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衍儘管是辰凌很敬佩的人,對他也很撫照,但事關國家命運,他絲毫都不會妥讓,在燕國與趙國對比之中,儘量壓低燕國,擡高趙國,誇大趙武靈王的雄才大略。
趙國與魏、韓三家分晉,一脈同源,但八十多年過去,三國也摩擦不斷,並非一心,特別是眼下中原將逐鹿,趙國推行胡服騎射,強大騎兵,據說已經有五萬鐵騎了,還在擴張中。
相比中原諸侯,都是甲士與戰車,騎兵雖然也有,但都是穿插其中,不是獨立的兵種,一般負責探馬、偷襲、運輸、衝鋒,屬於步兵中的一個分支,唯獨趙國的騎兵是獨立編制,與步兵分開。
除趙國外,秦國也有鐵騎,因爲常年與西戎部落交戰,戎狄都是散騎,奔襲戰爲主,因此秦國強大之後,也有三萬的常規騎兵,楚、齊、韓、魏四國騎兵只是一兩萬,畢竟一名騎兵供應的糧草和軍餉,要超過十名普通甲士,花費太大,而且中原馬匹少,所以騎兵沒有獨立編制。
公孫衍聽完辰凌的幾句言論,早就對趙有了警惕的老丞相,再次嚴肅面對這個問題,趙國與魏國接壤,常年與胡人交戰,趙兵比起魏國‘武卒’還要驍勇,絕對是與秦國虎狼兵,不相上下的兵員,對趙不得不防。
老丞相縱橫家出身,一考慮問題,又縱又橫,反覆衡量諸國的關係與利益,盤宗錯雜,環環相扣,過了半晌,長長一嘆,年歲老邁,時不待我。
如今的公孫衍有心無力,難以再奔走六國,針對趙國佈防了,而且時機也不成熟,爲今之計,只能叮囑魏王,時刻小心趙國,在北方邊境,多設駐軍,聯合韓、燕、齊等臨國,制約趙國的擴大,適當煽動趙國威脅論,把趙國塑造成繼秦之後,第二個野心勃勃的帝國。
不過公孫衍對燕也有點不放心,他未曾去過燕國,對燕不熟悉,問向辰凌道:“燕國最近推行新政,有探子回報,律政新穎,徹底廢除井田與奴隸制,施行耕者有其田,調動起了百姓的積極性,有關工商、律法、太學、民俗、物化、官體等,都進行細緻的變革,比之商鞅變法,更細化更合理,目前有條不紊地進行,燕國今後會不會後來居上,成爲魏國的大患?”
辰凌心中一動,想不到公孫衍足不出戶,對天下大勢卻瞭如指掌,看來丞相府也有類似情報機構,小覷不得。
“屬下在燕辦事期間,的確見到了燕國變法,看上去,似乎集法家於大成,實則混亂充數,把歷代變法東一段、西一截拼湊起來,細緻是細了,但是許多條令本身就相駁,而且燕國老舊,民智未開,不通教化,推行的新政又離奇古怪,因此屬下認爲,不出三年,必然破產。”
“哦,你是這樣以爲的?”公孫衍看了辰凌一眼,意味深長地問道:“聽說,你把辰府不少家產都挪移到燕國,接近四成,這又是何故?”
辰凌心中一緊,心想這公孫衍不簡單,早查了我的家產,看來一直都在試探我,看我是否有長留於魏的心思?再往深一想,他辰凌鋒芒畢露,已經讓所有諸侯國側目,甚至把他當成少年吳起,青年孫臏了,這樣的人才,舉世關注,他如果有離魏的心思,這麼老丞相和魏王,肯定不會手軟地把他除掉,以免日後成爲魏國的大敵。
吳起和孫臏就是最好的例子,曾經都是魏國任仕,後來不得重用,或是被迫離開魏國,最後一個成就了楚國,一個早就了齊國,都對魏國造成致命一擊。
另外一人,就是商鞅,青年時期叫衛鞅,在魏國上幾任一位老丞相公叔痤府上任中庶子,管理書房文案和書籍,博學五車,有乾坤大才,可惜公叔痤臨終前,把他推薦給魏惠王,建議重用衛鞅爲相,若大王不用,必殺之,免留後患。
可是魏惠王根本沒聽進去,既沒用,也沒殺,最後商鞅入秦,與秦孝公君臣肝膽,披荊斬棘,推行變法,三十年使得秦國成爲七雄之首,奪取了魏國西部八百多裡土地,河西全部淪陷。
這都是歷史的教訓,公孫衍以縱橫家的眼光,看得更加精準,他任丞相,主管財政與民生,尤其是大梁城內,有多少國人戶籍,有多少富賈,財產多少,一個月的經濟流動、黃金價格、賦稅情況等,時刻關注,都很瞭解。
當他得知辰凌在私下挪移財產往燕之後,白家也開始向燕投資,令公孫衍謹慎起來,想到一個可怕的後果:難道辰凌要奔燕?或是留了後路在燕?
所以,這次羣臣口舌誅伐辰凌,公孫衍第一個不同意,而且還說服魏王,要重用辰凌,就是防止迫他反水,跳槽去燕,一番苦心,爲魏留才,天地可昭。
辰凌稍微一猶豫,立即回道:“實不相瞞,的確有此事,至於原因,也很簡單,辰凌作爲男人,熱衷權勢也理所當然,但並不排斥經商,甚至覺得,文能治國,武能安邦,成就功名之後,可以功成身退,像楚國范蠡一樣,與西施退隱政壇,經商而富蔭子孫,沒有不更迭的王朝,卻又傳承百年的商賈,比如白家、孔家這些大商賈,富可敵國,絲毫不比外戚功勳弱。”
公孫衍微微點頭,算是理解幾分,官場瞬息萬變,隨時都有滅族之險,而且一旦失勢,家族就敗落了,毫無生計來源,但辰凌爲何把財產投燕,卻還沒有理解,等着他解答。
辰凌繼續道:“燕國百廢待興,七雄之中,秦國與我有國仇,屬下不敢涉足函谷關內,剩餘六國,五國都有大賈,比如趙國卓氏,以冶鐵、養馬名動天下,楚國猗頓氏煮鹽聞名諸侯,還有齊國田氏煮鹽海產、韓國卜氏鑄造兵器,魏國更是有白氏、孔氏,戰國六大巨賈,遍佈中原五國,唯獨燕國,沒有商賈壟斷,而且戰亂剛結束,貨物短缺,魏國隨手一件小東西,都能在燕國提價兩三倍售出,簡直是暴利,所以屬下就動了心思,打算成爲戰國第七大巨賈,燕國就是第一站,以此起身,換做其它國,都會受到商會和巨賈的打壓,難以起步……”
公孫衍聽到這些,心中逐漸釋然,但仍告誡他道:“切不可大張旗鼓,幫助燕國恢復經濟,朝中大臣若得知,必然聯合彈劾你,現在你是魏國的大將軍了,官位在前,經商在後,可不可因此失彼,鬧得身敗名裂。”
“丞相訓斥得極是,屬下定當有所節制!”辰凌恭敬說道。
公孫衍點了點頭,旋即想起一事,忍不住微笑道:“老夫的政敵,縱橫老對手,張儀也病倒了,比老夫還嚴重呢,呵呵,這個張儀,孤傲、清高一生,曾經令中原諸侯國君懼怕,到頭來,卻要終老在魏國,無友探望,真是可悲,狐死首丘,至少老夫晚年躺在自己國內,自己府上,他卻如浮萍,客死他鄉了。”
“張儀爲何也忽然病倒了?”辰凌奇怪問道,覈對一下歷史,也的確這個時間段,回魏第二年病逝。
公孫衍眼神一冷,輕哼道:“這張儀,心中還是懸掛着秦國,身在魏營心在秦,眼見秦國衰敗,無力東征,數代秦王的心血,難以後繼,於是一夜白髮,就病倒了,哈哈,這一切,與老夫倒相近,都因你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