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琢皺眉,輕咬着下脣,“越王殿下,請您慎言。”
“這裡又沒有外人,爲何說話還要小心翼翼的?我以爲,我同玉玉說話,就該是怎麼想怎麼說,何必虛與委蛇呢?”李泰笑嘻嘻的。
蕭玉琢被他灼熱的目光看的甚是不自在。
她輕哼了一聲,“我不與你說了,既十六娘已經不在你府上,那便罷了。”
她也不等他道“送客”,起身向外走去。
剛邁步出了花廳的門檻。
就有小廝快步來說,“越王殿下,外頭有人求見,說是長安城蕭家來的。”
蕭玉琢聞言一驚,蕭家大伯麼?他來得好快!
她回頭看了李泰一眼。
李泰也正在看她,不可避免的,兩人目光撞在一處。
他眸中盡是她的倒影,像是化散不開的濃墨重彩。
“請蕭家人進來。”他朱脣輕啓。
蕭玉琢微微皺眉,“越王殿下可方便叫我從旁的門離開?”
李泰搖了搖頭,“難道玉玉不想聽聽,你家大伯來,是要做什麼的?”
蕭玉琢臉色一凝。
蕭家大伯來,肯定大部分乃是聖上的意思。
若能聽聽他和越王都說了什麼,自然是第一手的來自長安,來自宮中的消息。
蕭玉琢微微頷首。
李泰讓人帶她和她身邊丫鬟,進了隔間。
竹香梅香,都不做聲的立在她身邊。
正廳裡頭的說話聲,透過珠簾屏風,很容易就傳進了隔間裡頭。
越王和蕭家大老爺相互客氣了一番,便落座說起了話。
“自打越王殿下來了封地之後,這宛城是越來越熱鬧了啊?”蕭家大老爺,一面喝茶,一面呵呵笑着說。
好似閒話家常一般,但這話裡的機鋒很是明顯。
李泰微微一笑,“是熱鬧,可這熱鬧都是閒來的事兒。”
“閒來的事兒?也不盡然吧?如今可是聽說,有個廣源商會,要集結天下行商之人,將原本屬於下九流末的商人扭成一股力量,用以對抗朝廷?”蕭家大伯緩聲說道。
李泰哈哈一笑,“蕭大老爺必是聽岔了吧?商人對抗朝廷作甚?若是天下不安,哪裡還有人能經商?怕是這經商的人,最盼着盛世安康鼓舞生平了吧?”
蕭大老爺呵呵一笑,“可這商人的勢力卻是不可小覷,他們雖地位微末,卻有不少手中握有大量財物,他們若糾結起來,這勢力可是……”
“我不懂這些。”李泰笑着打斷蕭大老爺的話,“你說的政局,穩固的,我都不懂。我在宛城,什麼事兒都不管,只管吃喝玩樂。”
蕭大老爺面色略略一凝。
“旁的事情,自有朝廷安排的官員負責。他們都是直屬朝廷,直屬父皇的,我不干涉他們,他們也嫌少來問我什麼。”李泰將自己推脫的乾淨。
蕭大老爺點點頭。
蕭玉琢在隔間裡頭,不由微微勾起嘴角。
李泰倒是聰明,聖上不怕他吃喝玩樂。
反正他有王爵頂着,便是不務正業,也是錦衣玉食。
聖上如今只當自己還年輕氣盛,只怕管不住自己的兒子,更怕自己的兒子比他自己還有本事。
越有野心報復的孩子,才越是叫聖上不安。
李泰越是顯得自己荒淫貪玩兒,聖上才越對他放心。
“越王殿下怎麼着也是宛城的主子,聖上允許殿下來到封地,是希望殿下能夠好好治理封地,可不是希望看到殿下……唉……”蕭家大老爺嘆了口氣,搖搖頭,頗有些恨其不爭的意思。
李泰心中好笑,面上分毫不顯。
他這宛城,不過是近來商業活動多了些,就引得聖上派人來查看。
倘若他敢卯足了力氣,大加治理,只怕聖上立時就會將他押往京城,好好看管起來吧?
“唉,蕭家大老爺有所不知,我生來就不是有治理之能的人呀?倒是父皇派下來的官員,事事能夠自己拿主意,不必來煩我,叫我省心省力。”李泰笑道。
蕭家大老爺似是不贊成,略搖搖頭。
李泰不以爲意,並不上當,將自己的底細都藏匿起來。
“聖上關切越王殿下,這才叫臣來看看,這個廣源商會,越王殿下還是叫人好好盯着些好,聖上擔心是有人藉着商會的名義,做那不法的聚集,號召一大批人,再動了謀反的心思!”蕭家大老爺沉聲說道。
越王這才端正臉色,“既是父皇叮囑,那吾必當留心。”
蕭家大老爺點點頭,抿了口茶。
正廳裡頭一時間安靜下來。
只聽得到杯盞輕輕磕碰的聲音。
蕭玉琢皺了皺眉頭,難道蕭家大老爺真的只是來說聖上的事情的?
並沒有私事?蕭十六娘丟了這麼久,他已經斷了想法了?
“還有一件事。”蕭家大老爺放下茶盞,“這事兒說來……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泰微微一笑,“蕭大老爺有什麼話儘管直說,父皇命您前來,定是信得過您,父皇都信任您,吾自然也不會將您當外人的。”
蕭大老爺連忙道謝,“不敢不敢,是一點私事兒。我家中有個嫡出的女兒,族中行十六,被她娘驕縱的頗有些任性,去年初夏,她私自離京……”
蕭大老爺一面說着,一面時刻留意着李泰的臉色,不肯錯過他絲毫細微的表情。
李泰點點頭,“我大夏民風開放,不同於前朝那般拘謹,小娘子們任性些,灑脫些也絕非壞事。”
蕭家大老爺聞言長嘆了一聲,“可她……這一去竟杳無音信。還叫她身邊丫鬟裝病欺哄家人,等她娘發現的時候,她已經離京十幾日了!”
越王立時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一個小娘子,離京十幾日才被發現?蕭家乃門閥大族,都不用小輩晨昏定省的嗎?”
李泰這麼一驚歎,蕭家大老爺立時窘迫不好意思起來。
他怎麼好說,自己這女兒先前被禁了足,被驕縱的頗爲不好管教。
好不容易,她自己稱病不肯出來鬧騰,家裡人好生鬆了口氣。
她娘忙着府上中饋庶務,自己忙着朝廷中事兒。
且後院的女兒,他這當爹的鮮少親自過問的。
這纔會……
說出來,被越王殿下這麼直截了當的給嘲笑了,蕭家大老爺一時間有些問不下去。
在家的時候,他就已經說過了,既然找了一年多找不到,就當這個女兒死了,從沒生養過她!
可自家夫人知道聖上派了他來宛城視察情況,非要讓他到越王府打探自家的女兒是不是奔了越王,做了妾了。
他不肯答應,夫人便以死相脅。
他無奈答應下來,想着君子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了,那就問一問吧。
這會兒老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那現在可找到了?”李泰似笑非笑的問道。
蕭家大老爺臉面一僵。
這話問的……誰家找到了還會再提這丟人事兒?!捂還來不及呢!
這越王看起來隨性好說話,其實憋着壞呢!
定是惱恨他適才試探,這會兒故意揶揄他!
“未曾找到……”
蕭家大老爺話音剛落,李泰便笑了起來。蕭家大老爺臉色不好,皺眉盯着李泰。
“您別介懷,吾只是想着,這說不定也是個好事兒,”李泰一面笑,一面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十六娘不見,都是去年的事兒了,到如今還沒找到,也沒給家裡人個音信,說不定是覺得自己現在過的還不錯,再說不定已經嫁人生子了,不好意思和家裡人聯繫。蕭家大老爺也別揣着執念了!”
蕭家大老爺臉上一陣熱辣。
姑娘家的竟然該嫁人的年紀了,私自從家裡跑走。
這本就是件丟人的事兒。
蕭家在長安城裡都沒敢聲張,就連自家人,他和夫人也都瞞着,稱道人算出來女兒這年命中有一劫,要在道觀之中潛心修行,好避過一劫。
家裡人自然不信,但事關所有蕭家女兒的名聲,家裡人自然不會往外頭亂說。
乃是因着宛城離長安城遠,他才答應了自家夫人問問越王。
沒曾想,還是被越王給嘲弄了。
他心裡悶氣,臉上表情也不好看。
越王呵呵一笑,“蕭家大老爺來宛城,吾既是這裡的主人,自當好好招待蕭家老爺纔是,莫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兒了!宛城有個‘煙雨樓’,不知道蕭家大老爺可曾聽聞過?”
“聽過,那自然
是聽過的。”蕭家大老爺見他主動岔開話題,也連忙就坡下驢。
“既來了宛城,不去這煙雨樓看看,可是在對不起這一行。”越王揚聲朝外吩咐,“備車,包下煙雨樓。”
蕭玉琢在隔間裡聽得哭笑不得。
這李泰還真是狡猾,他藏匿謀害了大伯家的女兒,反倒將大伯問的無話可說,甚至不敢多問。
聽聞正廳裡一行人相互道請着出門。
蕭玉琢地嘆了口氣,眯了眯眼。
門外庭院之中,人聲漸漸遠去,她帶着丫鬟,也打算離開。
誰知剛出了側門,進了正廳,便見越王身邊的袁江濤,正等在正廳門外。
見她們主僕,立時上伸手相攔。
“袁郎君這是什麼意思?”梅香柳眉倒豎。
袁江濤拱手道:“還請娘子稍坐,待我家王爺招待好了蕭家大老爺,立時就回來。”
蕭玉琢微微皺眉,這還不讓走了?
“越王殿下願意招待誰就招待誰,跟我家娘子有什麼關係?”梅香厲聲問道。
袁江濤微微一笑,“果真如此?真是和娘子沒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我清楚,越王殿下也清楚,就連袁郎君,也是再清楚不過……但這些和越王強留我在府,有什麼關係?”蕭玉琢緩聲反問道。
“自然是有關係的,王爺也是爲了娘子的安危着想。”袁江濤拱手道,“聖上豈會只派了蕭家老爺孤身前來?定然還有爪牙的!王爺請蕭家大老爺也並非毫無目的,乃是爲了叫蕭家老爺到了那放鬆的地方,心裡防備不是那麼的嚴謹,便摸一摸他的底細,看看他究竟還帶了什麼人來宛城,免得叫娘子撞見,倒是對娘子不利。”
蕭玉琢哼笑一聲,“越王殿下倒還是處處爲我着想了?”
“娘子能明白殿下一番美意就好。”袁江濤立時說道。
蕭玉琢搖頭,“這他倒是過濾了,我出了二門,便上了馬車,回到府上,纔會下車,我府上的人,都是信得過的人。便是蕭家老爺帶着爪牙,也遇不見我。”
袁江濤拱手,並不讓開,“還請娘子體諒我家王爺一番好意。”
“他有他的好意,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他不叫我回去,纔是對我不公。”蕭玉琢笑着說道。
她身邊兩個丫鬟,卻是知道,莫看她這會兒笑的溫婉,心裡定然是忍耐到頭兒了,動了氣了。
梅香拉着竹香上前一步,“我家娘子自有我等保護,用不着越王殿下好心,你最好速速讓開!”
竹香擼起袖子。
袁江濤看了兩人一眼,“娘子這是要硬闖麼?”
“我來越王府的時候,從來不知道,這越王府是有來無回的?”蕭玉琢冷哼一聲。
袁江濤臉色略冷,“娘子這麼說,就不怕我家王爺聽見了心寒麼?王爺對娘子的一番心意,娘子難道看不見?”
“他的心意是他自己的事兒,我家娘子的心意,纔是我等的事兒!”梅香厲聲說道。
她說話間,竹香猛地出手,直擊袁江濤。
竹香這段時間,沒少在武館裡跟那些個師父們過招。
切磋之間,也是彼此增進的好時候。
竹香本來就以靈敏見長,如今有了好些人的相互比較指點。
她更是從中獲益不少。
隨時日不長,但精進卻是以往數倍。
蕭玉琢看不懂門道,只覺得她出手之間,叫人眼花繚亂,快的彷彿都有了重影。
叫人分不清哪是實招,哪是虛晃。
袁江濤見她一出手,就立即防備,但還是被竹香給踹了兩腳。
他臉上盡是驚訝之色,“這纔多少時日?竹香姑娘竟這般厲害了?”
他說話間又被竹香一腳踹向胸口。
他擡手格擋。
卻被竹香凌空變幻了動作,一腳踢在他側臉上。
幸而他慌忙擡手,擋住了臉,卻還是被踢得踉蹌幾步。
他原本根本沒有將竹香放在眼裡,卻不想這瘦瘦小小的姑娘竟連勝他幾招。
叫袁江濤大覺丟臉。
他提起一股子勁兒,正兒八經的和竹香打了起來。
蕭玉琢衝梅香擠了擠眼睛。
梅香立即掐腰罵着袁江濤。
一邊是竹香越發凌厲的招式,一面是梅香聲音嘹亮,吐字清晰的叫罵。
一文一武,袁江濤覺得自己要被這兩個姑娘攪和的亂了心神,走火入魔了。
卻忽而瞧見門邊有個身影一閃,就要溜走。
“來人——”他大喝一聲。
正要開溜的蕭玉琢面前立時出現了好些王府兵丁守衛。
袁江濤從竹香面前退走,站在一衆兵丁前頭,從蕭玉琢拱手笑了笑,“娘子還是不要硬闖了,越王殿下叫卑職請您留下,卑職若是教您走了,如何跟越王殿下交差呢?”
蕭玉琢撇撇嘴,臉上略有不滿之色。
“竹香,咱們打出去!”梅香擼袖子說道。
竹香四下看了一眼,放下了自己的袖子,扶着蕭玉琢的胳膊道:“娘子屋裡坐着歇會兒吧?”
這麼多人,她一個人怎麼可能打得出去?
梅香瞪眼看她,“你不是厲害得很麼?”
竹香翻了個白眼,“那也得你跟我配合的好呀?”
“我剛纔跟你配合的還不好麼?”
“你只是動動嘴皮子,你得能動拳腳才行呀?”竹香無奈道。
梅香只好放下袖子,掐腰指着袁江濤道:“你小人,以多欺少!你打不過竹香,竟叫來這麼多人!好不知羞!”
袁江濤臉上一紅,拱手道歉,卻並不叫人撤走。
蕭玉琢在屋裡坐了。
“以往也沒有見越王如此霸道呀?他從不強迫娘子留下的!”竹香在一旁輕嘆。
蕭玉琢搖了搖頭,“以往如此,不代表今日就會如此。我着急來問他十六孃的消息,倒是忘了這是非常時期,全無準備,還是我大意了。”
“婢子一個人衝出去,帶了武館裡的人來!還怕他一個越王府不成?”竹香皺眉道。
蕭玉琢立即搖頭,“如今各地大小商戶都來了宛城,連聖上都對這件事情大加關注,且不能在這時候出亂子!”
竹香抿抿嘴,“那就在這兒乾等着麼?”
蕭玉琢眯了眯眼,“等着唄,瞧瞧他還有什麼話要說?”
梅香卻忽而上前,拿胳膊肘碰了碰竹香。
竹香瞪她,“你幹什麼?這麼多人,我不可能帶着娘子衝出去的!”
“誰說不可能?”梅香賊賊一笑,“你硬拼不行,但可以來軟的呀?”
竹香面色狐疑,“什麼軟的?”
“你看你,只會動拳頭的那叫莽夫,聰明人都是智勇雙全的,我光東嘴皮子不假,但關鍵的時候,還是需要我出謀劃策。”梅香嘻嘻笑着,壓低了聲音說。
竹香白了她一眼,“好了好了,你有什麼計謀,趕緊的說!”
“如今越王不在家,這些人卻都是聽令袁江濤的,你說,袁江濤是不是你的對手?”梅香低聲問道。
竹香輕哼一聲,翻了個白眼。
“我看出來了,他不是你的對手。可你瞧,這會兒他時不時的就往屋裡頭掃一眼,我可是觀察了,他一直都在偷偷看你呢!”梅香賊笑,“你使個美人計,把他一鬨,讓他將旁人撤了。你把他一拿住,咱們不久順順利利的出去了?”
竹香當她真要出個什麼好主意,聽得分外認真。
聽到後來“美人計”都出來了,竹香當即面紅耳赤,追着梅香就打。
梅香躲在蕭玉琢身後,“娘子,娘子救婢子!婢子說的不是好主意麼?您瞧瞧竹香!”
“我真是白對你好了,竟不知你是個白眼狼!”竹香真惱了,臉紅的要滴出血來。
蕭玉琢看了兩丫鬟一眼,“竹香今年有十九了吧?”
竹香面上窘迫,“是,娘子……”
“我竟耽誤你這麼多年,也是該嫁人了。”雖然這年紀在現代,還在上大學呢,可也得入鄉隨俗不是?擱在大夏,十九歲娃都兩三歲了。
“我瞧着袁江濤人還不錯……”蕭玉琢話還沒說完。
竹香就跺了跺腳,捂着臉在蕭玉琢身邊跪了下來,“娘子若是嫌棄婢子了,婢子一頭撞死在娘子面前就是,何必要這樣折辱婢子……”
“呵,娘子只說了一句‘袁江濤人不錯’,就是折辱你了?你怎麼這麼嬌氣?這麼矜貴?”梅香在一旁揶揄她。
蕭玉琢連忙拉她起來,“你不喜歡他就罷了
,我只是這麼一說,就是嫌棄你了?不過是不想繼續耽誤你們罷了……”
竹香神色略有些躲閃。
蕭玉琢好奇打量她。
她臉上更是紅的厲害。
梅香在一旁,嘻嘻偷笑。
蕭玉琢看了梅香一眼,“咦,我怎麼瞧着那袁江濤也偷偷看你了呢?莫不是他不是對竹香有意思,倒是對你……”
梅香“呀”了一聲,連忙捂臉,“娘子說什麼呢個?婢子,婢子不要活了……”
竹香不若梅香能說,被她在口舌上欺負,卻不知道還口。
見娘子幫她出氣,當即便笑起來。
“梅香好生矜貴!人家看你一眼,你便不要活了!那娘子日後若帶她出門,可要給她做個大大的冪籬,將她從頭到腳的罩起來,免得人家看見她!”竹香嘻嘻的笑。
梅香紅着臉,上前要掐她腰間軟肉。
“喲呵,你跟我動手啊?確定要動手?”這會兒要動手了,竹香倒是一臉鎮定自若了。
兩個丫鬟嬉鬧彼此玩笑的時候,蕭玉琢藉着抿茶的動作,偷偷打量門口的袁江濤。
正廳地方寬敞,門口離她們主僕坐的地方稍遠。
袁江濤站在門外,丫鬟們開玩笑的聲音都不大,他許是聽不分明,但目光卻忍不住好奇的往裡看。
他的視線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會落在竹香身上。
莫不是真給梅香猜到了?袁江濤對竹香有意思?
蕭玉琢垂眸想了想,若是竹香也對袁江濤有好感的話,“美人計”在這兒也不是不能用,可偏偏……
她看了眼在相互呵着癢肉的兩丫鬟,搖了搖頭,還是罷了。
雖戲文中說,小姐指使自己的丫鬟,去使美人計那是常有的事兒。
可一旦她也做出這種沒原則沒底線的事情來,只怕日後她身邊的人再也不會像如今這樣赤誠忠心的待她了。
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蕭玉琢叫兩個丫鬟安靜。
見她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好似不慌不忙,兩個丫鬟,也漸漸平靜下來。
娘子不論什麼時候,好似都能這般鎮定,即便身處被動,也不會亂了手腳。
這才叫丫鬟們覺得,跟着她踏實。
丫鬟哪裡知道,她這會兒是沒辦法了……
越王回來的時候,天色早已經黑透了。
越王府的人倒是沒有虐待她們主僕。
晚膳準備的很是豐盛。
竹香和梅香還很是擔心。
蕭玉琢卻淡然自若的用了飯,兩個丫鬟也跟着愈發鎮定下來。
梅香正玩笑說:“也不知娘子先前住那院子,還空着沒有?莫不是越王殿下還要留娘子在那院子過夜呢?”
竹香正要敲她的頭。
卻聽聞外套稟報說,越王殿下回來了。
蕭玉琢立時起身,向外行去。
門口的袁江濤退到一旁。
李泰快步而來,瞧見蕭玉琢他便笑了,“玉玉……”
他一開口,撲面而來一股酒氣。
蕭玉琢微微皺眉。
他邁步上臺階的時候,叫那臺階給絆了一下。
蕭玉琢尚未來得及反應,他便一下子撲上前來,抱住了蕭玉琢。
“玉玉……”他緊摟她在懷。
“放開!”竹香梅香厲聲喝道。
“礙眼的人還不退下?”李泰醉意醺醺的說道。
袁江濤立時上前來抓竹香。
竹香和他又動起手來。
越王彎身抱起蕭玉琢,大步穿過正廳,去往內院。
“放我下來!”蕭玉琢沉臉掙扎。
喝醉了酒的李泰,力氣大的嚇人。
他將她抱進內室,放在牀榻上,看着她呵呵的笑,“玉玉,你知道我有多想你麼?”
“李泰,你別發酒瘋!”蕭玉琢心頭顫抖,聲音卻越發冷凝。
李泰連連搖頭,“我沒醉,還能喝,因爲我越喝,眼前的你就越清楚。”
他說着,擡手撫摸蕭玉琢的面頰,“玉玉,我想要你,很想很想……”
“啪——”的一聲。
蕭玉琢猛地擡手,給了李泰一個響亮的耳光。
李泰被她打的,臉都偏向了一旁。
蕭玉琢心頭一驚,不由有些後怕了。
李泰遲緩的轉過臉來。
他白淨玉面之上,有鮮紅的指頭印子。
他一雙陳澈的眼眸之中,像是燃着一團烈火。
蕭玉琢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甚至看得到自己略微的顫抖。
李泰猛然按住她的肩膀,將她壓在身下。
“你會後悔的,李泰!”蕭玉琢咬牙切齒。
“我早就後悔了……”李泰說着,俯身低頭,含住她的脣。
蕭玉琢又羞又怒,猛地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不管不顧的朝李泰猛地扎去。
李泰不知是真的太醉,還是沒有瞧見,竟然不躲不閃,任由她猛地將簪子尖戳在他肩上。
蕭玉琢力氣不小,這一下含着怒,又扎的極猛。
李泰悶哼了一聲,輕咬了一下她的脣。
蕭玉琢牙關緊咬,任憑他用脣舌撬動,就是不張口。
見他吃痛還不放手,她拔出簪子來,又猛地紮下去。
撲面而來的除了酒氣,還有一股子血腥之氣。
李泰這會兒也許是疼的回過味兒來,他胳膊上的力氣稍微一鬆。
蕭玉琢立時推開他,向門口跑去。
李泰被她推到在地。
他腳步踉蹌,從地上躍起,走路搖搖晃晃,速度卻一地兒不慢。
蕭玉琢還未奔出外間,便被他從背後抱住。
她順手抄起桌在上的茶碗,“譁”的一碗茶潑在他臉上。
那茶已經冷了。
李泰醉醺醺的玉面上掛着茶葉末子。
他卻也不擦,只牢牢抱着蕭玉琢,將頭擱在她肩上。
蕭玉琢被他鉗制在懷,掙脫不得。
她的簪子還紮在他肩膀上。
她猛地一動,他就跟着使勁兒,那簪子便在他肩頭搖搖晃晃。
加之先前戳出那窟窿,有鮮紅的血不斷的從他肩頭滲出,不絕的往外淌着。
他今日恰穿了涼爽的月白色衣衫,那血色在他衣服上分外的顯眼。
蕭玉琢只覺包圍着自己的盡是一股血腥之氣,和濃濃酒氣,她要被這灼人的氣息給逼瘋了。
李泰卻將她抱得更緊。
他的胸膛正貼在她脊背上。
她能感覺到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他呼吸也略有些急促,呼出的氣體撲在她脖頸上,似乎要將她灼燙傷。
“玉玉,別走。”他低聲說道。
“李泰,收斂起你的心思來。”蕭玉琢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靜。
李泰在她肩頭搖了搖頭,“我是不是嚇壞你了?我錯了……不該勉強你的……你別走……”
蕭玉琢緩緩吐了口氣,“你醉了,睡一覺就好了。”
“我想給你最好的,把這世上一切最好的都給你,你配得。”李泰的腦袋靠在她肩頭,攬緊了她的腰,喃喃說道。
“你忘了,我已經嫁人了,如今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你什麼都不必給我,我也不需要。”蕭玉琢說道。
李泰連連搖頭,“你需要的,你需要有個人懂你的心,保護你,和你並肩站在一起。在你需要的時候,護着你們母子……這個機會,給我好麼?”
蕭玉琢微微皺眉。
“我後悔沒有早些強勢起來,讓你從我身邊離開。這次我不會了,你要光明正大的生活在大夏,你要回到長安……我幫你!”李泰笑了一聲。
蕭玉琢心頭一凝,“李泰!你喝醉了!”
“沒有,我要打下大夏的江山來……給你!”李泰含混說道。
蕭玉琢在他說完之前,就擡手捂着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李泰你瘋了!你快放開我!”
李泰被她推了下一腦袋,身子一歪,險些摔倒在地上。
不過他攬緊了她的腰,又穩住了身形。
蕭玉琢猛地在他腳上踩了下去。
李泰“唔……”了一聲。
交叉在她身前的手,略略放鬆。
蕭玉琢猛地轉過身來,猛撞他一下。
李泰眯眼笑看着她,他臉上醉意朦朧,眼中卻有種執拗的光。
他被她撞得直挺挺往地上倒去。
蕭玉琢連忙拽着裙子向外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