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殿。
景宗再次秘密召見東陵崇德和寧昭。
坐在龍椅上的景宗,掃眼跪在殿中地上的兩個朝廷重臣。
他低沉的語氣中透漏出焦躁和不安,“東陵愛卿,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東陵崇德擡起頭一臉正氣的望着景宗,“陛下,我舉薦的徐敬守已經辭了官,正打點行李往南邊去,其他的也已經準備好了。”
“就是……就是……還有一件事,想親自奏請陛下。”東陵崇德想把困擾他幾日的事情說出,又怕皇上怪罪他癡心妄想,就躊躇着沒敢說出口。
“東陵愛卿不必拘禮,有話儘管說。”景宗見東陵崇德有些猶豫,就示意他直說。
“陛下,年初微臣二弟曾上過奏章,說起過,不知陛下可曾有印象。”
“哦,東陵愛卿,你二弟說是有啥疫病,這事朕倒不曾忘。”景宗想想瞟眼東陵崇德說着。
“是的,就是去冬玉門關裡發生一場疫病,那裡的百姓死傷無數,連他的下屬也死了不少,我想讓陛下發道聖諭,能再補充下兵員。”東陵崇德拘謹的說着,生怕觸怒皇上。
“嗯,東陵愛卿,這事讓朕再斟酌一下,寧愛卿,你可有啥難處?”景宗又把目光瞄向一直垂頭不語的寧昭。
寧昭見景宗點了他的名,立即精神抖擻,“陛下,微臣已經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了,就等着陛下您的出征聖諭呢。”
景宗聽了寧昭這番話,面上才露出一絲喜色,“好,寧愛卿,辛苦你了。”眼神掃到東陵崇德,心情就又沉重起來。
他的手輕輕叩着面前的木質檯面,心裡思慮着怎樣能弄個名目再招些將士。
想想都替自個委屈,說起來自個也是九五之尊,一代天子,可卻被禍國殃民的奸賊把持朝政,不就是當年大力扶持自個登上龍位,可身爲臣子,這不是每個有良心的人都應該做的嗎?
薛遷這老狗,卻仰仗這件事,把自個拿捏的死死的,讓他沒有一點才貌的女兒入了宮,還不甘心,難道還要取而代之,要奪這殷氏江山不成。
在自個哀傷、孤寂的時候,只有馨妃能寬解心情,卻讓薛妙允視她爲眼中釘,總是在後宮使絆子,害的有孕在身的馨妃竟然落了胎。
自個勢力和實力還沒有完全能和薛遷狗賊去最後一搏,這些年他只能處處謹慎小心,弄得朝中賢臣良將都以爲他軟弱無能。
想到這些,他的臉就浮起一片陰狠之色,總有一日,朕要滅你滿門,把你這老狗掛在城門樓上,來祭奠無辜死去的幾個皇兄。
想到三十年前,幾個皇兄爲了爭這個位子,那是斗的斷送性命,連外家都連累的滿門抄斬。
他當年雖然只有五歲,尚在稚齡,卻不想坐這個位子,情願去做個沒有實權卻逍遙自在的閒散王爺,卻被頻死的三皇兄的一道密信,改變了主意。
罷,罷,罷,如今在想這些沒用的,也是於事無補,他驟然收起緬懷過去的心思,臉上重新恢復一片肅穆。
東陵崇德瞅見皇上陰晴不定的臉色,他伏在地上也是心有忐忑,就怕皇上不同意招兵擴員。
連纔得到皇上誇讚的寧昭,也嗅到了,空氣中的一絲沉鬱和壓抑,明明這雲昭殿裡放置了冰鼎,卻讓他感覺一陣陣的燥熱和心慌意亂。
景宗瞧着東陵崇德和寧昭這倆人,失意黯淡的心情不禁有些寬慰,幸而自個還有幾個保國良將。
“東陵愛卿,朕思慮過了,這出征西域是爲捍衛我朝尊嚴,護衛百姓免遭生靈塗炭,是仁義之師,朕不用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景宗的面色顯現出冷冽。
他語氣嚴厲的繼續往下說着,“東陵愛卿,明日就在早朝下道徵募兵將詔書!你就能正大光明的去招兵買馬了!”
東陵崇德有些不敢相信自個的耳朵,他不顧這是在雲昭殿,用手使勁搓搓耳朵,朝寧昭瞟過去,正好和寧昭探詢的目光相遇。
他們都齊齊的把頭擡起,望着景宗。
景宗瞅着這倆人的神態,心裡就有些自嘲,瞧,自個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可真是不咋滴啊。
他站起來到他們面前,用手握起拳頭掩在嘴角輕咳一聲,微微笑笑,“怎麼了,二位愛卿不信朕的話嗎?”
“微臣不敢!”同時響起兩道聲音,以及磕頭的請罪的聲音,“請陛下息怒!”
瞧見他們惶恐的樣子,景宗笑的越發暢懷,“兩位卿家莫非眼睛有病,朕今日可是無限欣喜,哪裡來的怒火。”
見皇上沒有生氣,東陵崇德就把低垂的頭擡起,眼睛盯着景宗的臉,“那陛下剛纔說的都是真的嗎?”
“難道君無戲言這句話,東陵愛卿不知道嗎?還是朕說過的話就那麼的不可相信?”景宗今兒心情好,就起了戲耍他們的心思。
“陛下,你就饒了微臣吧,微臣再也不敢了。”東陵崇德又把頭磕的砰砰響。
“好了,朕念你們做個護國良將也不容易,就不計較了,快起來,回去準備明日早朝的奏章吧。”景宗瞧着他們溫和的把話說完。
東陵崇德和寧昭感動的涕淚橫流,“吾皇萬歲,萬萬歲!微臣告退。”
出了雲昭殿,東陵崇德還拉着寧昭的胳膊,興奮着老臉說個不停。
“東陵兄,小心,隔牆有耳!”寧昭瞧着東陵崇德嘴裡不住叨叨,就瞪他一眼。
被寧昭一記冷眼,和一句話澆滅了心頭熊熊燃燒的烈火,他有些尷尬的閉緊嘴巴,待會又說了句,“寧兄,我是不是老了,咋跟個絮叨的老婆子似的。”
“東陵兄,不是你老了,是你馳騁沙場的雄心壯志又回來了。”寧昭接着又掏心挖肺的說了一句,“我們有福啊,遇上一代聖君了,也是你我兩府東山再起的好機會。”
“哎,只可惜,狄義卿老侯爺了,一代英豪,卻落得個如此下場!”東陵崇德話剛說罷,他猛然想到寧昭和狄府是姻親關係,又是老臉一紅,“寧兄,我又失言了,你可別和我計較。”
“東陵兄,別介意,是小妹福源淺薄,也是怨不得旁人。”寧昭想起自個外甥眉心就擰成疙瘩。
倆人說着,瞧見已經走到宮門外面,就互相告辭。
回到府裡,東陵崇德就直奔他爹的院子,又去回報面見皇上的事情。
聽了長子的話,東陵俊就問道,“既然皇上已經應允招兵之事,去招募將士的人,你心中可有人選?”
“爹,我想讓平敦善坐鎮淮安府,那裡物產富饒,百姓生活安慰,兵卒應該好招,其他的還請爹拿主意。”東陵崇德一臉恭敬的和他爹說着話。
“嗯,你此舉甚妥,我今晚好好想想,明兒等你從宮裡回來在做計劃。”東陵俊滿意的點點頭,感覺大兒子是做事越來越穩妥了。
次日午後,東陵崇德就把平敦善傳到府裡,二人仔細商議了去淮安招兵之事。
平敦善拿着東陵崇德交給他的景宗親自批覆的那份奏章,激動的說着,“大將軍,有了這東西,咱就可暢通無阻了!”
東陵崇德見平敦善喜形於色,就給他潑了涼水,“敦善,你可別忘了,淮安知府薛博,可是薛遷那狗賊的侄子,一切還要謹慎小心!”
平敦善趕緊換了副嚴肅的表情,立即把臉板起,“是,大將軍說的話,小的一定謹記在心!”
回到府裡的平敦善,專門找了自家女兒。
“嫣兒,爹給你說件好事啊!”平敦善喜滋滋的想把這事告訴女兒。
平嫣兒把手中的繡針放下,疑惑的望着爹的笑臉,“爹,你有啥好事啊?”
“嫣兒,我過幾日就要去淮安府招兵了,爹想把你也帶上!讓你也出門散散心。”
“哦,是這事呀。”平嫣兒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臉上卻依然平靜如水,絲毫沒有波瀾。
見女兒臉上永遠都是這副木訥的表情,平敦善火熱喜悅的心情像被澆上了寒冰,心裡還想說的話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他皺起眉頭,“嫣兒,你難道不想出去走走?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頭,整日的悶在府裡,有啥意思。”
“爹,你去招兵,過些日子就會去打仗,丟下我孤苦無依,我還有啥可樂呵的。”平嫣兒不由得拔高聲音,面含苦澀的說着,“難道還是讓我去投奔和你萍水相逢的友人,或者把我交給外公家的人,任由大舅母糟踐!”
“嫣兒,是爹對不住你,讓你小小年紀就要遭此苦楚。”平敦善被女兒的話也勾起傷心事。
見爹傷心,平嫣兒又不忍心,她又綻開笑臉,“爹,你不用在意嫣兒的話,你幾時去淮安府,嫣兒陪着你就行。”
見女兒終於露出笑臉,平敦善心情也好起來,“嫣兒,你也早些歇息,這晚上就不用再做繡活了,爹的薪資還能養不了你啊。”
“爹,嫣兒說句不該說的話,我娘已經走了這些年了,你也該給我娶個後孃了,然後再生幾個弟弟妹妹,也省得嫣兒自個孤單。”平嫣兒情真意切的勸着爹。
“哎,傻孩子,爹怕你受後孃的氣啊。”平敦善感覺女兒已經長大了,他心酸的說着,“嫣兒小時候爹都沒要繼室,如今你已經大了,爹就更不會去想那繼室的事了,爹有你這個好閨女就夠了。”平敦善說着,眼角竟然有了淚水。
“爹,都是嫣兒拖累了你,你還年輕,爹,嫣兒給你商議好,等你這次出征回來,就給嫣兒娶個後孃,我想要個弟弟,那怕是妹妹也行,我不想在孤單了。”平嫣兒把心裡放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
“嗯,爹答應你,嫣兒早些歇息吧,爹出去了。”平敦善心裡實在是難受,匆匆和女兒打了招呼就出了門。
平嫣兒望着爹的背影,心緒也是久久難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