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的孩子想要攔他,但手伸了一半又縮了回去。
年幼的孩子拉住蕭玉琢的手,“呃……軟的,溫熱的!”
蕭玉琢笑着反握住他的手,“你們可知道,在宛城,也有學館,專門招收念不起書,甚至連飯都吃不起的窮人家孩子,教他們識字讀書,讓他們有機會考科舉,或是去給人做賬房先生,推薦做主簿幕僚。將來莫說能吃飽穿暖了,甚至飛黃騰達出人頭地也不是不可能。”
三個孩子連連點頭,“以前不知道,來的學館以後就知道了。”
“那個學館也是我和朋友們一起開辦起來的,我不想破壞大夏,也不想顛覆朝廷,我只想盡我的能力,能叫大夏的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若是人人都能吃飽穿暖,若是可憐的女兒家也能自強,那就是最好的了。”蕭玉琢笑着說,“你們覺得,這樣的我,該被火刑處死麼?”
三個孩子連連搖頭。
蕭玉琢將另一隻手伸向另外兩個孩子。
另外兩個年長的孩子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一直握着她手的那學生,猶豫片刻,兩個孩子也握住了她的手。
一抹輕鬆地笑意在兩個孩子臉上綻放出來,“真的是柔軟的,是溫暖的。”
蕭玉琢笑容更大,“是啊,我不是鬼,是一個有柔軟心腸的人而已。”
三個學生連連點頭。
“你們可知道,你們剛纔那些話,會害死郡主。也會害了學館的。”十五娘在一旁,長嘆一口氣,沉重說道。
三個學生連連點頭,一臉後怕,“我們再不敢說了,再也不會說了!”
“這話,你們可曾告訴旁人知曉?”蕭玉琢問道。
三個學生連連搖頭,“只是我們三個偶然說起,被藏在假山上的重午偷聽了去,並非是要告訴旁人的。”
蕭玉琢點了點頭,“重午燒你們的寢房,是他不對,他已經捱了打了,且不會再叫他入學館上課。你們若是還想在學館,就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否則莫說我,只怕學館都不能被人容下了。”
想來這個幾個學生已經能聽懂道理,明白利害。
三個學生連連點頭,“再不說了,再不會提及此事,就當自己做了一場糊塗的夢,爛也要爛在肚子裡。”
蕭玉琢伸出小指來,“那我們拉鉤好不好?”
三個學生微微一愣,猶豫着伸出自己的小指來。
四根指頭勾在一起,“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大壞蛋!”
蕭玉琢笑起來。
三個孩子也燦然笑開。
一件開頭很嚴重的事情,卻以這種輕鬆隨意的方式畫上句號。
孩子畢竟是孩子,就算十幾歲,也還是天真爛漫的。
在他們心裡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蕭玉琢離開學館後,臉上的笑意才清淡下來。
十五娘和她一同坐在馬車裡,她忽而抓住蕭玉琢的手,“我還是不放心,乾脆把那幾個孩子送走吧?”
蕭玉琢卻搖了搖頭,“如今他們答應了不說,我就當真相信他們不說,若是把他們送走。學館的存在與否就和他們沒有關係了,他們反倒會沒有壓力的將此事說出來。那纔是後患無窮。”
“可他們若是嘴上把門的不緊,或者是無意間再……”十五娘有些擔心。
蕭玉琢垂下眼眸,“十五,你信他們的話麼?”
十五娘微微一怔,“我……我自然不相信的!”
“嗯,”蕭玉琢點了點頭,“你也聽聞了,卻都不信,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蕭玉琢回到家中,立時尋到重午房中。
趴在牀上這幾日,大概是重午人生中最老實的幾日了。
他連平躺都不能,更別說起來又跑又跳的玩兒了。
無趣的緊了,就叫丫鬟給他讀書。
周長康原本也告了假,沒去學館上學。
重午卻把他趕走了,“我都去不成,你能去卻不去,多浪費啊?你去上課,回來好給我講學館裡有什麼有趣的事兒!”
周長康只好回去。
每日回來都要先繪聲繪色的給重午講了學館裡發生的事兒,再去忙別的。
若是先生留了寫字背書的任務,重午趴在牀上,也會把字寫完,把書背熟。
蕭玉琢過來尋他的時候,他正跪趴在牀上,寫昨日的大字呢。
她沒喊他,看他寫的專注,怕打攪了他。
這次的打,還真是有些屈打他了。
他不過是想用自己的法子,爲自己的阿孃正名,用自己單薄稚嫩的肩膀,保護自己的阿孃而已。
他還太小,根本考慮不到許多,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有哪些利弊。
但他一顆赤誠質樸的心,他對自己阿孃毫無猶豫的維護,纔是最叫人感動的。
蕭玉琢看着重午跪趴的樣子,不由眼眶溼潤。
哪怕有一天,自己的身份真的再也隱瞞不下去。
哪怕天下人都知道,她就是一個孤魂野鬼,就是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哪怕天下人都要燒死她——她的小重午也一定會衝在最前頭,保護她,維護她的吧?
蕭玉琢抹了抹眼睛,悄悄的又退了出去。
被重午放火燒了寢房的學生,隔了一日,被允許回去上課,也重新給他們安排了寢房。
他們得了自由的頭一日,沒有去上課,而是租了馬車,來了蕭家。
門房通稟,重午小郎君有訪客到,重午還甚是詫異呢。
他挺着屁股上的傷痛,起身見客。
見到是那三個學生,他眼睛圓瞪,拳頭握緊。
三個年長與他的學生,卻連忙躬身,鄭重的向他賠禮。
重午微微一愣。
“是我等妄言了……”
三個學生鄭重其事的道歉。
重午這麼小的孩子,卻還有一顆寬仁的心。
他接受了三人的道歉,還叫丫鬟擺了他最喜歡的杏仁乳酪和龍鬚酥,茯苓糕款待三個學生。
蕭玉琢過來的時候,四個人已經有說有笑了。
“學生們近日來,除了要向賢弟賠罪以外,還有一事相求。”三個學生起身說道。
“其實那日如果只是賢弟放火,火勢不至於那麼大,也不至於會叫整個房子都巋然崩塌。”年長的學生解釋道,“乃是因爲我們寢房裡放了些師父留給我們的東西。”
孩子的世界真是單純,原先還彼此仇視呢,一會兒就成“賢弟”了。
蕭玉琢挑了挑眉梢,“袁天師留給你們了什麼東西?”
“是師父煉製丹藥的東西,我們原想着師父走了,但煉製丹藥我們自己也能學着來,可是學館裡沒有教這些的師父,我們自己摸索不來,東西就在寢房裡放着。”年長的學生有些心虛的說道。
年幼的學生倒是口無遮攔,“師父說過,煉製丹藥有危險性,一有不慎,會有爆裂。”
蕭玉琢聞言,臉面一震。
蠢!
她真是太蠢了,她怎麼忘了,當初的火藥,就是道士煉製丹藥的時候,發明出來的呢?!
看到寢房殘敗的樣子之時,她還想起來,那不可能是單純的大火造成的。
單純的大火,也不會有轟隆的響聲。
便是房子在大火中燒斷了房樑,巋然倒塌,動靜也不該有那麼大!
可是後來知道那火是自己兒子放的之後,她就頭腦一熱的把旁的事情都給忘了!
若不是這三個孩子今日來說,她是不是就要錯過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了?
“你們存留所制丹藥的東西都是何物,心裡有數麼?”蕭玉琢忽而問道。
三個孩子有些緊張,“是不是也要罰我等?”
“我被打了板子都不怕,你們倒還害怕麼?”重午擡着下巴,在一旁揶揄道。
三個孩子連忙挺直了脊背,“我等纔不害怕呢!打就打!”
蕭玉琢連忙搖頭,“放心,不是要打你們板子,倒是有旁的用途呢。”
三個孩子想了一陣子,還是那個年紀大的先說話,“知道的,大師兄以前都教過,也說過,那些東西需小心存放,經不得水汽潮溼,更接觸不得明火。”
蕭玉琢連連點頭,“甚好,你們且在這裡的等着,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或要託付給你們。”
三個孩子一聽,立即心頭一熱,滿目都是興奮之色。
郡主有重要的事情託付呀!
能夠在無端害了郡主的兒子捱打,無端抹黑了郡主的名聲之後,還得
郡主的信任託付,他們還能夠將功贖罪……那真是太好了!
蕭玉琢連忙叫人請了景延年來。
“學館裡,那大火燒燬的房子你可見到了?”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皺眉點了點頭,“我去看了,幸而重午跑得快,否者……後果不堪設想啊!”
“若只是大火,房子可會燒成那樣子?”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搖了搖頭,“燒燬的房子,不至於會變成那樣,我打聽了,說是聽到屋子裡轟隆一響,爆裂……哦,是爆炸,這詞據說還是從你口中說出的?”
蕭玉琢點點頭,“沒錯,就是爆炸。你曾帶兵作戰,可能想象一下,倘若這種爆炸,是發生在敵軍軍營之中,或是對陣陣前,將會是什麼情形?”
景延年聞言一怔,“你是說……”
蕭玉琢瞪眼看着他。
景延年凝眸想了想,臉面之上,出現驚訝,不可思議之色。
“那將是……將是軍中一大殺器!”景延年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那幾個孩子就有用這‘大殺器’的配方,不過是真要用於戰場之上,還需要實驗,需要更精準的配比和製作。”
景延年臉上瞬間又狂喜又有掙扎。
他搓着手,起身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所以我希望你能在長安城郊,或者城外,闢出一個安全的地方來,實驗這種東西。免得驚擾百姓,也免得叫外邦人知曉。”蕭玉琢低聲說道。
“玉玉,你可知道,這殺器一旦製成,大夏將所向披靡。”景延年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並非是興奮之色,興奮也有,但黑沉沉的眼眸之中還有擔憂,“倘若大夏有了這般厲害的武器,有些人的慾望就會不可抑制的膨脹……到時候,也許很多地方很多人都要受着大殺器帶來的苦難,整個世間將會生靈塗炭。”
蕭玉琢聞言怔住。
不得不承認,她沒有想過這麼多。
她來自現代社會,每個國家都會投入巨資在自己國家的軍備建設上。
槍炮算什麼?原子彈核武器甚至更具威力的武器每個國家都在不斷的創新和研究之中。
如果沒有強大的國防力量,懦弱的國家就會淪爲列強口中的肥肉。
“可是時代在發展,人的技術是在不斷進步的,你不變強,旁人也會變強,如果安於現狀,就會成爲旁人覬覦的肥肉。”蕭玉琢說的很緩慢,“就像和大食和突厥的戰役,大夏都沒有主動進犯。如果大夏有強大的武力震懾,也許他們就不敢輕易的進犯大夏。”
景延年微微皺了皺眉。
“如果武力不是爲了侵略,而是爲了自衛,是不是也就不能稱之爲‘殺器’了呢?”蕭玉琢問道。
武力的發展,還真是一柄雙刃劍。
只看劍柄握在什麼人的手中了。
更何況,大夏如今西北邊陲還陷於戰亂之中。
大夏的騎兵是軟肋,突厥踩着大夏的軟肋,正給大夏帶來重創。
越王在西北的征戰十分辛苦作難。
倘若有了長足的武力提升,也許西北邊陲就可安穩下來了。
景延年思慮良久,“有些事情的發展,也許是不可阻擋的。”
蕭玉琢點了點頭。
“那幾個學生在哪兒?我去見見他們。”景延年道。
蕭玉琢帶他見了那三個學生。
景延年向他們瞭解的關於煉製丹藥的一些情況。
以前他們煉製丹藥的時候,也有把鍋爐都給炸開的情形。
景延年從軍中挑出了一些人,在長安之外的山谷中闢出一塊地方。
將這地方命名爲“精益文武館實驗基地”。
蕭玉琢也從學館裡挑了一些對道家丹藥,制丹,成藥等等有所瞭解的人。
更派了親信前往。
魏子武自薦,成了基地的最高負責人。
那三個學生自然成了基地的第一批學子。
重午隱約從爹孃的話語中,對研究基地的事情有所瞭解。
“阿孃,我不能去學館了,就讓我和他們三個一樣,去實驗基地吧?”重午屁股剛好,就去哀求蕭玉琢。
“你去幹什麼?”蕭玉琢搖頭不允。
“他們去幹什麼,我就能幹什麼呀!”重午抱着她孃的胳膊,“您不讓我去學館,也不讓我去實驗基地,是要把我悶死在家裡麼?”
見蕭玉琢不同意,他氣惱道,“那一把火還是我放的呢,要不是我放火,你們能發現他們屋裡藏着有威力的丹藥?我明明是功臣,捱了打還不說,事事都要把我摒除在外!我不服!”
重午見孃親不答應他,揚言要去求長公主。
蕭玉琢不由頭疼。
實驗基地的事兒,是暗中進行的,除了參與其中的人,其他人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只當是挑出一些先生,幾個學生,去修身養性什麼了。文人武士苦修的,比比皆是,不足爲奇。
知道最清楚,且沒有參與其中的,當屬重午了。
他倘若跑去一鬧騰,長公主再問起來,這事兒也許就瞞不住了。
蕭玉琢板着臉看着重午,“你若要去,不是不行,只是一去基地,最短也是一個月才能出來一次。且在基地之中幹什麼都要保密,基地裡沒有房子,都是帳篷,衣食住行都簡陋得很。”
“我不怕的,阿孃!”重午興奮的很,連連點頭,“我都能做到。”
蕭玉琢見他態度異常堅決,便點頭先答應下來,交代魏子武不用特別照顧他。
叫他自己體會到那山裡的艱辛困苦,不用旁人勸,他哭着鬧着自己也會回來的。
周長康打小和重午處在一處,親如兄弟,見重午要去山中,他便不顧奶孃勸阻,也向蕭玉琢請求跟去。
蕭玉琢叫人把兩人送去了山裡頭。
魏子武頓覺壓力甚大。
這事兒本就有危險性,且是要保密的事情,竟然又送來兩個小娃娃,且還是娘子的親兒子。
這倘若是有個閃失,可該如何交代?
跟去山中,蕭玉琢不知是爲了保密,還是故意爲難這兩個孩子,竟沒有讓丫鬟奶孃跟着,只派了一個心腹之人,作爲小廝照料兩個小郎君。
她估摸着,不出五日,兩個孩子肯定要鬧着回來。
沒曾想,五日過去,十日過去……大半個月都過去了,她連報信兒人的影子都沒見着。
“你說他去山中玩兒……這也玩兒了好些日子了,怎麼還不見他回來?”長公主坐不住了,日日來問蕭玉琢。
蕭玉琢只好笑着道,“阿孃放心,許是見山中景色美好,是以貪玩兒了。”
“這大熱天的,山裡頭蚊蟻蟲蛇多得很,你這娘當的真是心大,兩個孩子纔多大年紀,你竟放心叫旁人帶着他們去玩兒?”長公主咬牙切齒。
蕭玉琢給長公主捏肩捶背的安撫,“魏郎君不是旁人呀,我當初在長安城開櫃房的時候就幫着我的人,在宛城他們也多有相助,不然我在宛城還不知要過成什麼樣子呢!”
“我知道你對他放心,不然也不能叫你這麼放重午跟着他去玩兒!重午在學館裡捱了打,心中不暢我才答應的……可如今這都多少日子了?再玩兒野了,我看你怎麼辦?!”長公主皺眉說道。
蕭玉琢連連點頭,“我明日就去尋他,阿孃別急了。”
蕭玉琢也正打算往山裡頭去看看,看看他們研究的成效如何了。
順便再帶些好吃好喝,好玩兒的去,說不定重午和長康想到在家中舒服的日子,也就跟着回來了。
日次一早,天還沒亮,竹香梅香就收拾好了東西,套好了車。
蕭玉琢匆匆梳洗好,坊門剛開,一行人就奔城門去了。
到達城門口的時候,恰逢開城門的晨鼓雷響。
皇城牆頭上的晨鼓,一陣陣的,叫人聽着都覺精神抖擻。
可比現代的鬧鐘有勁兒多了。
出了城門直奔山中。
山中一開始還有窄路,走着走着,連路都沒了。
蕭玉琢一行只好下馬下車,讓幾個孔武有力的小廝挑着擔往山裡頭徒步而行。
遠遠的還未靠近那基地所在的山谷。
便有人發現了他們,打了暗號,查問過是自己人這才放行。
景延年倒是把這地方看得緊。
蕭玉琢良久沒有徒步走過這麼遠的路了。
她身邊的丫鬟,除了竹香氣息平緩,梅香和菊香也和她一樣,氣喘吁吁。
以至於
到了營地,梅香就直接癱坐在營帳邊上,“娘子,婢子實在走不動了。”
營地中的人,已經先得到了消息。
魏子武快步前來相迎,“見過娘子!”
他聲音裡有幾分興奮之意,眼睛卻不住的往菊香身上瞟。
蕭玉琢有些不確定,他這聲音裡的興奮,究竟是因爲研究有所收穫?還是因爲別的?
“娘子一路奔波,且往營帳裡頭坐吧,小郎君們一會兒就過來。”魏子武把人請進了營帳中。
蕭玉琢一行坐下喘了口氣,“山谷之中,日子辛苦吧?這段時間可有什麼收穫?”
魏子武笑了笑,還未開口,便聽外頭一陣腳步聲。
“阿孃!阿孃!”重午一陣風似得衝進帳中。
周長康小跑追在他身後。
重午撲進蕭玉琢懷中,小臉而上頭髒兮兮的,黑一塊黃一塊的。
蕭玉琢一看,便心疼的眼眶發酸,“你瞧瞧你這臉?”
她拿出帕子想要給重午擦擦。
“來,阿孃,你快來看!”重午拉着她,往外頭走。
“我還在和叔伯們說話,你且安靜一會兒!”蕭玉琢皺眉說道。
重午在家中的時候,不是不知禮的孩子。
這真是在外頭玩兒野了,連禮數都不懂了麼?
“阿孃不是來看我們做的火器麼?”重午歪了歪頭。
魏子武也笑着起身道,“娘子既然來了,還是親自來看看吧,我說的再好聽,不如娘子親自看過。”
蕭玉琢聞言心頭一震,顧不得計較重午的禮數,連忙跟在重午後頭,往營帳東側的一片空地而去。
這塊空地上原本還長了稀稀落落的草木。
可這會兒草木都被除去了。
地上隱約可見一塊塊焦黑的痕跡。
還有爆裂的竹管,木管。
蕭玉琢看的略有些心驚。
“知道這東西的危險性,沒有叫重午和長康靠近,便是我們自己研究琢磨的時候,也是分外小心的。”魏子武說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我給了將軍圖紙,叫將軍請鐵匠打製了鐵質的槍管。”
“生鐵太脆,不夠堅韌結實。好在咱們學館裡,也有精於兵器煉製的師父,那師父把幾種金屬融在一起,打製的槍管。”魏子武笑眯眯說道,“您瞧!”
蕭玉琢順着他的手指看去。
不遠處是個靶場。
原先那三個學生正站在靶場一側,表情甚是興奮。
有個年長的武師父,閉着一隻眼,兩手端着火器,“點!”
他喝了一聲,一旁一個學生立時上前,拿火摺子點燃了捻線。
只聽“嘣——”的一聲響。
後坐力讓那身高體壯的武師父都退了兩步。
他前頭五十米之外的靶子,立時就被打成了篩子。
“這算是……散彈槍吧?”蕭玉琢嘀咕了一句。
“火器中放的是尖利的碎石,若是以後再加以改良,放火油彈,則殺傷力更強。”魏子武興奮的說道,“如今這散彈射擊的距離不夠長,有效的殺傷力,也就在十幾丈遠。若是改良碎石,集中火力,我以爲,達到五十丈,甚至百丈,也不成問題!”
魏子武說話間,臉面之上都泛着光。
魏子武說話的時候,重午倒是一直很安靜,但是能看出來,他臉上的興奮之意。
“阿孃,阿孃怎麼樣?”重午見魏子武閉嘴不說,他便連忙搖晃着蕭玉琢的手問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
還未開口,菊香卻是皺着眉頭長嘆一聲,“天下要生靈塗炭了。”
她語氣太過沉重,和此時衆人的興奮之意格格不入。
她這麼一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菊香有些不自在的往蕭玉琢身後躲了躲。
魏子武略有些緊張的上前一步,“菊香姑娘乃是醫者,醫者仁心,能發出這樣的感嘆,也是理當。只是國無強兵,必要受人凌虐。受苦的不是高官貴胄,受苦的是無辜的百姓。他們沒有自保沒有反抗的能力。只有武力強盛,才能免於被侵犯。才能保護百姓。”
菊香擡頭看了他一眼,“可若是武力強盛的人,想要去侵略旁人呢?”
“武力本身沒有錯,只在於使用他的人!”魏子武深深看了菊香一眼,“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吳王殿下的功夫,堪稱大夏第一人。可吳王殿下並沒有仗着自己的功夫了得,就去欺負旁人吧?反而總是擋在戰亂的最前頭,想要爲他身後的人,護出一片安寧的天。”
蕭玉琢聞言怔了怔。
景延年的形象,在魏子武眼中竟這般偉岸麼?
菊香眉頭微微一凝,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可是看到那“火器”的威力時,她還是忍不住心驚。
“這只是初步的成效,摸到門路之後,再加以改進和改良就會容易得多。”魏子武接下來再說話,聲音就小了很多。臉上那種興奮之意,也收斂了很多。
似乎是擔心菊香聽來不適應似得,他還有些避着菊香。
蕭玉琢連連點頭,“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能有所成效。這成效可曾告訴修遠知道?”
魏子武笑了笑,“吳王常叫人來問,這邊的進度他心裡都有數的。我們本打算改良了這火器之後,再告訴娘子,沒曾想,娘子竟提前來了!”
蕭玉琢笑了笑,“我是來看看重午和長康的,他們若是受不了這苦了,我也好帶他們回去。”
“阿孃小看人!誰受不了了?這裡沒有人拘着,不知道有多自在!”重午仰着他那張和他爹分外肖似的臉,一臉驕傲的說道。
蕭玉琢無奈。
他頭上身上都灰撲撲的,好似從來都沒洗過澡似得。
身上還沾着草葉子,腳上一雙小短靴髒的都看不出來顏色了。
爲了兩個孩子的安危着想,蕭玉琢派來的小廝於功夫上是高手,但在照顧孩子方面,就顯得能力不足了。
更何況,在這地方,換洗收拾本就不便得很。
“外祖母想你了,叫我不論如何帶你回去。”蕭玉琢蹲下身來,看着重午說道。
重午立時撅嘴,“阿孃說話不算數!阿孃說了,只要我不怕吃苦,就讓我在這兒的!”
蕭玉琢無奈皺眉,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長公主哪兒,她該怎麼交代呢?
“哦,對了,咱們這山谷中的事兒,暫時對外是要保密的,你知道吧?”蕭玉琢忽而問道。
重午看了周長康一眼,兩個孩子都連連點頭。
有這麼大個秘密要他們守護着,他們像是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一般。
“知道知道……我們絕對會守好這個秘密的!”重午道。
“可是現在,這消息就要泄露出去了,只怕是守不住了……”蕭玉琢長嘆一聲。
重午瞪眼,“這……這是爲什麼?”
蕭玉琢眼眸裡映着山谷上頭的陽光,顯得碎芒瑩瑩,“因爲外祖母擔心你呀,她怕你在山裡過不好,所以今日我若不帶你回去,她必然要找過來的。等外祖母尋來了,這秘密還能守得住麼?就算外祖母不往外說,可她身邊的人呢?保不齊就有什麼小人呢?”
重午的小臉兒上盡是擔憂,“阿孃說的有道理……”
“算了,這事兒就不叫你爲難了,你既然喜歡呆在這裡,就仍舊待在這裡吧。”蕭玉琢長嘆一聲,“阿孃雖然笨拙,勸不住你外祖母,但總能想出旁的法子攔着她,不叫她來的!大不了……大不了去請教你爹,看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
小重午聞言,小小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跟在蕭玉琢後頭一直走到營帳前頭了,他才忽然大義凌然道:“不必求問我爹了,我有辦法!”
蕭玉琢立即回頭,驚喜看他,“重午有什麼好辦法?快教教阿孃?”
小重午撅了撅嘴,“外祖母不是要見我麼?那我就回去見她好了!”
蕭玉琢瞪眼道,“那怎麼行,你不是還要留在這山谷裡的麼?阿孃答應你在先,不會勉強你的!”
重午哀怨的看了蕭玉琢一眼,“大丈夫,當以大義爲先!山谷中是自在,但守住咱們的秘密基地,比我自己的自在更重要!”
蕭玉琢心頭已經笑成了一朵花兒,臉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還惋惜的輕嘆一聲,“這真是要委屈你了!”
重午撇撇嘴,“男人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哄好了祖母,我再回來就是!”
(本章完)