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王若是要勸我,您還是莫要多費口舌,請回吧。”景延年趴着說道。
紀王搖了搖頭,“景將軍一向英明,今日怎這般糊塗?”
“我心意已決,絕不會另娶他人。”景延年直截了當的打斷他。
紀王皺了皺眉,“景將軍以爲自己有什麼實力,有什麼資格,和聖上對着幹?惹怒了聖上,你什麼都得不到!”
景延年朝上拱了拱手,“我今日所有一切,都是聖上賜予,自然不敢於聖上對抗,但玉玉乃是我妻,玉玉腹中乃是我兒,我不護着他們,便是沒有盡到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責任,若是我連妻兒都護不住,那便也不配做聖上的臣子。”
“你……”紀王長嘆一聲,“你怎的這般固執?你想要妻兒,可待蕭玉琢生下孩子以後,先將孩子接回府上。娶了聖上爲你預備的嫡妻之後,再暗地裡……”
紀王沒有說完,他深深看了景延年一眼,料想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景延年卻是哼笑一聲,“叫妻爲妾?這種事情,我做不到。”
“你可知忤逆聖上的後果?聖上是愛惜你,念及你過往功勞,若非如此,你以爲你今日在殿上所作所爲,聖上還能讓你留有命在?”紀王好言相勸。
景延年卻淡笑道:“寧可一家人一起死,也不苟且偷生,違背良心。我說了叫玉玉等我,必然不會讓她失望。”
紀王擡手指着他,好半晌沒憋出一句話來。
良久,他才長長嘆息,“你以往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如今怎的這般滴水不進?”
景延年垂眸,看着地毯上的繁複紋路,“並非不知變通,只是有些事情,不能退讓。”
紀王搖頭,“你說願意一家人一起死,怎知她也是這般想法呢?你不給她和孩子留活路,豈是她也如你這般狠心堅決?若是她覺的退一步,只要能好好活着更好呢?你還覺得一死值麼?”
紀王這話,問的景延年很是一愣。
“不若聽聽她的想法?畢竟你能決定自己的生死,卻不能替她拿主意,你家夫人向來主意大得很。”紀王笑了一聲。
景延年眯眼看着紀王,“王爺這是在懷疑我與玉玉的感情麼?”
紀王連連搖頭,“不過是勸你不要太過自負。”
景延年眯眼,沒有說話。
紀王追問道:“倘若她的想法與你不同,你可會逼她與你一起送死?”
景延年垂眸而笑,“不會。”
“好!”紀王起身,“告辭。”
紀王從將軍府出來,便直接去往宮中覆命。
“啓稟父皇,如今能勸得住景將軍的唯有蕭氏了。”紀王拱手說道。
聖上冷哼一聲,“她如今正巴不得嫁回將軍府,讓她勸景延年?”
“婦人終是比男人心軟,她如今畢竟懷有身孕,若是冒着觸怒聖上的危險,不如叫她知難而退,給彼此都留有餘地。”紀王緩聲說道。
聖上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只是……”
“父皇,兒有一事不明。”紀王拱手垂頭。
聖上笑眼看他,“你如此爲朕盡心,有何不明,儘管問來?”
“蕭氏玉琢,雖不賢,但畢竟並無大錯,父皇爲何如此果決的不許景將軍復娶她呢?”紀王微微擡頭,覷着聖上臉色。
聖上冷哼一聲,“她無大錯?休夫是不是大錯?身爲女子,卻鑽營商賈之道,是不是大錯?她還……還不止這些!”
提及蕭玉琢,聖上的臉色變得尤爲不好。
紀王微微皺眉,似仍舊未曾明白。
“倘若人人都效法如此,不將律法綱常放在眼中,豈不天下亂矣?”聖上冷聲喝問。
紀王連忙俯下頭去。
他心頭一震,這會兒才全然明白了。
前頭說那些不過是表象,是個藉口。
而後頭說這一句,纔是聖上真正擔心,真正害怕的。
因爲聖上的皇位就是鑽營謀求得來的,並非正統,非先皇傳位。
聖上最害怕的就是旁人惦記他的位置,所以會格外強調律法綱常,唯恐旁人像他一樣“犯上作亂”。
而蕭玉琢恰恰處處行事作風,都不在綱常之內。
聖上倚重景延年,卻又不放心蕭玉琢。
是以絕對不可能讓兩人在一起。
“兒臣明白了。”紀王躬身說道。
聖上揮揮手,輕嘆一聲,“你下去吧,朕會另外找人去勸勸蕭氏。”
紀王退走,離開金殿,吩咐身邊隨從道:“聖上忌憚結黨,回去叮囑他們行事低調,莫要叫人捏到把柄。”
聖上思量着如何從蕭玉琢這裡找到突破口,好使得景延年放棄復娶她。
一連想了兩日,也沒有頭緒。
想到蕭玉琢在金殿外頭跪求的樣子,他就有些頭疼。
更不由想到上次千秋宴上,她在殿中巧舌如簧,哄得自己覺得她天真無害,還白給了她城南一頃之地,更覺的連牙根兒都是疼的。
“景延年耿直磊落,蕭氏卻是能屈能伸,裝乖賣巧她做起來一點兒都不含糊。”聖上衝着身邊的內常侍說道,“以往朕覺得蕭氏憨傻,如今想來,她哪裡是憨傻,分明滑的像泥鰍一般,她到比景延年更不好對付吧?”
內常侍各個垂頭,不敢作聲。
聖上怒怕案几,“你們一個個都聾了啞巴了?朕如今身邊連個能說說話的人都沒有了麼?”
樑恭禮連忙上前,拱手道:“蕭氏不過是個女流之輩,便是有些野心,但終究不是男兒。”
“她若是男兒,又有蘭陵蕭氏爲後盾,朕還能容她至今?”聖上冷哼。
樑恭禮笑着拱手,“聖上說的是,可正因她是女子,又是長公主唯一的孩子,如今還懷着景將軍的骨肉,聖上不能要她的性命啊。”
“朕自然知道!”聖上皺眉,“若非讓她白佔了如此多的天時地利,朕還用發愁麼?早叫人取了她的性命!”
樑恭禮躬身上前,在聖上耳邊道:“聖上仁愛,如今乃是要留一條活路給景將軍和蕭氏,景將軍堂堂男兒,不願辜負蕭氏,聖上將這些利害言明與蕭氏,叫蕭氏自己決斷,以蕭氏的個性,她又豈能如景將軍一般果決?”
聖上微微眯眼,“你這話是說……”
“聖上命人言明與蕭氏,觸怒聖上,就是死路一條,若是她肯擇婿另嫁,則給她和景延年都留一條活路。蕭氏貪生怕死,定然會同意。”樑恭禮低聲說道。
聖上聞言微微一笑,“還是恭禮懂朕的心。不過,朕倒更有一妙計!”
樑恭禮眼皮微微一跳,“聖上的計策是?”
“你去安排,悄悄接了景延年入宮,藏於屏風後頭,朕要當着他的面,叫他聽聽蕭氏乃是如何背叛了他。”聖上輕笑,“男人最恨被人揹叛,倘若叫他親耳聽見,他必記恨蕭氏,這筆賬他會算在蕭氏的頭上。先前與朕的不愉快自然也就一筆勾銷了。”
樑恭禮連連點頭,“聖上英明,可蕭氏若是並未……”
“這就要靠你去安排了,朕命你……”聖上在樑恭禮耳邊一番叮囑。
樑恭禮連忙退下去安排。
蕭玉琢等在家中,每日按時起牀,按時睡下,一日少食多餐,還按着菊香的叮囑,每日都不忘在園子裡散步。
好似和以往不曾有區別。
就連貼身伺候她的梅香,竹香幾個大丫鬟,也看不見她臉上愁色。
“娘子就不擔心將軍麼?”竹香咕噥道。
梅香搖搖頭,“娘子定是故作堅強,僞裝如此。”
菊香卻輕嘆一聲,“娘子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將軍共進退,既然心意已決,自然就沒有什麼好猶豫憂慮的了。”
三個丫鬟正跟在蕭玉琢身後,小聲的說着話,卻聽聞丫鬟來稟,說宮裡來人,接娘子入宮。
梅香一慌,連忙上前幾步,扶住蕭玉琢的手。
蕭玉琢微微一笑,“慌什麼?聖上坐不住了?”
“娘子不怕麼?”梅香小聲問。
蕭玉琢眯了眯眼睛,“怕什麼?我就算惹了聖上不喜,嫁娶乃是臣子後院之中的事兒,他還能要了我的命不成?”
梅香狐疑的點點頭,“娘子說的,好像是有道理。”
丫鬟們爲她更衣梳洗,扶着她,正欲行出二門,去往宮中之時。
樑生和魏子武卻匆匆趕到。
樑生步履較慢,不若魏子武腳步輕靈,蹁躚如燕。
魏子武在二門處攔下了她,“娘子,我家哥哥有幾句話,要叮囑娘子。”
“若是不着急,
便回來再說吧,我家娘子正要入宮呢!”梅香朝外看了一眼。
宮中的車架,正等在影壁外頭。
魏子武瞪了梅香一眼,“自然是着急的,若是不急,何必匆匆趕來?”
“倒是比入宮的事情還要急麼?”梅香輕聲咕噥。
樑生快步上前,拱手道:“正是與入宮相關之事。”
蕭玉琢微微一愣,狐疑看向樑生,“樑掌櫃知道,聖上召我入宮,所謂何事?”
樑生拱手,四下看了一眼。
蕭玉琢微微點頭,“你們退遠些。”
丫鬟們退開。
就連魏子武都退遠了幾步。
樑生這才垂眸說道:“聖上有個問題要問娘子。”
“什麼問題?”蕭玉琢側目。
“聖上會問娘子,倘若要復嫁景將軍,就要收回娘子手中的所有產業,包括五芳齋,櫃坊,和城南正在投建的地皮。若娘子捨不得這些產業,便不能嫁於景將軍,但聖上准許娘子另外擇婿。”樑生沉聲說道。
蕭玉琢微微皺眉,“樑掌櫃如何得知?”
“娘子會如何選擇?”樑生不答反問道。
蕭玉琢看着樑生,含笑不語。
樑生多精明的人,連忙拱手道:“娘子莫要誤會,小人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娘子,這乃是個陷阱。”
“陷阱?”蕭玉琢微微挑眉,“何謂陷阱?”
“倘若娘子選擇放棄產業,復嫁景將軍……聖上非但不會准予此事,反而會惱羞成怒,要了娘子的性命。”樑生沉聲說道,“唯有娘子迂迴,且叫聖上放心,選擇產業,再謀和將軍重聚。”
蕭玉琢微微一笑,“倘若我在聖上面前都背棄了他,如何還能再謀重聚?”
“可娘子若是執意與聖上對着幹,豈不是以卵擊石?”樑生提醒道。
蕭玉琢嘆了口氣,擡手撫了撫肚子,“聖上爲何討厭我至此?”
樑生垂眸,動了動嘴脣,卻未發一語。
“娘子,宮人在催了。”梅香在遠處,小聲喊道。
“多謝樑掌櫃提醒。”蕭玉琢衝他笑了笑。
樑生連忙擡頭看她,“娘子,留得青山在……”
蕭玉琢點點頭,“我知道。”
“娘子千萬要想清楚。”樑生皺眉,眼眸沉沉。
蕭玉琢邁上宮中車駕,安安穩穩的坐在車內,她雙手握在一起,臉上恬淡安寧。
丫鬟們扶着她來到宮中之時,梅香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怎的如此緊張?”蕭玉琢緩聲問道。
梅香搖了搖頭,“前幾日隨娘子來宮中的時候,還未曾這般害怕,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蕭玉琢笑了笑,“莫怕。”
“娘子爲何一點兒都不緊張?”梅香握住她的手。
這才發現,她手心裡是一片冰涼。
如今都是暮春時節了,若是怕熱的人,春衫都要脫下了,娘子的手竟比冬日裡還冷涼。
“娘子……”
蕭玉琢衝着她微微一笑。
聖上正在金殿之上,高高坐着。
蕭玉琢福身行禮,因身子不便,動作慢騰騰的。
聖上倒似乎並不着急,垂眸往屏風處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蕭氏快起來吧。”
“謝聖上!”蕭玉琢起身。
聖上倒是和顏悅色,還賜坐給她,“前幾日玉玉來宮,但朕沒有見你,便是想讓你想清楚了再來回話。”
蕭玉琢頷首,“聖上仁愛。”
“如今,你可想明白了?”聖上揚聲問道,“你與景將軍的夫妻緣分,早已被你自己折騰光了,如今你已經有了自己的立身之本,便是沒有郡主的頭銜,沒有食邑封地,你的日子也是富庶的。”
“都是聖上恩惠。”蕭玉琢連忙說道。
聖上呵呵一笑,“可你若執意嫁給景延年,這些產業,便不能再歸你了。”
“這又是爲何?”蕭玉琢反問,“蕭氏未曾接受蕭家接濟,未曾接受阿孃饋贈。這些產業乃是當初聖上擼去了蕭氏封號之後,蕭氏一點點積累出來的,爲何不准我帶回將軍府去?”
聖上眯眼看她,“你捨不得這些產業?”
蕭玉琢頷首,“這是蕭氏憑着經營得來的,並非天上掉下來的,自然是不捨。”
聖上立即笑起來,“你既然捨不得這些產業,便抱着你的產業,過你瀟灑自在的日子吧,若你想嫁人了,也可招婿,豈不比如今失掉這一切,再孑然一身的嫁去將軍府強?”
蕭玉琢點點頭,“聖上說的似乎也是條出路……可如今蕭氏就要生子,景將軍沒有爹,童年委實可憐,我如何能叫景將軍的兒子,再經歷他兒時所經歷的那些?”
聖上笑意收斂,“蕭玉琢,朕不得不提醒你,人不可太貪心,你若要嫁回將軍府,你如今所有的這些產業,全部都要衝入國庫。”
蕭玉琢擡頭,神色平靜的看了一眼聖上。
聖上被她清亮的眼眸看的一怔。
他皺眉之時,她已經垂下頭去,“這還真是個兩難的選擇呢。”
屏風後頭,似乎略有些響動。
聖上往屏風處瞥了一眼。
屏風後立刻安靜了。
蕭玉琢似乎並沒有注意道屏風那兒的響動,她只垂眸兀自思量着,“果真不能兩全麼?”
“人不可貪心。”聖上道。
“那我……”蕭玉琢搖頭嘆息。
殿中安靜。
聖上的目光落在蕭玉琢身上,似乎屏氣等着她的答案。
只要她說,她要產業。
屏風後頭的景延年也就可死心了。
他對她的一腔愛護,還比不過她手裡的錢財重要……
景延年死心,必恨透了蕭玉琢,再不會原諒她。
如此,他倒是可以給蕭玉琢留一條活路。
蕭玉琢笑着擡眸,她皮膚瑩白,笑容明媚有光,“那蕭氏還是放棄產業吧,一切自有將軍,豈會餓着我和孩子?”
她話音一落,殿中良久無聲。
屏風後頭趴着的人,倏爾笑了。
她沒有背棄他,沒有叫他失望。
只是蕭玉琢的回答,卻叫聖上大爲失望了。
聖上側臉,深深的看了樑恭禮一眼。
樑恭禮垂頭埋在胸前。
聖上僵硬了片刻,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好個兒女情長……朕以爲,玉玉你是與尋常女子不同的,沒曾想……”
蕭玉琢垂着頭,高高在上的聖上看不見她的神色。
“朕準了!”聖上忽而說道,“你也已經快生了,如今,就趕快回去準備嫁妝吧。”
蕭玉琢愕然擡頭。
準了?
“只是你的產業,朕俱都要收回。”聖上笑着說。
“多謝聖上,叩謝聖上!謝聖上恩准!”蕭玉琢全然沒有想到。
樑生的話,她是信了的。
她說出選擇景延年,放棄錢財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前世過勞死之前,她還沒有轟轟烈烈的愛一場。
今時今日,她以爲自己終於可以像電視裡看到的那樣,爲了愛,爲了忠貞,放棄性命。
原以爲聖上必會震怒,沒曾想,聖上真的放過她了?
“多謝聖上!”她的高興不是假的,連連謝恩。
聖上擺手,叫宮人攙扶她起來。
“去吧,回去準備,朕會另欽天監擇定一個好日子。”
“我同將軍已經商定在四月初一了。”蕭玉琢歡喜道。
聖上哦了一聲,連連點頭,“四月初一,是個好日子,這孩子也確實拖不得了。”
蕭玉琢頷首,“是啊。”
聖上擺手,叫宮人送蕭玉琢出宮。
待蕭玉琢剛退出金殿,聖上便對樑恭禮比了個手勢。
樑恭禮連忙不聲不響的,也退了出去。
聖上起身,繞至屏風後頭,似笑非笑的垂眸看着景延年,“朕一向器重卿。”
“是,謝聖上擡愛。”景延年俯身叩謝。
“愛卿的傷勢怎樣了?”聖上緩緩問道。
景延年道:“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是皮肉長得慢些。”
聖上笑了笑,“朕對愛卿從來都是寄予厚望的,愛卿也從來沒有叫朕失望過,朕當初還想叫朕的女兒許配給愛卿……”
“臣不配。”景延年連忙叩首道。
聖上點了點頭,“是不配。”
景延年眉宇微蹙
。
“愛卿回去吧。”聖上說完,長嘆一聲,似乎有濃濃不捨,濃濃惋惜。
景延年眼眸微凝,眸中是化散不開的濃墨。
“回去準備迎娶蕭氏吧。”聖上又說了一遍。
景延年這才告退離開。
蕭玉琢卻不曾想,她還未離開宮門,便瞧見好些宮人迎面而來。
她腳步一頓。
“蕭氏這邊請。”爲首的宮人上前說道。
蕭玉琢微微一愣,“這是何意?”
“聖上有令,請蕭氏在宮中小住。”宮人說道。
蕭玉琢連忙搖頭,“這與規矩不符,且聖上已經准予我出宮。”
“動手。”那宮人冷聲吩咐。
蕭玉琢微微一驚。
宮人立時撲上來。
梅香和菊香沒有反抗之力,便被宮人拿住。
竹香擋在她跟前。
沒曾想這些閹人功夫倒是不弱,竹香一個人又要護着她,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聖上有令,抗命者死。”宮人厲聲道。
“竹香!”蕭玉琢連忙喚竹香停手。
竹香擋在她跟前。
“煩請帶路!”蕭玉琢說道。
蕭玉琢沒出了宮門,主僕一行就被聖上拿下了。
主僕一行被囚禁在西苑之中。
西苑內外皆有閹人把守,守衛森嚴。
有個內常侍,前來西苑。
守衛的閹人見到他,紛紛行禮。
內常侍乃是伺候在聖上跟前的人,雖同爲閹人,地位可比他們這些見不了聖上的人高得多了。
內常侍走進囚禁着蕭玉琢主僕的屋子。
他擡了擡手,屋裡的閹人立時便退了出去。
蕭玉琢擡眼看他,認出他是聖上身邊伺候的人。
“蕭娘子,你怎的如此想不開呢?如今不止害了你自己,你且會害了景將軍,你可知道?”內常侍說道。
蕭玉琢眯眼看他,“常侍這是何意?”
內常侍扯了扯嘴角,“聖上愛惜景將軍又非常倚重將軍,可聖上豈容的枕側有他人酣睡?”
“景將軍從來都是忠心耿耿,他沒有二心啊?”蕭玉琢道。
內常侍點了點頭,“是,景將軍沒有二心,他的野心都在忠貞之下,那娘子您呢?”
蕭玉琢聞言一愣,“我?我不過是一介女流啊?”
“一介女流,卻有大膽休夫之舉,一介女流,卻能夠在聖上擼去封號食邑之後,過得風生水起。難道蕭娘子不明白,當初聖上爲什麼要收回娘子的封地,且不允許蕭家和長公主接濟娘子麼?”內常侍說道。
蕭玉琢微微皺眉,“聖上希望我過的清苦,過的艱難。”
內常侍頷首,“娘子是明白人。”
蕭玉琢呵的笑了一聲,“我有手有腳,沒了食邑封地,就要低三下四的去乞討麼?沒了聖上賜恩典,就一定要狼狽的過不下去麼?我自己也可以……”
內常侍看着她,笑了起來。
蕭玉琢話音登時停住。
是了,這是皇權至上的社會。
聖上怎容得下她自己爲自己打出一片天下來?
沒了聖上恩典的人,就應該搖尾乞憐,就應該過不下去。
她不但過下去了,還比以往過的更好了,聖上自然看她不順眼。
若是不順眼也就罷了,她不在聖上面前晃就是了。可她偏偏要重新嫁給聖上的寵臣,且是握着皇城兵權的寵臣。
聖上如何能容得下她這樣的女子,嫁給景延年?
原來這兩個選擇,從一開始就是沒得選。
蕭玉琢嘆了口氣,微微搖頭,“我從來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娘子這是小看自己了。”內常侍說道。
蕭玉琢搖頭,“沒有,我只是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並沒有妄想過其他。”
“人還沒有處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自然不會想,若是一旦有可能,人就會被慾望虜獲。”內常侍說道。
蕭玉琢垂眸,靜了片刻,她才說,“常侍說,我害了景延年,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已經叫人告訴過娘子了,錢財和景將軍,娘子選擇錢財,尚有活路。娘子若是選擇景將軍,就是死路一條嗎?”常侍嘆息說道。
蕭玉琢擡眼看他,“你……”
內常侍也平靜的回望着她。
“你是樑生的……”蕭玉琢皺眉。
“樑生是我收養的義子。”內常侍拱了拱手,“雜家,樑恭禮。”
“難怪……”蕭玉琢連連點頭,“難怪宮中的事情,他能夠知道的那麼快……難怪他有那般廣闊的人脈,難怪……”
樑恭禮笑了笑,“人脈是他自己經營的,宮裡的消息也是他自己打聽的,我與他雖同姓,可能將我們聯想到一起的人卻並不多,我們鮮少有聯絡。我主動聯繫他,叫他送消息給你,不過是想救景將軍一條命……沒曾想。”
他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蕭玉琢卻笑了,“您好意,我心領了,將軍若是知道,定然也會心領的。只是……我想,若是我爲了錢財而放棄他,才真會叫他傷心欲絕吧?”
“所以你就寧可葬送他?”樑恭禮皺眉問道。
蕭玉琢垂眸,“天道自有公平,我有沒有那樣的野心,聖上不曉得,天卻曉得。”
樑恭禮搖頭,“天真!”
“常侍乃是伺候在聖上身邊的人,爲何要幫着將軍呢?”蕭玉琢不解問道。
樑恭禮皺眉,“我怎是幫着將軍?我乃是爲聖上鞍前馬後的效力,聖上自然是捨不得景將軍的,可如今你卻將聖上逼得沒有餘地,爲了江山,爲了皇位,聖上不得不放棄將軍。”
“放棄將軍,是什麼意思?”蕭玉琢看着樑恭禮問道。
樑恭禮舉目望了望窗外的天,搖頭長嘆。
……
景延年被宮人送回將軍府上。
他瞧見守衛在將軍府外頭的驍騎營侍衛並未離開。
他便知道,聖上所說的,讓他準備迎娶蕭玉琢,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他眉頭緊蹙,立在廳堂之中。
他身上的傷還未痊癒,如今還坐不得,但那日杖責的人,使了巧勁兒,看着他身上皮開肉綻,似乎傷的很重,但實際他如今行走已經沒有大礙了。
紀王那日的話猶在耳畔,聖上此番試探,雖臉上帶笑,定然是起了殺心。
圍在將軍府外的驍騎衛,衛將軍周炎武笑呵呵的端着一壺酒,來到將軍府廳堂之中。
景延年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他的來意。
“周將軍。”景延年冷眼看他。
周炎武將漆盤和酒壺放在桌案上,拱手道:“景將軍別來無恙?先前相遇之時景將軍英明果斷睿智過人,可是沒曾想,將軍會在這時候犯糊塗。”
景延年微微眯眼,“我犯了糊塗,周將軍應該高興纔是吧?”
周炎武微微一愣,哈哈笑道,“將軍真是開玩笑。”
“驍騎衛乃是府兵,隸屬南衙禁軍。羽林軍乃是北衙禁軍,北衙禁軍一向更得聖上倚重,且物資軍餉,都高於南衙,周將軍心裡不忿,應該不是一日兩日了吧?”景延年微笑說道。
周炎武垂眸,好半晌沒說話。
忽而安靜的廳堂裡傳來他低低的笑聲,他一面笑着,一面緩緩擡起頭來,“是,又怎樣?我早看不慣你了!一個沒爹的野種,憑什麼到羽林軍中?一個沒爹的野種,憑什麼做羽林軍大將軍?一個沒爹的野種,憑什麼讓長安城那麼多小娘子對你傾心?哼,你也有今日?也有被聖上厭棄的一日?”
景延年目光淡然的看着周炎武,忽而輕笑道:“你真可憐。”
“我可憐?哈,”周炎武大笑,擡手指着那酒壺,“看到了麼,你知道這是什麼酒麼?這是聖上賜給你的鳩酒!爲了一個女人,你要賠上自己的性命,聖上終究是容不下你了,怎麼樣?你一直效忠聖上,從莊子上的一個野孩子一步一步爬到現在的位置,如今——一壺鳩酒就是你的終點了。”
“當初我和你一起比武,競選入羽林軍的時候,你說我不行……今日我就要叫你看看,究竟是誰不行!”
“有句老話怎麼說的?看誰能笑到最後?景將軍,你笑到最後了麼?”
周炎武臉上盡是得意。
景延年的神色卻十分平靜。
周炎武被他平靜的臉色所震怒,“你裝什麼?你應該害怕,怕的搖尾乞憐!”
“我怕什麼?一壺鳩酒?”景延年反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