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這是秦輝馴養了討好秦夫人的,輕易不能傷着?
秦太傅聽了下人們猶猶豫豫的話,直是惱了,立即喝道:“這幾隻畜生踩了大小姐的院子,不論是誰養的,都一律給我打出去!”
幾名下人的意思,原本是要試探一下,新來的大小姐,在秦太傅的心目中究竟是什麼樣的地位?聽了秦太傅的話,竟是這幾隻狗是遠遠比不得新來的大小姐重要的。
幾名下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再行動的時候,手上便認真了一些。只不過,卻是仍舊顧忌着秦輝和秦夫人的面子,並不敢下狠手,只是攆着幾隻大犬往‘門’口去。
這幾隻大犬也是有些靈‘性’的,如何分辨不出旁人的惡意與好意?但見幾個下人只是攆着它們,並不傷害它們,一時便以爲同它們鬧着玩,愈發撒了歡兒,竟然先後跑到了屋裡頭,砰砰噹當撞歪了一衆桌椅。
秦太傅這回真氣壞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些下人當着他的面,便如此出工不出力。口中應了他的話,手下卻只是做做樣子。都這麼久了,連幾隻大犬的毫‘毛’都沒傷着,反而叫它們愈發撒了野。
其實,也怨不得這些下人們如此怠慢。府裡的正經主子,原是秦太傅、秦夫人和秦輝,就連秦敏如都是靠後了的。加之,府裡的大小事務一應都歸秦夫人管,這裡頭自然包括下人們的月錢,故而下人的心都緊緊繫着秦夫人。
下人們的心中大多有一顆勢力心,又見秦夫人把一顆心都系在秦輝的身上,素日裡連秦太傅都懶怠搭理,而秦太傅對此也沒什麼表示,便一早就把府裡能得罪的、堅決不能得罪的,給一一劃分了出來。
秦輝和秦夫人,是屬於絕不能得罪的。其中,寧可得罪秦夫人,也要討好秦輝。因爲得罪了秦夫人可能還有活路,而若是得罪了秦輝,便真正是沒活路了。反之,若是討好了秦輝卻得罪了秦夫人,最後多半都沒事。
府裡最大的秦太傅,反而要靠後一級,僅僅屬於不能得罪的。至於秦敏如,則是偶爾得罪一回也無妨的。
再說新來的大小姐,多年來沒有在府裡生活過,哪裡有什麼勢力?且,沒見秦夫人都沒來迎接麼?都這個時候了,秦夫人連面兒也沒‘露’。故此,在下人們的心裡,原是把秦羽瑤排在秦敏如還要往後的。
這纔有了此時,由着幾隻大犬在院子裡撒歡兒,卻一點兒也不敢傷着它們。
“把棍子給我!”秦羽瑤也不進去看屋裡頭都被撞成什麼樣兒了,對秦太傅氣得鐵青的臉‘色’也不看,只淡淡伸手對明珠苑外頭,拎着棍子卻猶豫着沒有進來的一名下人說道。
那名下人原是中立派的,素來只本本分分做事,並不想着討好主子。聽了秦羽瑤的話,猶豫了一下,終究是覺着秦羽瑤的身姿柔柔弱弱,並不適合親自動手,便老老實實地道:“大小姐不該碰這東西。”
“給我!”秦羽瑤的面‘色’冰冷一片,清喝的聲音猶如摻了碎冰的井水,冰涼一片。
聽得這一聲清喝,那名下人不由得哆嗦一下,連忙把手裡的棍子遞了過去。心中暗暗想道,這個大小姐竟是個烈‘性’兒的。只不過,院子裡頭竟有好幾條大犬,她難道打得過麼?
站在明珠苑外頭,並沒有進來了這些下人,最是老老實實,素來最聽主子的話,誰叫他們幹什麼,他們便幹什麼。否則,也不會站在外面,而是進來在主子面前‘露’臉了。
另一邊,秦太傅只見秦羽瑤拎了棍子便朝裡走,直是急得伸手攔道:“瑤兒,不可!”
秦羽瑤不理,只是提着棍子走到‘門’口,嘬‘脣’一喚。頓時,屋裡頭靜了下來,隨即幾隻大犬先後跑了出來。秦羽瑤對準打頭那隻大犬的前‘腿’,拎起棍子便是狠狠一下。
頓時,只聽“嗷嗚”一聲,壓住了骨頭被打斷的脆響。打頭那隻大犬,僅僅用剩下的三條‘腿’,瘸着往‘門’後邊躲去了。餘下的幾隻大犬沒反應過來,還堵在‘門’後邊,被秦羽瑤一個箭步衝上前,一左一右分別打斷了前‘腿’。
頓時間,“嗷嗚”“嗷嗚”的聲音接連響起,悽慘無比。屋裡頭,幾個出工不出力的下人見到這一幕,全都驚呆了。這,這可是大少爺專‘門’馴養了逗夫人開心的大犬啊!這位新來的大小姐,竟然如此大膽,直接將它們打殘了?
“把這幾隻畜生都丟出去!”秦羽瑤丟了手裡染血的棍子,冷冷地說道。
幾個下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們追了好一陣子也無可奈何的大犬,竟然被一個柔弱‘女’子給放倒了!且,手段十分兇狠!
一時間,全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秦羽瑤,這位新來的大小姐,怎麼這樣兇狠?
“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嗎?”秦羽瑤只見幾個下人呆呆地站着,一動不動,微微提高聲音,冷喝一聲說道。
“是,大小姐。”幾個下人這才醒過神,連忙進屋將幾隻受了傷的大犬,連哄帶攆,往外頭攆去。
誰知幾隻大犬來到‘門’口,看見秦羽瑤就在外面,頓時“嗷嗚”一聲又夾着尾巴縮了回去。幾個下人全都懵了,只好回頭又去哄。
秦羽瑤冷哼一聲,轉身走到一旁,將屋‘門’口讓了出來。幾隻大犬纔敢出來,又害怕地看了一眼秦羽瑤冷煞的面孔,這才連忙夾着尾巴急匆匆地跑走了。因着是三條‘腿’,跑得快了不時跌倒在地上,卻也不敢停留,掙扎起來又往外跑。
直到出了明珠苑,幾隻大犬還不敢放鬆,彷彿身後有它們無比恐懼的東西在追趕,只有回到自己的窩裡,纔是安全的。
望着幾隻大犬低低嗚咽着跑走的背影,一時間明珠苑裡面和明珠苑外頭,全都寂靜無聲。
秦太傅滿臉愕然地望着站在院子裡的秦羽瑤,秦敏如則是緊緊抓着秦羽瑤送她的小包袱,興奮得滿臉通紅。其他下人們則是都驚呆了,竟是從沒見過如此彪悍又狠辣的‘女’子。
這位大小姐,也屬於絕不能惹的範圍。一時間,衆多下人們的心裡,全都冒出來這一個念頭。且,秦羽瑤在他們的心中,隱隱竟比秦輝和秦夫人的地位還高上一分。
惹了秦夫人和秦輝,多少還能巧言辯駁一番。可是惹了秦羽瑤,竟是當場就會被打斷了‘腿’。他們回想着方纔,秦羽瑤拎着木棍,面‘色’冰冷,下手狠辣,將幾隻壯碩兇悍的大犬都打得夾着尾巴跑,愈發齊唰唰打了個冷顫。
“爹,這些不中用的下人,找人伢領了賣出去吧?”秦羽瑤走了過來,對秦太傅說道:“一羣大男人,連我一個弱‘女’子都比不了,留着何用?沒得白白‘浪’費水米。”
秦羽瑤一邊說着,一邊將目光投向小心翼翼攆着幾條受傷的大犬,出了明珠苑一直往外走的下人。只見那些下人追在大犬的後頭,彎腰哈背,仔細謹慎的模樣,竟是恨不得把它們抱起來似的,不由得滿臉冰冷之‘色’。
真是好大的下馬威,秦羽瑤心中冷笑,對於這件事的始由,竟是想也沒想便扣在了秦夫人和秦輝的頭上——這幾隻大犬旁的地方不去,單單來了她的明珠苑,蹊蹺不蹊蹺?秦太傅叫下人們去攆,聽聽他們說的什麼?
“這是大少爺馴養了逗夫人的,若是有個好歹……”
堂堂太傅大小姐的臉面,竟比不得幾隻畜生的好歹了!不是下馬威又是什麼?因而走到秦太傅面前,毫不留情地道:“堂堂太傅府的下人,連幾隻畜生都擺不平,說出去沒得讓人笑話,咱們太傅府沒落了!”
這一聲,又暗暗指責秦夫人管家不力。
旁邊的下人們都聽懂了,故此不禁渾身打了個顫,暗暗想道,這個大小姐竟是厲害得很。不僅手腕利落,連嘴皮子也利落。
只不過,大小姐明明是秦夫人所出,爲何母‘女’兩人還未見面,卻隱隱散發出火‘藥’味?秦夫人不來迎人,秦羽瑤打了狗,竟是不相上下,端的是蹊蹺。
秦太傅卻沒有多想,他聽到秦羽瑤叫他一聲“爹”,直是‘激’動得什麼也顧不得,張口便道:“說得是!一羣大男人,做事卻連瑤兒這樣的柔弱‘女’子都比不了,羞愧不羞愧?如此不中用,留着也是‘浪’費!”
說到這裡,轉動目光把餘下的下人們掃了一圈,又看向秦羽瑤慈愛地道:“等人伢來了,瑤兒親自來挑,都擱在你的院子裡使喚,誰若不聽話,瑤兒只管發賣了,爹再給你買好的。”
秦羽瑤聽到這裡,不由得笑了:“謝謝爹。”她肯叫秦太傅一聲爹,便是從方纔的事情上,看出來秦太傅一心爲她着想。
雖然秦太傅在家裡沒甚地位,然而他既有心,便當得起這一聲“爹”。父‘女’兩人愈發親密,只看得一衆下人們撇嘴。
蒼天在上,是他們不中用嗎?明明就是這位大小姐蹊蹺吧?那力道,那眼神,他們綁一塊兒也比不了啊?人人心中無不在想,秦太傅方纔說的將那些下人發賣了,到底是說說而已,還是當真的?
畢竟,其中有兩人是秦輝使喚得順手,在秦夫人面前也常常‘露’面的。
念頭方落,便聽秦太傅微微提高聲音,喚道:“秦大管家?”
話音落下不久,只見明珠苑外頭,下人所站立的隊伍末尾,走出來一位年逾五十的老管家。臉‘色’有些發黑,褶子深深,步履有些蒼老,走過來對秦太傅道:“大人喚老奴?”
衆多下人們只見秦大管家從隊尾站了出來,竟是再沒有叫秦太傅多喊一聲,不由得十分驚奇。只因爲,這位秦大管家有個‘毛’病,那便是耳朵不太好使,常常揪着他的耳朵喊,他也是聽不見的。
這一回,秦太傅只叫了他一聲,又沒有刻意高聲,他怎麼就聽見了?一時間,全都好奇地看着秦大管家,聽着他和秦太傅的對話。
只聽秦太傅用平常說話的那般音量說道:“你可記得方纔那幾個下人的臉?到夫人院子裡去,把他們的賣身契拿來,叫人捆了明日便賣出去吧。”
衆人只以爲秦大管家必然是聽不清的,誰知他不僅聽清了,竟然也敢應下:“是,大人。”說罷,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衆多下人看着秦大管家的背影,仍舊是蒼老的,可是似乎又隱隱有些不一樣。彷彿,竟是筆直了一些?再不似那個暮靄沉沉的老年男子了。
這位秦大管家,原本是秦太傅早年的心腹之一,故而才被賜姓了秦。後來府上出了一名心腹撞牆自盡的事,旁人不知因由,他卻是知曉一些的。畢竟,尋找秦羽瑤下落的事,便是由他‘操’辦的。
他辦事不力,始終沒找到秦羽瑤的下落,以至於秦太傅心灰意懶,再無心家事,將一切事務都‘交’給秦夫人打理,再不過問。秦夫人的手段嚴苛,偏聽偏信,府裡的氣氛漸漸變了,愈發盛行起阿諛奉承來。
老管家不喜這些,便漸漸斂了鋒芒,蟄伏起來。多年過去,老管家雖然不曾捧着誰,卻也兢兢業業做事,幾乎沒有出過岔子。倒也有幾回被秦夫人扣了帽子,要撤他的職位,換上她的親信,都在秦太傅的出面下不了了之。
大概是秦夫人‘摸’到了秦太傅的底線,後來再沒有動他,只不過府裡的要事、帶油水的差事,再也不找他辦罷了。漸漸的,秦大管家便得了時常聽不清話的‘毛’病,這些年做的差事越發少了。
若非跟隨過秦太傅多年,還有些臉面,且府裡也不缺他一個月五兩銀子的月錢,只怕早就攆了出去。當然,這也造成了,秦大管家手中實權不多。
背對衆人不緊不慢往外走去的秦大管家,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裡,漸漸散發出了清明的‘精’光。他家大人,看起來似乎要立起來了。而他家大小姐,也不是個麪糰子的人兒。
方纔幾隻大犬在院子裡肆虐的時候,秦大管家全都看見了,卻沒有出聲。他垂首斂目站在下人們的最後面,扮演着一個老眼昏‘花’,已無用處的老僕人。心中,其實沒有希望的。
他家大人已經心灰意懶了許多年,不曾管事,自然難免被下人們怠慢。而他家大人真正的嫡出血脈,這位大小姐的身份雖然尊貴,卻因爲新來乍到,自然也轄制不住那些刁僕。
誰知,秦羽瑤不靠任何人,自己拎了條木棍,便把那幾只大犬都給收拾了。那時,無人看到,秦大管家垂着的面孔,隱藏在耷拉眼皮下的眼珠子,閃過一抹‘精’光。
他才五十歲,他至少還有二十年好活,他已經蟄伏了二十多年,再不想‘浪’費最後的二十年了。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干兒孫,他不想叫兒孫們諂媚野種,或被野種的爪牙們所欺。
秦太傅‘交’給他的這件差使,是一個投名狀,他必定要辦好了!
另一頭,秦敏如終於從砰砰‘亂’跳的‘激’動中回神,猛地撲到秦羽瑤的身前,兩眼亮晶晶地道:“姐姐,你真厲害!”
此時此刻,秦敏如終於相信,秦太傅之前說與她聽的,桂‘花’節當日,秦羽瑤在御前便把丞相之‘女’當‘胸’一腳踹飛了的事。因爲,秦羽瑤柔弱美麗的外表下,竟是有着真正的本事!
那些可惡的大犬,如今終於來了一個敢收拾它們的人。秦敏如想起昨日被大犬‘逼’到‘牀’上,差點嚇暈的事,只覺此刻無比痛快。她並不敢想,秦羽瑤是爲了她,才把這些大犬們收拾掉的。但是,心中厭惡的大犬被親姐姐收拾了,還是叫她十分痛快。
便將俊秀的臉兒一正,指着院子裡的‘亂’七八糟,脆聲說道:“姐姐莫氣,說起來這些小畜生還做了件好事呢。姐姐不喜濃烈‘豔’麗的家居擺設,正好由它們撓‘亂’了,卻省了我再撤去的工夫。等吃過午飯,我重新設計一回,給姐姐佈置一個素淡的。”
說着,又悄悄朝秦太傅努了努嘴,說道:“爹爹的庫房裡有不少好東西,姐姐別客氣,都搬你屋裡。”
這樣玲瓏剔透的小姑娘,真是叫人喜歡,秦羽瑤投桃報李,也湊她耳邊說道:“你喜歡什麼,也只管告訴我,到時候我一道兒給你拎出來,回頭都送你屋裡去。”
“多謝姐姐。”秦敏如驚喜不已,這回直是高興得連話也說不出口了,只是抿着嘴兒笑。卻因爲太高興竟是抿不住,便擡起手來,捂着嘴兒笑得眼兒彎彎。
因着明珠苑被幾隻大犬糟蹋得面目全非,而滿院子裡又到處充斥着狗‘毛’,秦太傅直皺眉頭,說道:“瑤兒,這裡下不了腳,不如你先到敏兒的院子裡坐一坐罷?等這裡收拾乾淨了,再商量佈置的事情。”
秦羽瑤點了點頭:“好,但憑爹安排。”
這一句話,愈發叫秦太傅的心中生起熊熊萬丈的慈愛。他板起面孔,嚴肅地看向明珠苑外站着的一干下人們,沉聲說道:“一個時辰之內,把院子打掃乾淨,不允許再見到一絲狗‘毛’!”
下人們只得低頭答道:“是,大人。”
然後,秦羽瑤便被滿臉興奮的秦敏如給拉了出去,往她居住的院子行去。
兩個院子捱得近,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到了秦敏如居住的敏苑。牌匾上的字跡,與明珠苑的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然而僅僅從名字上便能看出來,秦太傅真正的父愛歸屬。
秦敏如是個蘭心蕙質的姑娘,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只不過,在她的心裡,秦羽瑤是流落在外多年,缺乏父親教導的可憐姐姐。
與此相比,她自小生活在太傅府上,由秦太傅手把手地教了許多東西,已經是幸福之極。不僅不該與秦羽瑤爭寵,反而應該多多親近、彌補這個姐姐纔是。
這也是秦羽瑤爲何如此喜歡這個小姑娘的原因,心思極正,又心懷悲憫。
一路走進敏苑,秦敏如便拉着秦羽瑤往自己屋裡走去,口中笑着說道:“我這裡沒什麼好東西,僅僅有幾本書、幾套棋譜、一盤棋子罷了。最好的東西,也就是爹爹給題的幾幅字畫。”
秦羽瑤只當她是謙虛,便笑着說道:“很是文靜秀雅,該是一位淑‘女’應有的房間。”
一句話說得秦敏如羞紅了臉,愈發覺得秦羽瑤親切體貼,便拉着秦羽瑤進閨房坐了,一面有些埋怨地說道:“姐姐早些年回來便好了,我也有人玩。姐姐不知道,我在家裡——”
她說到一半,纔想起來,秦羽瑤第一日回來,她很不該拿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說給她聽的。便轉了話頭,說道:“哥哥不愛跟我玩,府裡連個小一點兒的弟妹都沒有,我十分寂寞呢。”
秦羽瑤餘光打量屋裡的擺設,笑着打趣道:“過兩年你自己生一個,可就不寂寞了。”
一句話說得秦敏如面‘色’通紅,不依地道:“姐姐怎麼這樣?”
秦羽瑤便笑道:“我可是說錯了?明明你屋裡都是出嫁才用的大紅繡品。”說着,指了指筐子裡還在繡的一塊肚兜兒,抿着嘴直笑:“定得哪一日?”
秦敏如羞得不行,連忙把繡了一半的肚兜兒收了起來,然後羞澀答道:“明年開‘春’。”
“快了。”秦羽瑤點了點頭。
秦敏如悶悶地又坐了回來,說道:“可惜竟是不能跟姐姐多親近些日子。”
秦羽瑤拍了拍她的手,說道:“便是你不嫁,咱們也親近不了多麼些日子。我已是嫁了人又生了孩子的,平日是不住在太傅府上的。況且我近來在御衣局辦差,白日裡也不回來,忙起來晚上也不會回來的。”
秦敏如一聽,不由得皺眉,陡然想起來一件事。她擡眼望着秦羽瑤盤起來的‘婦’人髮髻,有些猶豫:“姐姐,聽說你男人,是軒王爺?”
當初秦太傅跟秦敏如說起桂‘花’節的事,秦敏如便對秦羽瑤十分好奇與仰慕,偶爾也會問起來。而秦太傅有意讓姐妹兩人親近,便有意無意多說一些。
故而秦敏如對於秦羽瑤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因而心中有疑‘惑’,卻怕觸動秦羽瑤的心事,並不好直接問出來。
秦羽瑤卻不在意,只說道:“對,我同他有了夫妻之實,且又生了兒子,但卻因爲許多事,並未成親。”
“他不肯娶你?”秦敏如皺起眉頭,有些替秦羽瑤抱不平。哪有這樣的男子,佔了人的便宜,卻不給名分?真是‘混’賬。
秦羽瑤同她‘交’情不深,不願多提,便轉了話題:“你不瞧瞧我給你帶的禮物?”
秦敏如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被放在桌上的素面包袱,眼睛一閃。畢竟是別人送她的禮物,且是除了父親之外的親人,秦敏如心裡是極開心的。早在收到的時候,便想打開來看,只是不好意思罷了。
聽了秦羽瑤的話,臉上閃過一抹羞澀,隨即抹去了,開心地道:“想!”說着,便起身拿過包袱,放在‘腿’上打開來。
只見素面包袱裡頭,卻整整齊齊疊着兩件顏‘色’鮮‘豔’,布料‘精’致,針腳細密的衣裳。乍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多謝姐姐!”秦敏如方纔‘摸’着便猜到了是衣裳,然而打開來看,仍舊是有些驚喜。這樣價值不菲的衣裳,對秦羽瑤來說,實在是很貴重的了。
畢竟,秦羽瑤從前沒有孃家,一切都靠自己打拼,每一文錢都得來不易。並不像她,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從府上支取的。因而更加佩服秦羽瑤,小心翼翼地打開一件衣裳。
只見樣式‘精’致,款式新奇,下裙纏繞一圈又一圈的祍邊,竟是近來最時興的曲裾。且,這兩件樣式新穎,街上並沒有人穿,秦敏如隱約記得,竟只在出‘門’的時候見過將軍府的少夫人,朱瓊雯才穿過。
秦敏如生怕自己看錯,便抖開了另外一件,只見樣式同樣新奇‘精’致,也同樣不曾見人穿過,就只見過寧國公府的少夫人,程水鳳才穿過。
“姐姐,這?”秦敏如是蕙質蘭心的姑娘,此刻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不由得‘激’動不已。
秦羽瑤便笑道:“你可別太感動,我是沒費什麼心思的,原是來的路上,爹誇你聰明乖巧,我才順手從閒雲坊取了兩件衣裳,用作見面禮。”
秦敏如哪裡會當真,這兩件曲裾,原是別人搶也搶不到的,她早就眼饞了。可惜閒雲坊賣得極貴,動輒一百多兩銀子,她卻是買不起的。如今忽然得了兩件,又是秦羽瑤贈送,簡直感動得兩眼冒淚光:“多謝姐姐。”
“你喜歡就好。”秦羽瑤笑道。
姐妹兩人便又親近地說了會兒話,多是秦敏如在說,秦羽瑤在聽。期間夾雜着秦敏如發問,例如秦羽瑤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以及秦記布坊是如何跟閒雲坊合作的,又聽得秦羽瑤跟公主、朱瓊雯、程水鳳等人關係都不錯,直是驚訝不已。
“姐姐,你真厲害,竟從一名農‘婦’之身,走到了這一步。”秦敏如不無佩服地道。
秦羽瑤點了點頭,倒也不驕傲:“還好。”畢竟,以她的經歷,外加從前世帶來的知識,若是‘混’不到這一步,反而奇異了。
很快,時間一晃而過,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
來叫兩人的不是別人,正是秦大管家:“大小姐,二小姐,該用飯了。”
因爲是給秦羽瑤的接風宴,故而府裡的大小主子,除了秦敏如的姨娘,都是上桌一起的。飯菜擺在了秦太傅的院子裡,派秦大管家來叫兩人,竟是給足了秦羽瑤的面子。
秦羽瑤便與秦敏如挽了手兒,一齊往秦太傅的院子裡去。
一路上,秦敏如想了又想,才忍不住悄聲對秦羽瑤道:“姐姐,昨日哥哥被人打了,竟誣賴是你呢。若是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他出言不敬,你……”
秦敏如也不知如何開口才好,她只覺得秦羽瑤親近,很不想叫她受刁難。可是,秦輝在名義上也是她的哥哥,雖然十分討厭,秦敏如還是不由得生出一股歉疚來。故而話只說了一半,便閉口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秦羽瑤領她的情,便拍了拍她的手,只道:“我知道了。”
其餘的話,一句也沒多說。倒叫秦敏如有些納悶了,總覺得有許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比如秦輝何時跟秦羽瑤認得了,口口聲聲說是秦羽瑤害他斷了‘腿’?
比如,秦夫人爲何對秦羽瑤不親近,也不來迎接?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嗎?難道就只因爲秦羽瑤是‘女’孩子,而秦夫人更喜歡男孩子?秦敏如想到這些年,自己在秦夫人那裡受到的冷遇,不由得如此想道。
很快,秦羽瑤與秦敏如到了秦太傅的院子裡。一路邁進院‘門’,往用飯的廳裡走去。
只見一張圓桌上,此刻擺滿了‘精’致的飯菜,有熱菜,有涼菜,有濃湯,有淡湯,有青絲小菜。大略一數,竟是三十六道。
算上秦羽瑤,這一桌人也不過五人罷了,竟是整治了如此多的飯菜,已是十分歸整了。秦羽瑤倒也不怕‘浪’費,畢竟府裡這麼多下人呢,聽說大戶人家都有下人搶主子的剩菜吃的風氣。因而攜着秦敏如,在秦太傅一左一右,分別落坐。
另外兩隻座位,此刻卻是空的。秦太傅皺了皺眉,對外頭道:“去看一看夫人和少爺,爲何還沒過來?”今日是秦羽瑤的接風宴,不論秦夫人再不高興,都該‘露’面的。
下人便去催了,過了一時,回到院子裡,回話道:“少爺的‘腿’腳又疼了,夫人在給少爺上‘藥’。”
秦太傅聽罷,直是臉‘色’無比難看。
旁邊,秦敏如深深地低下頭,攥了攥小手。以她對秦夫人的瞭解,必然是秦夫人故意落秦羽瑤的面子,纔會如此。
未幾,外頭又走進來一名下人,有些眼生,進‘門’便說道:“大人,夫人傳話說,少爺的‘腿’腳不便,就不過來了。夫人要照顧少爺,也不過來了。”
“啪!”秦太傅一拍桌子,氣得鬍子都豎起來:“我倒要瞧瞧,他到底矯情成什麼樣?”
然而,卻被秦羽瑤按住:“爹,不必了。”
“瑤兒,那怎麼行?說好是給你的接風宴。”秦太傅皺着眉頭說道,掙開秦羽瑤的手,便朝外走去:“爹去瞧瞧他們!”
有些事,秦羽瑤不在乎,可是他在乎。這是他對一個‘女’兒,所虧欠的承諾。
秦羽瑤一愣,便看見秦太傅怒氣衝衝地出了‘門’,往外去了。
“姐姐?”秦敏如則挪了一個座位,坐到秦太傅的座位上,眼神關切又擔憂地看過來。
“無事。”秦羽瑤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淡淡,只道:“你在這裡坐着,我去去就回。”說罷,也起身追着秦太傅的腳步出去了。
秦敏如不由愕然,望着秦羽瑤離去的背影,漸漸皺起眉頭,俊秀的小臉兒上糾結起來。
秦夫人不喜她,她去了也沒什麼說話的分量,而且很有可能被秦夫人記恨,日後得小鞋穿。可是,秦敏如低頭看着身上穿的秦羽瑤送她的裙子,想起秦羽瑤第一次回家,竟不忘給她帶禮物,又覺得不能辜負這一份情誼。
最終,秦敏如咬了咬牙,起身也匆匆追去了。
秦輝的院子裡,秦夫人慵懶地躺在外間,任由貼身大丫鬟蕊兒給她捶着‘腿’。
秦輝吃過‘藥’,此刻已經睡去了。自從昨晚被送回來後,秦輝一來身上疼痛,二來心裡不能接受已經殘廢了的事實,故而‘精’神狀態很不好。秦夫人便叫太醫開了令人困頓的‘藥’,摻在秦輝的湯‘藥’裡頭,叫他常常睡着。
“敢在我頭上作威作福,哼!”忽然,秦夫人冷哼一聲道。
大丫鬟蕊兒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嬌媚的聲音討好地說道:“咱們府裡一向是夫人在打理的,大人實在不該‘插’手的。”
說得卻是方纔,秦大管家來要幾個下人的身契的事。
對於這件事,秦夫人很不滿,那個裝聾作啞了十幾年的老東西,怎麼忽然‘精’明起來了?句句拿話堵她,什麼“今兒是大小姐回來的日子,那幾個刁僕衝撞了大小姐”,什麼“大人說,叫夫人把身契拿來”。
當她聽不出來呢?老東西,先是告誡她不要和自己‘女’兒不對付,沒得惹人疑心,後是敲打她,秦太傅纔是這個太傅府的主人。故此,秦夫人雖然不高興,卻不得不把那幾個下人的身契‘交’了出去。
哼,‘交’便‘交’了,也算是給那個便宜‘女’兒一個面子。可是,再叫她去參加什麼接風宴,她才懶怠去。
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秦羽瑤的那張與她相似五六分,但是冰冷中透着譏諷的臉,秦夫人便心裡不舒服。因而遣了下人去說,這場接風宴,她便不去了。
誰知,不過多久,秦太傅便尋了來。剛進院子,便大聲斥道:“你非要如此戳瑤兒的心,是麼?”
“吵吵什麼?輝兒睡了!”秦夫人瞪了秦太傅一眼,又指了指屋裡頭。
秦太傅氣得不得了,聲音不降反升:“瑤兒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如此落她的臉面,叫府裡下人如何做想?”
秦夫人便冷冷笑起來:“她明知輝兒是我的心頭‘肉’,卻把輝兒打殘了,可曾顧忌過我?”
秦太傅氣得不得了,張口剛要說,忽然只聽身後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我並不曾顧忌過你。”
“瑤兒?”秦太傅愕然轉身,看着走進來的秦羽瑤:“你怎麼過來了?”隨後,又看見了跟在秦羽瑤的後頭,走進來的秦敏如。不由得皺了皺眉,對秦敏如道:“敏兒,你回去。”有些話,還是不叫秦敏如知道爲好。
秦敏如抿了抿‘脣’,走到秦羽瑤的身後,堅定地道:“我跟着姐姐。”
“哎喲,可是抱上一個靠山了。”秦夫人的目光在秦敏如的身上掃了一眼,諷刺地道。
秦敏如臉‘色’一白,卻是抿‘脣’不吭聲,只是站在秦羽瑤的身後。
“乖敏兒,你先回去。”秦羽瑤略轉過身,輕聲說道:“你的心意我領了。我應付得來,你不必擔心我。”說着,對她眨了眨眼。
秦敏如纔想起來,秦羽瑤在皇上的面前也沒吃過虧,因而心中一鬆。又見秦太傅也不贊同她留在這裡,想了想,便對秦羽瑤投以一個鼓勵又支持的目光,轉身走了。
留下來的人,便只剩下秦太傅、秦夫人和秦羽瑤了。還有一個站在遠處,低頭垂首的大丫鬟蕊兒,以及屋裡頭據說已經睡着了的秦輝。
“你們父‘女’二人來此,竟是要做什麼?”秦夫人懶懶地躺在貴妃榻上,眼梢瞧也不瞧兩人。
秦羽瑤快一步,搶了秦太傅的話頭:“我是來喊爹吃飯的,叫他不要跟無所謂的人計較。”
秦夫人聽罷,心裡又涌出一股不舒服來。她冷冷地擡眼,打量着秦羽瑤道:“既然如此,你們快些離了吧。”
明明是她的‘女’兒,爲何不來奉承她?秦夫人心中想道,假使秦羽瑤百般討好奉承,說不定她就不情不願地隨他們去了。
可是,這個丫頭,居然如此擰犟,令秦夫人更加不喜起來。
秦羽瑤神‘色’平平,半點氣憤都沒有,只是挽住秦太傅的手臂,彷彿當真只是來叫秦太傅去吃飯的:“爹,快回去吧,那一桌子飯菜都快涼了,咱們快些去吃吧。”
“不行!”秦太傅這次很堅決,神情憤怒地看向秦夫人道:“瑤兒今日回府,你不去迎接,我不說什麼了。可是輝兒養的幾條畜生毀了瑤兒的院子,你這個當孃的,總該有一聲慰問吧?你不僅沒有,反而連接風宴也不參加,你的心竟是石頭做的麼?”
秦夫人聽得這一番話,愈發來氣,擡眼冷笑道:“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她打斷那幾只小畜生的‘腿’,可曾想過那幾只狗的主人?”
說到這裡,有些厭惡地看了一眼秦羽瑤:“好巧不巧,那幾只小畜生全都傷了左前‘腿’,與輝兒一般,都是左‘腿’。難道她不是故意的?這是嫌輝兒只生了兩條‘腿’,還沒打夠纔拿畜生出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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