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回去蕊初就病倒了,太醫說她的風寒本來就尚未痊癒,又因傷心過度,心力交瘁終於支撐不了。這一躺就是半個多月。那日城樓上發生的事傳遍了整個皇宮,人人都在議論這個叫雲蕊初的女子是何方神聖,竟能力挽狂瀾。蕊初對這些一無所知,她非常配合太醫的治療,希望自己快快好起來。她也並不總是無精打采,李世民送來給她解悶的小玩意兒她也覺得挺好玩兒,綠袖每天從御花園採回的鮮花她也覺得挺香,在人前她也總是有笑容,她作息規律,辰時起牀亥時歇息,可所有的人都能感覺到,她不快樂。她的心破了一個大洞,空的看不見盡頭。
不知不覺進宮已經快兩個月,轉眼已經入秋了。她雖被封爲雲妃,李世民卻沒有爲難過蕊初。他每日都來,每次都是坐坐跟她說說話便走,眼中的勢在必得卻一日甚過一日。期間有無數的妃子都想來見見這個備受恩寵的雲妃,卻不得其門而入。想是李世民怕她嫌煩,命人攔在門外了吧。
這一日,吃過晚膳,綠袖見她精神不錯,便說:“娘娘,園子裡的木樨(注1)開了,奴婢陪娘娘看看去吧。”
蕊初此時正撫着小腹在屋子裡轉來轉去,聽她這麼說便點頭道:“走吧。”多多走動對寶寶也好。
綠袖帶着十幾個宮女內侍跟在蕊初身後往御花園去,這等陣仗連日來她已經習慣了。她的小腹已經微微凸起,雖然穿上衣服還不甚明顯,但綠袖卻小心翼翼,把她當寶貝似地供着。出門必定會帶着一大堆的東西,她也懶得去問,反正現在最要緊的是照顧好寶寶。
御花園裡有一大片木樨,遠看只見一片斑駁樹影,鼻尖卻已飄過清泌甘甜的香味。待到近處看,小小的一團團蔟在葉下,默默的開着。蕊初漫步其中,聞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喃喃低語:“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溼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這一句低過一句的
呢喃,在這幽暗清冷的秋夜響起,更顯得林中的人兒形單影隻。
“好詩好詩!”幾聲掌聲傳來,從暗處走出一個男子,一身暗色,面上滿是讚歎的笑意。
蕊初側身見他,略一福身:“沐大人。”
沐子謀神色複雜的回禮,道:“娘娘這詩作得極好,只是略顯消沉,如此美景娘娘爲何還鬱鬱寡歡?”
蕊初並不回答,只微笑道:“沐大人謬讚了,這詩並非蕊初所作,只是借他人之口抒己之情罷了。”怕他繼續追問,她開口道:“沐大人怎會在此?”已是月上中天,他怎麼會在後宮?
沐子謀抱拳回答道:“臣蒙皇上恩典,正要去清音閣赴宴。”
“那就不耽誤沐大人了,請。”蕊初後退一步,站到小徑一旁,低着頭讓他過去。
沐子謀舉步向前,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停下了,她依然沒有擡頭,聽見他幽幽的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夫人千萬珍重。”說完從林中折個彎,消失了身影。
等他走後,蕊初才擡起頭,她看着枝頭上的花團錦簇,脣角微勾。爲了腹中的寶寶,她自然會珍重。只是不知那個人,此刻在做什麼?是否也聞見了這花香?他們在一起這麼久,還不曾一起賞過花呢。她笑着搖頭,他從不是浪漫的人,卻總是做些浪漫的事。她曾說過,只要兩個人在一起,沙漠江南,處處都是美景。而他說,沒了你,這蒼茫天地,又能去哪兒?呵呵,看來他們二人都是執迷不悟的傻子,不管身處天堂還是地獄,只要和對方在一起,一切便都不是問題。
“娘娘,夜深了,風寒露重,還是早點回去吧。”綠袖見她站在樹影下許久,不動也不說話,拿過一件厚厚的披風,披在她肩上。
蕊初點點頭,拉攏披風的襟口,緊緊包裹住自己。一行人緩緩往沁香苑走,走到半途,卻見對面也有人走來,燈籠搖搖晃晃,彼此相連。待走得近了,便見走
在最前面的那個女子千嬌百媚,面容無比熟悉。
“雲妃娘娘。”她神情冷滿,睇着她道。
“盈袖。”蕊初淡淡回答,“真是好久不見。”
“告訴她,本宮是誰?”盈袖略一側首,對身後的宮女厲聲道。
那個身穿粉衣的宮女“撲通”一聲跪下,答道:“娘娘是皇上最寵愛的妍妃。”
盈袖調轉目光,盯着蕊初道:“本宮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娘娘。”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想當初娘娘爲了那曲耘柏做盡一切,卻也不過是個貪戀權勢富貴的庸脂俗粉。呵呵,我還道娘娘你真如表面上那般高潔,原來也不過如此。”
綠袖站在蕊初身後,不服的上前正要反脣相譏,又聽見盈袖說:“本宮正要去清音閣赴宴,怎麼娘娘卻往回走?”
蕊初平靜的注視着她,道:“皇上未曾下旨召蕊初前去。”
盈袖面露得意之色,語氣更加刻薄:“宮中盛傳雲妃娘娘備受皇恩,想來都是人云亦云,子虛烏有了。”她整整衣裙,盛氣凌人道:“走。”
蕊初站在路邊等他們魚貫離去,看着盈袖的背影嘆了口氣。對這個女子,她始終恨不起來,只替她感到悲哀。
“娘娘,那妍妃未免欺人太甚!”綠袖憤憤不平道:“娘娘萬萬不可傷心,等咱們回了沁香苑,皇上的聖旨定是到了。”
蕊初淡淡一笑,“傻丫頭,我在乎的豈會是這個?”聖旨來不來,對她有什麼要緊?來了,她也不會去;李世民若真瞭解她,根本不會讓她去那種場合。她轉頭看看綠袖納悶的表情,笑着搖頭道:“你不會懂得。走吧。”
綠袖點點頭,舉高燈籠,跟在她身後往沁香苑走去。
剛到沁香苑門口,便見一個宮女從裡邊跑了出來,一見她們便急急跪下道:“娘娘,您可回來了!皇后娘娘已在屋內等候多時,奴婢正要去找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