顫，“銘邱……你……果真……”
“對，我早就死了，如你所想。我不用睡覺也不用吃飯，只要有能量就可以存活下去，聽上去很厲害對吧？”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就是一個怪物，聽到這你還想繼續留在這裡嗎？”
我笑着詢問他，看到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你是在怕我……怕我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
我不再逼近他，只是問道，“你還想和我做朋友嗎？蘇維斌？”
這次換到他沉默。
四周靜的可怕。
“極曦之地內都可以活動，等時間到了，我就送你們離開。”我避開他的目光，“可以嗎？”
“……”身後並沒有迴應。蘇維斌移開視線，看着放在自己手邊的藥瓶，一語不發。
“那就這樣吧。”我輕語，“請你告訴小莉同樣的話，我想她也會想開的。”
“……”
還是沒有回答。
蘇維斌再沒擡起頭看我一眼，像是在等待我的離去。或許我真的嚇到他了吧，畢竟是已經……死過一次了，正常人誰也受不了。
“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我補了一句，走出病房，向外走去。走了數步，突然發覺一個纖細的身影，小莉披散着發正站在不遠處看着我。
“你去哪兒？”她面色蒼白地詢問，“你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嗎？”
“……”
“你知道我那時在門外。”小莉淡淡道，“你就是你，變成什麼樣都無所謂。”
“……你說什麼瘋話。”我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搞得有些發懵，剛想轉身，溫暖的觸感隨之而來。小莉從身後抱住了我，近得能聽到她有些紊亂的呼吸聲。
“小邱，我們認識有十年了……你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不過。我也做了和蘇維斌同樣的夢，我們就是因爲擔心纔去找你的……或許也是緣分，你在這都能被我們找到。別人害怕，我不怕。”
“……”
“小邱，我們畢竟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你心裡的苦衷可以和我說，何必瞞着？”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鼓槌震在我的心上，“我一直和你站在一條路上，爲什麼連這點信任都不給我？”
我給你，難道讓你去送死嗎？我不是楊洋，你們跟着我，未必能夠全身而退。
“回去吧。”我掙脫她的手，“我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
“……小邱……”
我走到基地外，深吸了一口氣，迎面來的寒風像刀子刮在臉上。
“喂，聖樂凡嗎？”
我撥通雲繼，“明天我要去一趟修延學校，你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