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當凌綾正想安慰納蘭沐清的時候,只聽納蘭沐清及時的打斷了她即將出口的話,道:“你先別說,聽我講完!”
他怕,怕他的故事還未講完,便被打入地獄。
“沐楽很感激他母親,教他文才武略,所以在很小的時候,他便有自己的勢利。但是礙於權威,他不得不受制於人。後來,京都裡面的其他勢力也知道了他的存在,不斷派人來打壓他,羞辱他。對方從沒有一個人想要殺了沐楽,默契的想要將他的自尊踐踏,讓他擡不起頭。沐楽漸漸的明白爲什麼自己會得來這樣的對待,無非是對方怕他威脅到京都的那些皇子權貴,所以給他下馬威,讓他知難而退,皇族也不會允許身家不清白的皇子。知道了這一點,沐楽學會了隱忍,他發誓,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會一點一點的討回來。於是,他設計,惹怒限制他的人,那些人一不做二不休,便將他賣到了異國他鄉。”
異國他鄉?他就是這樣來到暨墨的?凌綾心中有了一絲瞭然,這樣,及樂置之死地而後生,雖然長途跋涉,會遇到諸多想要斬草除根的人,但是一旦成功,便會遠離對方的牽制,慢慢的,便會擺脫。
“沐楽沒有家,沒有國,在哪裡都一樣,異國的他雖然也不過是供人玩樂之人,可是卻再沒了身不由己。他開始謀劃,設計,想要靠捷徑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於是他和異國的權貴結交,合作。並且用另一個身份在各國發展自己的勢利。可是……最後敗了,一敗塗地!因爲他……遇到了一個女子,因爲那個女子,他放棄了很多次除掉對手的機會,甚至還親自救了敵人。”
與權貴合作?救了敵人?凌綾聽此,驟然擡頭看着納蘭沐清,葉浦和?君宸?
凌綾心中五味陳雜,忍不住心酸,他遇到的那個人是她嗎?可是,她並不能做任何表示,畢竟,他雖然救過君宸,可是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不能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葉浦和曾經重傷君宸,他的女兒甚至哄騙她易嫁,最讓她難過的,還是思苑……
“異國宮變易主之時,其實沐楽可以趁虛而上,逼迫新主,可是他沒有,他騙自己新君武功超羣,勢力龐大,根本不是他能與之相較的。可是,誰都知道,新君除惡,本就黔驢技窮,並且根基不穩,這個時候若是行動,勢必能將其重創。然而他放棄了,因爲他還有更多的事要做,他遇到的那個人不見了,她被人拋棄,消失的無影無蹤,雖然那個時候他便派人查找,可是找了五年,都不見其蹤影。”
“而他找人期間,也帶着自己的勢利回了國,一年之內,迅速發展自己的勢利,並且逼迫老皇帝承認自己的身份。很快,他在朝堂上站穩腳,並且掌握了朝堂局勢,大部分的勢利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待自己羽翼豐滿之時,他開始向傷害過自己的人展開報復,母親死前所受的屈辱,他加倍的還給了那些人,當然,這樣精彩的過程,自然也要對方的至親或者骨血親眼看着。”
“想死?沒有那麼容易,沐楽想要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以,什麼兄長胞弟,一一斬殺在她們面前,皇帝的後宮,被沐楽掏空了一半,死傷無數。”說道此處,納蘭沐清眸中滿是恨意。
“王妃,你可知道,皇帝怕沐楽傷他性命奪他皇位,看見自己的寵妃,愛子一個一個的死亡之時,是什麼表現嗎?”
凌綾早已震驚的說不出話,她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站在沐楽的角度,他如何反擊都不爲過,畢竟他所受的侮辱和折磨,不是一個死就能解決的。
可是站在旁觀者,她卻又覺得不管再恨,也不能涉其無辜,這樣,便失了本心,和當初傷他的那些人一樣喪心病狂。
可是,從另一方面想,殺人償命,可是心中的恨如何輕易消除?沐楽小小年紀,本該純真之時,卻遭遇那樣的對待,失了母親,沒有父愛,就連尊嚴也被人踐踏在腳下,這些都不是能重來一次的。
“他會悔不當初吧!他雖然不缺沐楽的母親,可是他卻是沐楽母親的唯一,也是沐楽那孩子的天。他毀了一個女人的愛,滅了一個孩子的天,受到這樣的報應,也是罪有應得。”凌綾覺得那皇帝很可憐,當初爲了討好寵妃,卻將另一個女人折磨致死,也將自己的親身孩子打入地獄,如今,兒子回來報復,真是可憐。
“悔……不當初?呵呵……”納蘭沐清低笑起來,他滿目諷刺,對凌綾道:“他說皇子們的血果真鮮豔,看慣了這金碧輝煌的金鑾殿,如今,看着這鮮紅的顏色,還真是喜慶新鮮!”
“沐楽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笑的很瘋狂。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殺的所有人其實都是枉死,最該下地獄的應該是那個爲了討好他,而稱讚自己親子的鮮血鮮豔之人,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納蘭沐清說到此處,全身都籠罩在一種失望和陰鬱之下,他爲自己悲哀,也爲那些皇兄皇弟悲哀。
他們千不該,萬不該,投身於帝王家,連最基本的天倫之樂都是奢望。
凌綾跪坐了許久,全身都覺得累極,冷極,她拿起桌案上煮的正旺的茶水沏了兩杯。而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這些話,手上的茶壺一個不穩,便滑了下去,她怕弄髒納蘭沐清的琴,所以連忙用手接,卻不想打翻了茶壺,一壺滾燙的水全部傾倒在她的手上,白皙的玉手頃刻間紅腫一片。
“嘶……”凌綾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納蘭沐清見此,心中一急,慌忙的起身,不由分說的抱起凌綾,朝不遠處的牀榻而去,並且急聲道:“來人,請大夫。”
“是!”外面有人稱是。
燙傷最是疼痛難忍,凌綾要緊牙關,倒也不吭聲,她擡眸看着納蘭沐清光潔的下巴,心中五味陳雜。
世上竟有晉源皇這般無情之人,孩子對他來說,究竟是什麼樣兒的存在?難道僅僅是他泄慾後多餘的產物嗎?納蘭沐清當真悲哀,攤上這樣的父親。
“疼不疼?怎麼這麼不小心?”納蘭沐清將凌綾輕輕的放在牀上,看着凌綾紅腫的雙手,滿目焦急。他突然想起是自己的話讓凌綾失態,納蘭沐清懊惱不已,他看着凌綾手背上冒起的水泡,自責道:“對不起。”
道了這句話,卻又朝外面喊道:“大夫呢?”
“及樂,我不礙事!”可是怎麼會沒事?她本就孕中受累,身體不適,又坐了那麼久,早已支撐不住。
納蘭沐清聽倒這個名字,心中一顫,他擡眸看向凌綾,本爲她沒有因爲他的過去而有所鄙夷而竊喜時,卻看見凌綾憔悴蒼白的臉,納蘭沐清皺眉道:“你身子不舒服?”
凌綾正想說什麼,正好外面有人進來:“主子,大夫來了!”
一箇中年男子正要下跪行禮,納蘭沐清連忙起身讓開了位置,道:“看病要緊。”
那大夫見是燙傷時,便沒有把脈,從藥箱拿出一個瓷瓶,道:“不是大事,將水泡挑了,按時敷藥,早晚兩次,不出半個月,便會完好如初,只是要避免受寒,冬日手上受傷,若不好好降息,恐怕容易長凍瘡。”
凌綾看了一眼納蘭沐清,心中掙扎了一下,還是選擇相信他,將手伸出來,對大夫道:“還是把一下脈吧!”她現在不是一個人,有些藥,可不能亂用。
那大夫點了點頭,道:“也好!”拿出一塊雪白的絲帕搭在手腕上,手摸上凌綾的脈搏時,明顯一驚,隨即閃過一絲懊惱,道:“是在下疏忽了,姑娘已有孕月餘,又勞累過度,胎位不穩,此藥是萬萬不能再用,要好好將養纔是。”
說着退至一邊,從藥箱拿出另一喝膏藥,遞給凌綾道:“此藥較爲溫和一點,卻沒有剛剛那藥的效果好,但是爲了腹中的胎兒,姑娘可要忍耐一二。”
“多謝大夫。”
凌綾一直注意着納蘭沐清的神色,得知大夫說她有孕之後,他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之後,便再無其他神色,凌綾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有什麼想法。
大夫走後,納蘭沐清一個字都沒有說,親自爲凌綾挑了水泡,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弄疼了她,然後又親自爲凌綾上藥。
凌綾雖然有些彆扭,卻沒有多說什麼。
“天快亮了,我去讓那孩子過來,但是我不會放你走!”
“爲什麼?你不是說視爲我友嗎?如今卻又要囚禁我?”凌綾心中一急,難道他剛剛說的,不過是拿來騙取她的同情的?
納蘭沐清腳步一頓,眸中閃過一絲不宜察覺的痛楚,道:“你胎位不穩,應該好好休息,就算不來一趟凌雲峰,我……也不會傷害凌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