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我不肯,而是你現在才下這個命令,已經晚了。”柳閒雲把玩着手中看似柔弱,實則含有劇毒的小花兒,輕笑一聲說道。
宇文軒眸光一凝,擡起頭來,看着他問道:“此言何意?”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那位小娘子,本事有多麼大。只怕過不多久,就會落入太子和貴妃的視野中。再想籍籍無名下去,只怕難了。”柳閒雲輕笑着道。
“什麼?”聞言,宇文軒微微一震。
朝中格局如今隱隱分爲三派,一派是素來支持太子的丞相一派,一派是近幾年暗暗崛起的支持三皇子的一派,另一派則是誰也不支持,以貴妃爲首的中立派。
這麼多年來,貴妃只生下宇文婉兒一女。作爲大順朝唯一的公主,宇文婉兒的容貌絕色又聰明伶俐,得到宮中大小主子的寵愛。故而,只有一個女兒的貴妃,這些年來也是風生水起,被各路派系都拉攏過。
然而貴妃不需要投靠任何人,以她的家世和地位,應對這些起來,可以說是遊刃有餘。即便哪一派都不靠,也沒有人能夠奈何得了她。故而,相比太子一脈,貴妃一脈的眼光更高。秦羽瑤目前只不過是一個小農婦,怎麼會入了貴妃的眼呢?
只聽柳閒雲說道:“皇后壽宴上,公主腳上穿的那雙奇異的的鞋子,是王爺給三皇子的吧?而做這鞋子的人,就是王爺的那位小娘子吧?”
宇文軒挑了挑眉,沒有做聲。
柳閒雲原本也沒指望他親口說出來。宇文軒的性子,最是謹慎,一向秉承着少說少錯的原則。幾乎任何有爭議的事情,都從未從他的口中說出來過,他從不留把柄給任何人。所以這些年來,幾乎沒有人發現他的斷腿早已痊癒,並且修習了一身絕世的武功。
“自從得到那兩雙鞋子後,公主覺着太少,想要把所有的鞋子都做成那樣的。於是,公主找來宮中的匠人和繡娘,要他們依照着製作。奇異的是,雖然製作出大量的鞋子,但是每一雙穿在腳上,時間短了還沒什麼,稍微走一段路便覺得腳痛。”
說到這裡,柳閒雲也覺得奇異:“也不知道王爺的那位小娘子,在做鞋子的時候,有什麼樣的秘訣?總之公主穿不到合腳的鞋子,便去問三皇子,而三皇子秉持着王爺的意思,不肯透露,於是公主便命人貼了告示懸賞。凡是提供四葉草信息的人,每人獎勵五百兩銀子。”
說到這裡,柳閒雲頓了一下,看了看神色淡淡,但是食指輕輕敲打膝蓋的宇文軒,便知道他聽得入神。
脣間勾起一抹輕笑,繼續說道:“那告示發佈之後,每天都有去領懸賞的人,但是提供的無一不是假信息。這些人,全都被公主殺了。一氣之下,公主撤掉懸賞,命人帶着兩千兩銀子,託閒雲樓查探消息。”
至此,宇文軒敲打膝蓋的手指頓住,輕輕地“哦”了一聲。能夠叫宇文婉兒如此大動干戈之人,落入貴妃眼中也是正常的。畢竟貴妃只有一女,這些年來如珠如寶地捧着縱着。
“太子那邊,又是怎麼回事?”宇文軒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又輕輕釦動起來。
單憑秦羽瑤是顧青臣休掉的糟糠妻一事,還入不了太子的眼。一想到秦羽瑤曾經是顧青臣名義上的妻子,雖然宇文軒已經調查到,秦羽瑤根本與顧青臣沒有發生過什麼,然而心中的殺意卻止也止不住地涌了上來。
這份殺意落入柳閒雲的眼中,便成了濃濃的醋勁兒。他勾起一抹輕笑,試探着道:“王爺既然捨不得,這些年來怎麼放心把她們母子放在那裡,不管不問?”
根據查到的消息,宇文軒這些年來從不曾注意過秦羽瑤母子。但是四年後的第一次重逢,卻將珍貴無比的冰狐送給了她們。若說無情,不太合理。而若說有情,似也不是。他想不出來,便出言試探起來。
宇文軒如何能夠讓他試探出來,這柳閒雲慣會握着別人的把柄,將別人要挾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宇文軒不怕他要挾自己,他只怕秦羽瑤不知柳閒雲的惡劣,被他拿捏了去。故而避而不談,只是問道:“你還沒有說,她被太子一脈注意到,是怎麼回事?”
只見他不答,柳閒雲也知道,只怕問不出什麼來了,便道:“太子有個側妃是姓公孫的,是商戶出身,王爺記得吧?這公孫家在南方撫州是望族,近來有些沒落,恰好家族中有個女子生得極好,被太子看中,從此便巴上了太子。”
“他家有個商號叫做碧雲天,在青陽鎮的食樓曾經買過秦氏的兩道菜,均是大火。而第一道菜,是碧雲天如今的主事人,公孫若塵親自買下來的。第二道菜也大火之後,便想與秦氏長期合作,可惜被我先行一步,搶了過來。”
柳閒雲說到這裡,神情有些愉悅,忽然話鋒一轉:“不過,公孫若塵與我有怨,但凡我有的東西,他要麼搶走,要麼就徹底破壞。”
“即便如此,也算不得在太子那裡掛上號。”宇文軒微微皺眉,有些懷疑是柳閒雲說大話。
只見柳閒雲搖了搖手指,說道:“還有一件事,卻是跟王爺有關。”
“嗯?”宇文軒擡起眼睛看向他。
“秦氏的前夫曾經幾次暗殺她,卻都被無名高手解決掉。那位無名高手,就是王爺身邊的思羅吧?”柳閒雲雖然問着,然而語氣卻是肯定,“旁的卻也無妨,然而最後一人,卻是顧夫人從蔣丞相手中借到的暗人。既然身死,顧夫人少不得知會丞相一聲兒。故而,秦氏在蔣丞相那邊已經掛上了號。”
話到此處,宇文軒已然明瞭。黑眸中閃過譏色,淡淡地道:“掛上號又如何?本王的人,誰敢動一根毫毛?”
此刻,秀水村口,一輛繡滿錦簇花團的奢華馬車,此刻緩緩地駛進了村子。坐在村口拉着家常的幾個阿嬸,原以爲又是任公子來了,可是仔細瞧去,卻是不一樣。
任公子來時的那輛馬車,拉車的馬兒極是雪白駿美。而這一輛馬車,拉車的馬兒卻是棕色皮毛,高大健壯。一條柔順滑亮的漂亮尾巴,掃過來掃過去,四蹄踏動之間,顯示出健壯威風的身姿。
這是一匹好馬兒,幾位阿嬸看着那輛馬車駛近,眼中不由得露出讚歎。此刻心中同時想道,這是誰家的客人,竟是如此富貴?
只見那馬車駛進了村口,就在離幾人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從車上走下來一名中年男子,微笑着問道:“請問,秦氏家住在哪裡?”
“哎喲,你是來找秦氏的?”一位阿嬸站了起來,上下打量着身前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只見對方穿着一身寶藍色的綢緞長衫,面白膚細,顯然是養尊處優的貴人,不由得有些恭敬:“順着這條小路往裡走,一直走到頭,就到了。”
“哎,謝謝。”那中年男子說完,便走回馬車上,駕車的車伕執鞭一揮,馬兒便擡起蹄子往前行去了。
“這,怎麼又是來找秦氏的?”幾位阿嬸望着那馬車遠去的方向,很是不敢相信。秦氏,怎麼認得這麼多大人物?莫不是要山雞飛上了枝頭,變作那金鳳凰?
此刻,秦羽瑤正在屋裡收拾東西,寶兒則抱着小狐狸,圍着秦羽瑤轉來轉去:“喔,要住城裡去嘍!”
秦羽瑤被他小小的身子繞着跑,幾次差點被絆倒,有些好笑地拉住寶兒,指着門口道:“去,外邊玩。”
“嗯!”寶兒用力點頭,卻沒有乖乖地走出去,而是兩手抱住秦羽瑤的腿,像小猴子爬樹一樣纏了上去:“孃親,我們要住城裡去啦!”
寶兒記得那次進城的時候,任飛燁帶着他去看唱戲的,還記得城裡的路是那麼寬廣,記得城裡有無數鮮豔的小玩意和好吃的點心。此刻在寶兒的心裡,彷彿只要住進了城裡,那些東西就全都是他的一樣。
“是,咱們要住城裡去啦。”秦羽瑤伸出手指掐了掐寶兒水嫩的小臉蛋,“如果你再纏着孃親不放,一會兒收拾不好東西,可怎麼進城呀?”
“哦,那孃親快收拾。”寶兒連忙鬆開秦羽瑤的腿,兩隻烏黑的大眼睛在屋裡轉起來,軟糯糯的聲音道:“孃親,寶兒幫你一起收拾。”
“不用。”秦羽瑤連忙攔住興奮的小傢伙,說道:“你去外頭瞧着,如果有一輛大馬車來了,那就是來接咱們的。你如果看見了,就來告訴孃親。”
“嗯,好。”寶兒抱着小狐狸跑出去了,一邊跑一邊道:“我給大馬車領路,把大馬車領到咱們家裡來。”
秦羽瑤好笑地搖頭,此刻心裡頭也是十分暢快。之前柳閒雲說,少則一日,多則兩日,就要方承乾來接她進城。昨日方承乾沒有來,想來就是今日了。
家裡並沒有什麼要收拾的,無非是自己和寶兒的兩身衣裳,一套被褥牀單,還有一套碗碟茶具。不對,還有一缸沒有醃好的鹹鴨蛋,十來只已經醃好但是還沒吃完的松花蛋。以及勺子、鍋鏟等幾樣簡單的廚具,以及油鹽調料等物。
難怪最麻煩是搬家,看着空空蕩蕩的沒什麼東西的一間屋子,仔細數來,竟然也有不少東西。秦羽瑤微微皺眉,這些東西,平時都用得着。若是丟了,進城後也要再買。而若是帶進城裡,又有些累贅。
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直叫秦羽瑤有些爲難起來。最後想了想,罷了,反正也不是什麼精貴東西。菜刀的質量不好,已經有些鈍了。鍋鏟似乎還是當年秦氏被休,顧父顧母被顧青臣接走之後,留下來的破爛東西。
之前秦羽瑤沒怎麼講究,便一直用着了。此時想來,簡直有些噁心。最後決定,除了來到這個世界後,她自己買的、製作的、任飛燁送她的之外,其餘東西,一律都不帶走。
目光一轉,落在屋裡那架梳妝檯上,因爲是好料子做的,所以又沉又重。然而真的精緻,那銅鏡磨得極亮,就連一根頭髮絲兒都能照見。這個是要帶走的,秦羽瑤又把幾身衣裳包起來,看着幾樣東西,心下落定了。
“孃親,大馬車來啦!”寶兒站在院子口,看着噠噠行來的一輛奢華馬車,小臉上滿是激動,竟然忘了方纔說的“給大馬車領路”的話,軟糯的聲音就這樣叫着,往屋裡跑了進來。
秦羽瑤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出院子。大馬車正好停下,只見方承乾從車上跳了下來,笑着走近前來:“瑤兒,可收拾好了?”
“方叔,都收拾好了。”秦羽瑤一隻手摸着寶兒的小腦袋,對方承乾道:“這是我兒子,寶兒。”
“喲,可真俊!”只見站在秦羽瑤的腿邊上,小臉白淨晶瑩的寶兒,眉眼是那般俊雅靈秀,方承乾頓時吃了一驚。
寶兒有些害羞,仰起頭來用烏黑的大眼睛看着秦羽瑤,小身子有些扭來扭去。
秦羽瑤便笑道:“叫爺爺。”
“爺爺。”寶兒有些害羞地道。
“哎,好,好孩子。”方承乾之前就已經知道,秦羽瑤是有個兒子的,來之前已經準備了禮物,此刻朝身後的馬車喊道:“把給小少爺的玩具拿過來。”
寶兒一聽有玩具,不由得好奇地往馬車的方向看去。
只見那車伕應了一聲,隨即從車廂裡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木馬,捧在手心裡走了過來:“老爺,這是給小少爺的玩意。”
方承乾拿過黃楊木雕刻的小木馬,笑眯眯地遞到寶兒的懷裡:“乖孩子,這是爺爺給你帶的禮物。”
寶兒接過來低頭一看,只見這是一匹木雕的馬兒,正是昂首奔跑的動作,馬鬃和馬尾都恣意飄揚,說不出的神駿。寶兒看了看木雕,又擡頭看了看拉車的馬兒,忽然擡手指着院子口正低頭啃草的馬兒說道:“孃親,它們是一樣的。”
“是呀,喜歡嗎?”秦羽瑤溫柔地摸着他的腦袋,笑道:“快謝謝爺爺。”
“謝謝爺爺。”寶兒閃動着大眼睛,對這位笑眯眯胖乎乎的爺爺有些好感。
任叔叔駕着馬車來,給家裡帶來好多東西。這位胖爺爺駕着馬車來,是接自己和孃親進城裡住的,而且還給自己這麼漂亮的禮物。唯獨那位看起來很俊,卻被孃親打成豬頭臉的,自稱是自己爹爹的叔叔,他最可惡了。
此時此刻,寶兒對於駕着馬車的貴人,有了一個模糊的判斷。在方承乾和任飛燁的對比下,寶兒對顧青臣的惡感嗖嗖倍增。
秦羽瑤不知道寶兒心中的想法,只見他頭上頂着小狐狸,懷裡抱着小木馬,滿眼稀罕的樣子,便進去拿要搬的東西去了。一邊對方承乾開玩笑道:“我家寶兒,還從來沒有玩過這樣貴重的玩具呢。”
黃楊木是做傢俱的上等木材,寶兒懷中的這隻小木馬便是用黃楊木雕刻而成。而且秦羽瑤瞧着那細緻的雕工,根本就是連馬鬃都雕刻得纖毫畢現。這樣的一件小玩意,想來價值不菲。
方承乾卻仰頭笑道:“多大點事?孩子叫我一聲爺爺,我很該贈一件見面禮的。而且寶兒生得這樣靈秀,我心裡很是喜歡,往後看上什麼玩意,只管告訴我,我全包了。”
兩人一邊搬東西,一邊說着玩笑,誰都沒有把那句話當真。偏偏就在不遠處的大柳樹上,思羅卻當真了。
主子在京城住着偌大的府邸,雖然跟其他皇室子弟比起來遜色許多,然而跟平民百姓比卻是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而小主子,卻連得到一隻小木馬都高興成這樣。想到這裡,思羅無比心痛,不行,一定要寫信給主子知道。
不多久,要搬走的東西便被搬上了馬車,秦羽瑤領着寶兒站在院子門口,看着身前的這座僅僅比人高出兩個頭的老屋,和空蕩蕩的小院。
這裡雖然破舊貧苦,然而卻是秦羽瑤來到這個世界,住過的第一個地方。她在這裡睡過覺,曬過八角,醃過松花蛋,做過牛肉拉麪。打退過顧青臣的家丁,羞辱過顧青臣,見識了閒雲樓的隱蔽勢力,結識了神秘男子。
也是在這裡,她得到了生命中的寶貝。低下頭摸了摸寶兒的小臉,秦羽瑤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滿足的笑容。
“走吧。”牽起寶兒的小手,秦羽瑤往院子口的馬車方向走去。
寶兒只知道要住進城裡,開心得不得了,咯咯笑着扯着秦羽瑤往大馬車走去,一點兒不捨也沒有。秦羽瑤本來想逗他說,如果離開了這裡,會不會思念小美姐姐和有志哥哥啊?想了想,又作罷了。
便是她自己,也不覺得跟李氏一家告別是個好主意。在秀水村的這些日子,她沒有虧待過李氏等人,有什麼好東西都端去給他們。而劉玉潔做了那樣的事,秦羽瑤也沒有跟他們計較,很是對得起他們了。
故而,此刻離開秀水村,便沒有與他們道別的念頭。最好,以後都不再見了。並非是秦羽瑤無情,看不起窮親戚,而是他們總歸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日後總要漸行漸遠。不如就這樣,帶着最好的記憶,就此分別。
馬車駛出秀水村的時候,秦羽瑤沒有出面,只是在馬車裡與方承乾講着話。而寶兒則很稀奇地坐在外面,被車伕小心地護着,興奮不已地看着拉車的馬兒,與周圍逝去的景色。
坐在村口乘涼的幾名阿嬸,見到大馬車行過來,全都豔羨地看過去,一個個紛紛說道:“秦氏可真是有福啊!”
“是啊,總算苦盡甘來啦!”
一直到馬車的影子漸漸不見,還在感嘆着道:“等秦氏回來,我叫我家小閨女跟秦氏學一學,怎麼認得這樣富貴的人的?”
“回頭我也叫我家妮兒去跟秦氏親近親近,這樣的手段可珍貴着哪!”幾人口中這樣說着,回到家後也真的去跟閨女說了。
誰知當小姑娘們或羞澀或大膽地來到村尾的破舊院子裡,卻發現屋門虛掩,裡頭空空。只有一張空空的木板牀,一張老舊的小木桌,以及兩隻用樹墩做成的小木凳。竈臺上,擺放着兩隻帶豁口的破碗,以及鈍了的菜刀和鍋鏟。
如果不是屋裡打掃得乾淨,幾乎就是多年不曾住人的痕跡。看着這樣的情景,姑娘們都明白過來,秦氏搬走啦!
秦氏被有錢人接走啦!這個消息,一瞬間傳遍了秀水村,最後的線索就是一輛奢華的大馬車把秦羽瑤和寶兒接走了。因爲坐在村口的幾位阿嬸,親眼看見寶兒坐在馬車前頭,與車伕坐在一起,咯咯笑着離開了。
很快鄭家嫂子知道了,李氏一家也知道了,劉大柱一家也知道了。
李氏不相信,風風火火地跑到村尾,只見屋裡頭乾淨整潔,就是空空蕩蕩。那架精緻漂亮的梳妝檯也不見了,分明就是不再住人的樣子。李氏不敢相信,秦妹子居然走了,而且沒有與她說一聲!
她記起這些年來,與秦氏的一點一滴。記起那日聽說顧青臣的家丁來了,她匆匆丟下鋤頭跑了來,見到的那個坐在院子裡的沉靜身影,眸光閃動着堅定的光芒。她想起很多很多,漸漸心裡有些痛了起來。
而跟在李氏身後跑來的劉小美,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倒是沒有太過驚異。大姑姑那樣厲害的人,本就不屬於村裡,遲早要飛出去的。劉小美咬了咬嘴脣,想起那日傍晚,秦羽瑤拉着她的手,神情嚴肅地教給她的話,在她的心裡愈發深刻了起來。
這場轟動一直持續了三四日,才稍稍平息下來。
三日後回門的劉玉潔,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她不自覺地掐緊手心,嘴脣被咬得一絲血色也沒有。表情十分僵硬,此刻面對趙氏關切而擔憂地詢問,直是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這些事情,秦羽瑤全都不知道。與寶兒坐上了方承乾的馬車,來到柳閒云爲她準備的宅子門前。這是一座兩進兩出的宅子,位於城東,牆瓦看起來很新,似乎建成並沒有多久。
“走,咱們進去瞧瞧。”方承乾打頭,引着秦羽瑤和寶兒進去,一邊往裡走一邊介紹道:“這座宅子坐北朝南,一共有六間屋子,正屋分爲東西兩間,兩邊廂房各兩間,廚房在這裡,這邊還有牲畜棚,住起來還是很寬敞的。”
“嗯,不錯。”秦羽瑤一邊張望,一邊點頭道,心裡是極滿意的。只見正房後頭還有一小塊地,用來種瓜果蔬菜是極好的,不由得更加滿意了。
手裡牽着寶兒,走進正房裡頭,只見桌椅盆景等擺設都齊全。伸手一摸,一點灰塵都沒有,彷彿是剛剛擦拭過的。
“呵呵,瑤兒可知道,這裡的一應擺設,全都是我們東家出資讓我置辦的?全都是新的,沒有一樣是別人用過的。”方承乾笑呵呵地道,又引着兩人到東屋裡頭走去。
只見東屋裡頭,靠裡面擺放着一張櫸木攢海棠花圍拔步牀,裡頭鋪着嶄新的被褥,看上去便十分柔軟。方承乾走到牀尾,打開一隻一人多高的木櫃,只見裡面整整齊齊擺放着許多嶄新的綢緞被褥:“這些都是我爲瑤兒準備的。”
“哇!”此刻,寶兒張大了小嘴,盯着那架拔步牀,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牀,彷彿他睡上去,打十個滾都掉不下來。
而就在靠窗的旁邊,又靜靜矗立着一架梳妝檯,從外觀和用料上來講,與之前任飛燁送她的那架不相上下。兩架梳妝檯,這可怎麼用?秦羽瑤只思考了一瞬,心裡便有了主意——把西廂房改建成客房,將任飛燁送的那架放置在裡頭給客人用。
此時此刻,秦羽瑤打量着這座宅子,真是越瞧越滿意。而方承乾站在旁邊,只見秦羽瑤滿意,也是很高興。這座宅子的佈置,可是費了他好大的心思,才佈置好的。東家說了,不拘多少銀子,務必佈置得令秦羽瑤滿意才行。
“走,咱們再去廚房裡瞧瞧。”方承乾說完,只見寶兒已經忍不住,脫掉小鞋子抱着小狐狸在牀上打起滾來,不由得笑了。
秦羽瑤順着他的目光一看,也不由得笑了。只見寶兒開心,也沒有制止,而是跟在方承乾的身後,往廚房裡去了。這一進去,又是驚訝一番。只見鍋竈乾淨又整齊,米缸、麪缸都是滿滿的,竈臺上放置着油鹽醬醋等常用的佐料,每一味都用一隻白色的小詞壇盛着。
而牆壁上鑲嵌了一隻尺高的木架,上面或橫掛或吊掛着鏟子、勺子、菜刀等器具。看到這一幕,秦羽瑤不禁心裡有一股暖流緩緩流過。她本來還打算,進城後先去挑一些日常用的東西,沒有想到,方承乾全都爲她打算好了。
“謝謝方叔。”秦羽瑤誠懇地道。
方承乾呵呵一笑:“瑤兒別客氣,這可不是我出的銀錢,都是東家出的。”
“那我就不客氣啦。”秦羽瑤也不是跟人客氣的人,她只會做出切切實實的事情,來表達心中的感謝:“方叔晚上可有空閒,瑤兒做一桌飯菜請方叔品嚐?”
方承乾聞言,不由笑了:“如果是瑤兒下廚,那我自然是有空閒的。”
於是,兩人就這麼說定了。等小夥計把秦羽瑤帶來的東西都搬進來後,方承乾便離開了。他是閒雲樓的掌櫃,事情還很多,此刻卻得去忙了。
送走方承乾後,秦羽瑤走回正屋裡,只見寶兒抱着小狐狸,在牀上打滾打得歡。脣邊勾起笑意,走過去坐到牀邊,笑着問道:“寶兒,喜不喜歡這裡?”
“喜歡,孃親,寶兒好喜歡這裡。”寶兒滾過來又滾過去,忽然想到什麼,停下了滾動,爬起來看着秦羽瑤道:“孃親,以後我們不在了,冰塊叔叔每天練完功之後,是不是沒有飯吃了?”
“寶兒很喜歡冰塊叔叔?”秦羽瑤挑了挑眉,問道。
寶兒點點頭,表情很是懇切:“嗯,冰塊叔叔人很好。”
“思羅?”這時,秦羽瑤站了起來,朝外頭喊道。身上揹負着神秘男子的命令,思羅負責保護自己和寶兒,想來此刻已經尾隨在後趕過來了。
果不其然,隨着她的話音落下,外頭飛快進來一個人,像一股風吹進來一般,令人根本看不清影子。思羅站在屋中,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夫人叫我?”
“嗯,我兒子擔心你以後沒飯吃,邀請你和我們住在一起。”秦羽瑤說道。反正如今空間很足,有六間可以住的屋子,秦羽瑤不介意分給思羅和小黎一間:“西廂房有兩間客房,你和小黎是住一起,還是一人一間?”
思羅眼中閃過詫異,此刻有些無措,然而面上仍舊沒什麼表情:“夫人,我們——”
“你們還想睡樹上?”秦羽瑤訝道,推開窗子指着院子裡的幾棵小樹,“你也不怕把樹兒給壓折了?”這幾株小樹可不比秀水村尾的那株茂密繁盛的大柳樹,莫說遮住他們的身形,便連他們的體重都承受不了。
思羅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些變化,只見他烏黑筆直的濃眉微微抽搐了下,說道:“我們可以睡屋頂上。”這是主母和小主子的院子,他和小黎不過是下屬,怎麼能睡屋子呢?
“得了。”秦羽瑤擺了擺手,然後往西廂房指了指:“你們就睡那兩間吧。行了,出去吧。”說着,不等思羅回話,便將他攆了出去。
思羅猶豫了片刻,便答了聲“是”,轉身出去了。心裡卻在想,這件事還是知會主子一聲比較好。於是,他走到院子裡,嘬脣一喚,頓時天上撲棱棱落下來一隻鳥兒,站在他的肩頭。簡單寫了幾個字符,思羅把鳥兒往天上一扔:“去吧。”
“寶兒這下可放心了?”秦羽瑤轉過頭來,坐回到牀上,捏了捏寶兒嫩嘟嘟的小臉。
寶兒直點頭:“嗯嗯。”烏黑的大眼睛轉了轉,小臉上閃過一絲猶疑。
秦羽瑤挑了挑眉,問道:“寶兒還有什麼話想說?”
只見寶兒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閃了閃,爬過來揪住秦羽瑤的衣角,小聲說道:“孃親,那個面具叔叔住在哪裡啊?我們能請他也來住嗎?”
虧得宇文軒這會兒不在場,否則若是給他聽見了,指不定就感動得淚流滿面,再也掩飾不住身份了。
父子兩人血脈相連,心有靈犀,雖然沒有挑明身份,然而骨子裡的親近卻是擋也擋不住的。故而寶兒雖然才見了那位面具叔叔兩次面,便打心底覺着親近,想跟他長長久久地住在一起。
秦羽瑤不知道這個,只見寶兒烏黑的大眼睛裡滿是渴盼,心裡頭也有些奇異:“寶兒也喜歡面具叔叔?”在秦羽瑤的記憶中,兩人也不過是見了兩面罷了,怎麼寶兒如此喜歡神秘男子呢?
寶兒抿了抿脣,有些羞澀地點頭:“嗯,面具叔叔對寶兒很好。”他一隻手掏進衣襟裡面,把那天宇文軒送他的玉佩拿了出來,雖然是貼身帶着,摸起來仍然是涼沁沁的。寶兒愛不釋手地摸着,說道:“面具叔叔什麼時候再來啊?”
秦羽瑤目光下移,落在寶兒手裡的碧綠玉佩上,眼神閃了閃。這玉佩碧綠通透,觸手微涼,上面雕刻着祥雲,顯然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他即便再喜歡小孩子,也不至於把隨身攜帶的玉佩送給寶兒吧?
他,到底有什麼圖謀?
“如果你想見他了,可以給冰塊叔叔說,叫冰塊叔叔給他送信。”秦羽瑤把寶兒的玉佩塞了回去,囑咐道:“這玉佩十分珍貴,寶兒不可弄丟了。”
“嗯。”寶兒乖乖點頭。
“寶兒累不累?不累的話,孃親帶你去逛街?”秦羽瑤逗小傢伙道。
“不累!”寶兒一聽可以逛街,立刻從牀上滾了下來,站在地上興致勃勃地道:“孃親,我們是去看戲嗎?”
上次來城裡的時候,秦羽瑤帶他看戲了,於是寶兒以爲上街就是看戲的。秦羽瑤有些好笑,給他整了整衣衫,說道:“孃親帶你去買些好吃的、好玩的。”
之前任飛燁送來的六匹綢緞,大半都被秦羽瑤給賣了,還餘下少許,只夠給兩人各做一身衣裳的。現在進了城,已經不像在秀水村那樣,穿個棉布新衣裳都要被人多看幾眼、打趣幾句。在鎮上,穿棉布衣裳的太普通了,就連穿綢緞衣裳的都不稀罕。
於是,秦羽瑤數了數荷包裡的銀子,非常痛快地決定,要進城大采購一番。
在前世的時候,秦羽瑤就是個愛美的、追潮流的女人,來到這裡之後,因爲侷限於秀水村,所以才一直壓抑着。如今既然有了免費的院子,之前攢的千多兩銀子就餘下了,足夠揮霍一番了。當下牽起寶兒的小手,說道:“咱們走。”
“孃親,小白也跟着我們去嗎?”寶兒的肩膀上坐着小白,此刻舉起兩隻爪子,“吱吱”地叫道。
秦羽瑤怔了一下,有些猶豫,可是看着寶兒滿眼的期待,想了想道:“行。”
“不過,不能就這麼去。”秦羽瑤走到牀前,打開帶來的包裹,挑出一塊花布,剪下來一條布條,把小白從寶兒的肩膀上捉過來,在它身上滿滿地纏了一圈:“這樣就可以了。”
只見被花布條纏成毛線團子的小白,此刻醜得不得了,那一分靈動勁兒完全不見了,再也看不出來是什麼品種。寶兒看着此刻的小白,驚呆了。而小白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模樣,頓時“吱吱”地叫了起來,開始拉扯身上的花布條。
“想要跟着去,就必須這樣。”秦羽瑤捉住小白的兩隻前爪,心裡頭在暗笑,面上卻嚴肅地道。
小白“吱吱”地叫着,委屈極了。寶兒心疼得不行,連忙勸它道:“小白,你就聽孃親的話,這樣咱們一起出去玩。”
還是寶兒的話好使,勸了兩回,小白就從了。往寶兒的肩膀上一跳,但是小屁股卻朝秦羽瑤一撅,仍舊是生氣的樣子。
秦羽瑤好笑,在懷裡揣了些銀兩,便帶着寶兒出了門。
現在快晌午了,秦羽瑤想了想,也不做飯了,索性帶着寶兒到街上找了一家看起來不錯的小餐館,要了兩道特色的美食,飽飽地吃了一頓。吃過飯後,秦羽瑤便領着寶兒,在青陽鎮上的幾條繁華的街道上逛了起來。
這幾條街道與其他小道不一樣,地上都鋪了青石板,平整潔淨。與秀水村的坑坑窪窪的泥土路,有着明顯的差異。而在青石板道路的兩側,則林立着高大的店鋪,有各色各樣的旗幟在飄揚,看起來別提多大氣了。
寶兒睜着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直是有些目不暇接。
秦羽瑤先帶着寶兒,到布藝一條街上轉了一圈。之前她每次進城都急匆匆,買布的時候就照着最有名氣的那家店進去的,其他布坊都沒有仔細瞧過。如今搬到鎮上來了,時間充裕,便不急不躁地一家家店看過去。
畢竟,不久之後,她也要在這裡佔據一席之地。知己知彼,才能夠百戰百勝。
在這布藝一條街上,林立着數十家布坊,有的主要賣各色棉布,有的賣各色綢緞,也有專門賣成衣的。但是不論是什麼布坊,對於織染的技術都很有限。秦羽瑤走過十幾家布坊之後,也僅僅見到幾種算得上漂亮的顏色。
看來,未來的發展餘地很大,秦羽瑤心想。慢慢又走到之前買過綢緞的,青陽鎮上最大的布坊。站在門前,擡頭一瞧,只見上書“綠蔭閣”。秦羽瑤想起那有趣的小夥計,不由得脣邊噙了一抹笑意,領着寶兒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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